琰魔咬着牙,一巴掌甩在我脸上,说:“恶心的凡人,本王不用你救,现在赶紧滚!”
我却不管他,感觉到这个八卦图似乎对于普通的灵魂有释放的意思便赶紧抱住它,并在心里念起以前无聊时研究过的佛经来。
佛和道均有普渡众生之意,那八卦图竟然渐渐从琰魔身上滑开来。
牧守长叹一声:“唉,何苦!”
我扶起琰魔,他的身上竟闪出一道道白痕来,就像被刀刮后结出的一道道伤疤。
琰魔抱着我站在奈河边上,完全不顾那些朝他射来的各种灵光,只是低头看我。
我被他突然有了温度的视线蛊惑,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溪儿,你是不是很爱本王?”他突然问道,一挥鞭子劈开复魂师们射来的灵光。
“应该是吧”,我觉得有点羞涩。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冲颜叶和润生看了一眼,又再将视线放到我的眼中,说:“长意对本王还真是不错,不管投胎几世最后都会对本王说爱。算了,溪儿,本王有点累了,你刚刚说的话他们听不到,但是本王刚刚真的想大声朝他们复述一遍。任谁都别想夺本王所爱!”
他的手指抚上我的眼角,身上白色痕迹还在一闪一闪的,我看见他的嘴角在痛苦抽动。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本王这么对你你却还要来相救,你总是这么多管闲事。但本王觉得很受用,今天就不刺激他们了,省得他们听到后回阳间为难你。溪儿,我们这就永别吧,再也不会相见了。”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却听颜叶和润生大叫一声,便觉身上一片寒冷,而原本在我面前低语的那人已经不见。
我转头一看,只见一片血色袖子在空中一闪。
“不要!阿琰!”我双膝跪地,大哭起来。
琰魔会选择自投奈河大家似乎都没有想到。
因为这些天里,大家已经默认他是有史以来最强势、最暴力、最丧心病狂、最罔顾人命和天理纲常的一位阎王了。
我听着颜叶将琰魔这么多天里故意错勾过去的魂灵数目告诉我,抱着一动不动的琰魔,眼泪都流干了。
颜叶说完,看着我,突然揪住我的头发,阴戾地对上我的眼睛。
“你的爱还真是短暂!”他从嘴里挤出这几句话,红着眼睛出了琰魔的这个房间。
我的泪水却又突然被加满了一般顺流而下。
牧守走到我身边,用双肘有意无意地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润生,拍拍我的肩膀说:“他们留在这地府太久会有变数,等他醒来你们有话快说,我先带这两个人走。”
我点点头,原来那些复魂师因受伤太重都已经被牧守送走,剩下颜叶和润生怎么劝也不肯离开。
门被关上了,我听到润生反反复复就那么几个花样的叫骂声,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还没笑够又觉得自己很无耻。
“你笑什么?你以为自己骂人的招数比他多?”琰魔醒来就对着我笑,这久违的宠溺温婉的笑容看得我心里又是一酸。
“为什么要跳进去?”我抚着他的长发,任泪水滴在他的脸上。
“因为那里的水干净啊,比你这脏兮兮的眼泪要干净多了,居然还敢把这种脏兮兮的东西滴在本王脸上。”他笑着帮我擦了擦泪水,抱着我的腰用力爬起来,说:“溪儿,你是不是恨本王这么对你?是不是一直想看看本王的长意是什么样子?"
我轻轻点头,掩住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后的嫉妒心情。
他手指一勾,将一张镜子勾了过来,放在我面前的地上。
“这是本王办理公务时用的现魂镜,可以看到你还是长意时的情景。”
我点点头,说:“哦”,心里却没有很激动。
我们一同朝里看去,云雾迷蒙的景象顿入眼中。
没过多久,那云渐渐散去,显露出一片阳光明媚的大好天光来。
悠悠经年,那不知多年以前的往事渐渐向我展开。
初春,艳阳,古关道。
一个束观白衣的翩翩公子坐在一棵巨大的桃树下,身下是丝质软垫,身前是红木小几,小几上一壶酒一个杯子,旁边放着一叠粉嫩粉嫩的桃花糕。
那公子容颜俊美,气质飘逸,但是俊美的容颜却显稚气,可见是刚束发不久。但他两只眼睛却甚是活络,滴溜溜转着,看起来十分聪颖灵动。
满目春光中,片片桃花从树冠上纷繁飘下,有几片调皮跃入小公子的酒杯中。
那公子自在喝酒,他边上的小童却满脸疑虑,怯生生说:“少爷,别人赶考都是拼命赶路,到了夜间便悬梁刺股,怎么我们白天喝酒,晚上还是喝酒?”
那公子一扇子打在小童腿上,执酒抿嘴轻笑:“小蠢东西,这么大好春光在前,你怎么不懂品味赏玩,反而说那些烦人之事?!”
他说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却朝不远处正向着这边走来的一人望去,那人面目如玉,长身玉立,一身蓝色袍子穿得甚是飘逸。
他身边也是一个小童,那小童高大强壮,正拉着一匹马,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却直盯着树下尚在愁眉苦脸的小童看。
那人迎着白衣公子的视线来到他们面前,径自坐在几边的草地上,对那白衣公子粲然一笑:“说得好!眼前春光明媚,花香袭人,又有美人相伴,怎还有空去读那无趣之书?只是美人啊,既然已伴我身侧,为何不给为兄也斟上一杯好酒?”
那白衣公子笑得比桃花还要轻柔明艳,他也不再拿出另外的杯子斟酒,只是拈起自己的酒杯送到那人唇边。那人张嘴欲饮,他却突然直起身,张狂坏笑着将那酒从那人头顶倒下。
酒液打湿那人黑发,顺着他的头顶流下,蜿蜒到他的颊上、唇边。
那人不惊也不恼,优雅地用指尖蘸了脸颊上的一滴酒,放在口中轻舔一下,突然越过红木小几,一把拉住那笑嘻嘻的公子,吻住了他花瓣一样的唇。
“这下花香酒香齐聚,贤弟是否更觉人世美好,更是不想念那圣贤之书了?”
那白衣公子将他推开,扶着胸口轻咳几声,依然笑嘻嘻看着他说:“池长意,幸会。”
那男子自己倒了一杯酒给他,眉眼中散发着俊逸之韵:“林琰,多有得罪还请长意包含。”
回应他的是一双情意满溢的黑亮双眼以及漫天氤氲的粉嫩桃花。
飘落的桃花下,两位年轻雅士就这样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
☆、风云旧事
三年后,昔日的榜眼和探花一同出京游玩,因两人仙人一般的美貌雅姿,再加上为政之初就体恤民情,在京中又多次共同惩处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他们共同出游顿时被京中百姓传为一段佳话,预示官场稍显清明,朝政少了勾心斗角,多了合作体谅。
池长意换下官服,穿上一袭飘飘白衣,黑发慵懒散在背后,更是衬得他白衣胜雪,整个人飘然若仙。
林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眉眼,执起面前的酒壶为他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来喂他喝下,笑道:“长意,你换下官服倒是更有风韵了。”
池长意斜睨他一眼,娇嗔地说:“风韵这词只合用在妇人身上,你若转性喜欢了哪家女子就直说,长意定不阻拦。”
林琰赶紧拿起酒杯自罚了一杯,擦着嘴角残留的酒液说:“长意你又胡说,世间我只爱你一人风韵,谁去管是男是女。”
池长意笑得阳光灿烂,也喂了林琰一口酒,说:“这样羞人的话你总挂在嘴上,就不怕被人听到?”
林琰趁机搂住他的脖颈亲在他的唇上:“你不是最不在意世人眼光的么?怎么官没当几天人倒是变得世故起来了?再说,你要是怕被人知晓,就不要成天拉着我去街上打抱不平,就你爱多管闲事!”
池长意听他这么一说,脸上顿时出现愠色,默默喝酒,怎么也不肯再说话。
林琰自然百般讨好,自罚了不知多少杯才换来池长意稍霁的脸色,听着他愤愤地说:“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那些官员子弟只为一己私欲便随意夺□□女,伤人性命,如此为非作歹,你怎忍得袖手旁观?!”
他说完,揣着双手,编贝一般的牙齿咬在嫣红的唇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林琰恨不得扑上去狂吻一通,但见他确实生气,只能生生忍住,笑嘻嘻地为他斟酒:“是,是,长意最是正直,我就爱你这份气义。来,再喝一杯。”
他将酒杯递了过去,池长意接过,见一朵桃花堪堪落进那琥珀一般的酒里。
池长意嫣然一笑,抬头看那粉色华盖一般的桃树,嘴里着迷般地念道:“阿琰,桃花如此之美,只可惜此地只此一株。要是能有个十几株,满树桃花开放,定然美如仙境。”
林琰看着已然和这桃花融为一体的美人,心中暗暗决定,回去之后便要来此地再种下一片桃花,将心爱之人的愿望实现。
那天,他们游山玩水,夜间寝于山中,透过高大的树木缝隙看那漫天星辰,说着如何振兴江山,为民除害。
他们在山野中缠绵,彼此将对方映入眼中,刻在心里,相约着永世不变。
清晨他们在晨曦中醒来,互相依偎着看朝阳初升,听着对方最深刻的愿望。
“我愿听初生婴儿第一次唤出爹娘,愿看见久病之人第一个轻松微笑,愿见那涉洋而来的蛮夷口中炫目梦幻的极光,愿那地府中的孟婆为流连世间的魂灵灌下失忆之汤,免去他们后世之痛。”
池长意闭着眼睛靠在林琰身上,让朝阳轻轻照在脸上,梦呓一般轻喃。
林琰抚着他身后的长发,亲亲他的脸颊,说:“我只愿天下太平,长意和我同生共死,永远伴我左右。”
誓约尚且缭绕在耳,世事却在短短几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切从一盘桃花糕开始。
一天,林琰去池长意府上找他,见他正对着一盘桃花糕发呆。
林琰走过去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却被他厌烦推开。
“怎么了?”林琰疑惑开口。
池长意拨了拨长发,脸上全是疲惫和阴郁,他将那盘桃花糕推了出去,那盘粉嫩粉嫩的糕点顿时化为泥土。
林琰赶紧命下人过来收拾,坐在池长意身边抓着他的手轻轻吹着,问:“怎么了?有没有伤到手?长意,是不是王大人又说你魅惑人心了?不用管那个老顽固,他就是见不得你气韵天成又年轻有为。”
池长意摆摆手,突然盯住林琰的眼睛,说:“阿琰,最近天气炎热,我连最爱的桃花糕都吃不下去,听说皇帝那儿有进贡上来的寒冰,可以将食物冰得凉爽,入口别有一番风味。你向我朝他讨了来可好?”
林琰连忙摆手,捏着池长意的脸说:“长意你又调皮,上次就说了这话,这次又说。皇帝是九五之尊,我们这些人都该对他崇敬如天神,你怎可在他口里夺食?”
池长意听他这么一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什么也不说,就将林琰赶了回去。
林琰无奈,腆着脸冒着杀头的危险向皇帝提出了请求,却见那皇帝直勾勾盯着他,笑着命人取了冰来,亲自交到了他的手上。
林琰顿时毛骨悚然,却直骂自己多心,赶紧将那冰拿到池长意府里去。
但是池长意却只是懒懒一笑,并未像平时收到他送的礼品那样喜笑颜开,反而又命人将他请了出去。
一切就在那个时候出了更大的变化。
风起云涌间,池长意不知找了什么借口出了京城,怎么请求他也不肯回来,并质问林琰是否愿意和他一起走。
但是林琰是彻底的保皇派,他被委以重位,虽然进仕不久,皇帝却封了他一个与王爷齐平的官位,自此比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宰相还要与皇家亲近,根本离不开。
于是局势突然动荡起来,第二年,池长意居然和一位番地的王爷联手,带着大军进了京,想要颠覆江山。
林琰不知道原来在京城之外,百姓一直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受尽天灾的祸害和官僚的气压,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这次池长意他们带着大军入侵,一路上如滚雪团一般,滚到京城的时候早已是一个巨大的军队,瞬间就将皇帝他们压得不知所措。
池长意没想到那么飘然若仙,纯净如水的池长意居然一路上染了杀戮,就这样鬼魅一般笑着站在了他的面前,手上还握着一把沾了血的长剑。
他怒吼一声调集所有可调集的兵将,和他们混战到一起。
好在皇帝他们也不是吃素的,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早已备好军马提防,又不知什么时候和今年进京参拜的番邦属国联上了手,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将池长意的军队打得退离了皇城。
林琰看着心爱之人纵马出城的背影,脑袋像是被人猛击了一锤,持续钝痛。
又过了几个月,城中百姓在池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