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怂玩意儿叠了背心叠裤衩,叠了裤衩叠毛巾,收了毛巾收牙刷,收了牙刷收插头,磨磨蹭蹭十几分钟了还没打点好。
老子心里也发痒,眼看着他磨磨唧唧地拉上箱子拉链,我适时咳了一声,“那……你拎着箱子去剧团不方便,要不……先放着吧。周末再回去。”
唐晓手一顿,瞬间吃了加速药!光速把拉链扯开、背心裤衩叠沙发上、毛巾牙刷挂回厕所!整个动作简直酝酿已久,一气呵成……
末了他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背上背包,拉开门,狗腿巴巴地回头看我一眼。
我走上去往他脑袋上摩挲了摩挲,额头上啪叽了一口,“好好跟团长解释,不行让他打我电话。”
他点点头,无比满足与羞射地走了。
送他走了,我才发现自己实在是腰酸背痛屁股麻,好像还有点儿低烧。揉着老腰回床休息,我正寻思着是撑着去公司还是打个电话继续请假,突然发现床角有个东西。
是唐晓的手机,怂玩意儿刚才光顾着磨叽行李箱,居然把这给落下了。
我从来都不是个好奇窥探别人隐‘私的人,也不会对唐晓采取什么监督措施,但是想
到他昨晚和刚才起床的鬼鬼祟祟——我还是忍不住捡起来按开屏幕。
唐晓的密码无敌好猜,就他生日,戳开一看,正好是短信界面。
我看到第一行就嘴角抽搐了一下。手指颤抖地往上多刨了几页,这下连眼角都开始抽搐
了……
“赵——!小——!丁——!!!”
我就知道唐晓怂玩意儿一个人干不出熊事儿来!
……
赵小丁在电话那头惺惺作态,企图卖萌脱罪,“嘤——嘤——嘤——师——父——!徒儿知错啦!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记教他多涂点KY!我想着套套就够了,忘记了你们是第一次啊师——父——不过真没想到居然是小糖包主动,师父你菊花还好吗……”
“闭嘴!滚蛋!孽徒!”老子要跟你断绝师徒关系,江湖不见!
“别啊师父!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送你们三瓶最新款KY,三瓶!绝对够用!下次你们想倒多少倒多少,抹了菊花抹黄瓜,抹了黄瓜抹樱桃,抹遍全身没问题!还是苹果味儿!”
“苹你妹!”
“师父您别气啦,真不是我的错啊。是小糖包他昨晚主动给我发短信呢,问我为什么要给你套套,套套怎么用什么什么的,我以为他就问问,也搞不出什么名堂。结果他今天上午就问我你被那个了之后要吃点儿什么注意点儿什么……卧槽!我就知道他是个闷骚,憋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妈的,“不是你撺掇他?!”
“没,没那啥……我不就让他主动点儿,我就说了句什么,小糖包你太怂了,你这
么怂我师父可怎么喜欢你哟,拿出点男人气概来,实在不行你半夜去爬了他,他就等着
你去……”
这他妈不是撺掇是个毛!!孽——徒——!!
老子还没来得急大发雷霆、清理门户,他那边就有人说了句什么。
“师父,我这边练舞呢,教练都骂人了,我得走啦。改天陪你去酒吧消消气,你还没告诉我小糖包在床上表现如何……”
“滚——!”
我挂了电话,果断把唐晓手机里的赵小丁号码删除拉黑,彻底断绝他与这狗头军师的联系。这才觉得略微消气。换了套衣服重整形象,我出门关怀楚复旦,顺路给唐晓送手机。
唐晓正跟几个同事办公室里开会,门开着,里面传出讨论剧情的对话声,我往门口一张望,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经常过来找唐晓,剧团里不少人都认识我,因此都是笑着点头招呼,只有唐晓啪一下把手里的笔和本子掉桌上了,又是他妈受惊过度的表情。
卧槽你可醒醒吧骚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脸红个毛线!生怕没人看出来我俩滚过床单?
我没理他,就冲其他人歉意笑笑,“我来送个东西。”
唐晓红着脸僵直地跟着我出来。走廊里四下无人,他接过手机,又偷偷攥了我的手。
我用另只手往他头顶上揉了揉,“在排戏?新剧?”
他点头。
“你演吗?”
他低头用手机按了几行字,【本来我演,要换人。】
我刚想问为什么,就想起他现在说不了话。
只能又往他头顶揉了揉,“去开会吧,晚上我来接你吃饭。”
他低头又按道,【晚上有出戏,你看吗?他们给我留前排位了,你坐。】
“那你坐哪儿?”
【你旁边地上。】
我笑了,又揉巴揉巴他。
告别唐晓,我拖着病体赶往公司。楚复旦仰躺在办公室沙发上呼呼大睡,是个黄脸黑眼圈、欲求不满的死狗形象,被我摇醒,抱着我老腰就开始放声大哭,“梳子——梳子大爷——梳子祖宗——你可算回来了!”
“放开放开!”我急忙推他,他妈的腰都要断了。
我在办公室里跟他合计了一下午大小事务,最后以自己低烧不适为名,毫不留情地拒绝他一起吃晚饭的提议,抛弃他走了。正逢楚虎蛋幼儿园放学、被保姆接来公司,这小子目睹他爹对我的追喊控诉,在后面语重心长地安慰他,“爸爸你哭起来难看死啦,叔叔不要你算啦,还有我呐!”
“你不是要娶佩佩姐姐吗?”
“也娶呀!爸爸你放心啦!虽然你又老又丑,但是我不会嫌弃你呀……”
老有所盼的楚复旦更加辛酸地嚎啕起来,我扬天大笑而去……他妈的,笑起来屁股也疼。
我回剧院找唐晓吃晚饭,带他去附近新开的一家滋补汤锅,吃得他满额大汗,鼻子红嘴巴亮。这小子运动量大食量大,一份肥牛倒下去,浮沉几下就被他捞干净了。我有点头晕,没什么食欲,光是托腮看着他吃。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神太过专注赤‘裸,他越吃越慢,最后停下来抓了抓头发,把最后一块肥牛夹给我。
我笑,“你吃你的。”
老子一笑他就脸红,跟装了开关似的,他吸了吸鼻子,又抓了抓头发,低头去戳一只鱼丸。
就这个时候黑暗里陡然一个娇小敏捷的影子,猫一样蹿了出来,一扑攀上唐晓的背,“糖包子!”
唐晓鱼丸呛在喉咙里,在那里咔咔咳咳,来人脑袋已经抬起来,甜甜地又唤了一声,“学长!”
“佩佩?”我十分意外道。
“好久不见啦!”佩佩脸上化着淡妆,穿一身气质得体的职业装,步入社会成熟不少,但是笑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甜美真诚,瞧着就是个好姑娘。
“怂包子,”她打完招呼就冲唐晓头上拍了一脑袋,“你跟学长度蜜月回来,都不告诉我一声?看见我连招呼都不打,有了夫家忘了娘家呀?重色轻友!亏我还一直帮你出谋划策!”
“咳……”老子在对面也咳嗽。他妈的,糖包你有多少个狗头军师?!
唐晓苦了吧唧地说不出话,被她几下弄得一脑袋乱毛,想回挠她,又被她敏捷地打了回来,委屈地不得了。
“他嗓子不好,现在说不出话。”我只能帮唐晓解释。
“啊?”佩佩一瞪眼,扯着唐晓脸蛋一拉,“怎么你哑巴啦,怂包子?”
妈蛋,老子的人被你一会儿打头一会儿摸脸的,就算是娘家来的,老子也忍不了!
“佩佩,来这边坐下说,”我笑得十分温和,“你最近怎样了?听说你进了杂志社?”
佩佩果断上钩,丢下唐晓,拎着裙子轻巧地坐过来,欢欢喜喜地,“是呀,我当编辑了。学长你认识什么大腕儿明星呀导演什么的,介绍给我,我跟他们约稿采访。”
我笑,“行啊。有空再出来玩?虎蛋可想你了。”
“嘿嘿,”佩佩狡黠一笑,“可怜的小虎蛋,要失恋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订婚了!”
唐晓正戳嘴里的一块土豆啪嗒掉下去了,瞪着眼睛看她。
妈蛋,人家订婚你这么激动干嘛,这个时候才发现别有情愫?
佩佩跳起来又往呆逼唐晓头上拍了一下,“看什么看?我不能结婚?”
以往次次都跟她针锋相对拌嘴掐架的唐晓,看起来是有很多槽要吐,可惜了一句屁话憋不出来,只能捂着脑袋生闷气。
“真的?恭喜!”我笑着说,“结婚日子订了吗?”
“圣诞节,邀请你们一起来呀!糖包子我到时候把花球抛给你!”
唐晓这怂玩意儿一听这就开始脸红,捂着头发还鬼鬼祟祟地偷看我一眼,生怕这丫头不知道我俩有一腿似的。
这丫头明显知道我俩有很多腿,笑得意味深长地,“那我不耽误你们吃饭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这餐我请哦!”
“那怎么行?”我急忙道。唐晓也直摇头。
“没事没事,这家店是我爸新开的。”
“……”我。
我跟唐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这他妈白富美”的表情……
白富美洁白美丽地踩着高跟鞋轻巧而去,唐晓捂着被她拍红的脑门,冲她走的方向郁闷而憋气地吸了吸鼻子,然后从桌子下面翻出菜单。
熊玩意儿报复性地加点了一份最贵的海鲜拼盘。
“……”
赵小丁说的没错,丫绝壁是个闷骚。
我们抓紧时间吃完饭,回剧院去看戏。老剧《四世同堂》,唐晓同事给他留了个挺好的前排位,旁边就是走廊,正好供他就地盘腿坐在我旁边。
我以前没看过这经典名作,祁老爷子是唐晓他们团长亲自演绎,老戏骨坐在黄包车上侃侃而谈,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我还发着低烧,前面还饶有兴致,后面就越来越头晕,眼看着上面人影愈发模糊,我终于很不给面子地,破天荒地在看戏的时候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看戏时打呼噜这等猥琐之事,等我呼吸一重猛然惊醒,剧场里灯光昏暗,周围人早已离场,竟然已经散场好久了。
我歪躺在座位上,身上盖着唐晓的外套,暖暖地散发着海鲜汤锅的味道。
我低着头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所及处没有见到唐晓的身影,正这时听见了清晰而沉重的脚步声。
唐晓孤身一人站在戏台上。
偌大的剧场里空旷而安静,只有观众席上的我和戏台上的他。他在昏暗灯影里正对着观众席,低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终于向前走了两步,抬起头来,竟是一脸专注,自己在排戏。
他完全没注意到台下的我已经醒来,自顾自地对着虚空张嘴说话,说得很用力,却依旧悄无声息。
我不知道他是在演哪一出剧哪一场戏,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情专注而略带悲伤。突然他抬头向天“大笑”了几声,从鼻子里发出短促而用力的气音,而后不支地跪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向前面伸出手,苦苦地乞求着。而虚空中的那个人依旧走得决然而冷情,他挣扎着向前爬了几下,向着四面八方伸出手去,神情仓惶而无助——我这才发现离开他的并不是“一个人”,他是在挽留着他面前的所有人。
然而那些人都走了,剩下他一个人跪坐在空荡的舞台上,他蜷缩起来抱住膝盖,那是个抗拒而自我封闭的姿势。
他就这样静了许久,终于有“人”重新走到他的身旁,拉扯着他的手臂。然而他已经习惯了黑暗和孤独,他惊慌地避开,重新找到一个角落,再次蜷缩。
周围好像热闹起来了,他抬起头茫然地四顾,堵住耳朵又蒙住眼睛,但是好像都无济于事。他的面前似乎有一场狂欢。他缓缓地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扶地坐了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热闹与喧嚣,神情越来越阴冷而孤傲,然而蓦然地,他牵唇笑了一笑。像是被逗乐,像是自嘲,像是羡慕,又像是恨妒,也像是悲伤。
我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终于回忆起那是《夜哭》里我的最后一幕。那个孤独的小混混坐在监狱的床上,看着周围人的狂欢,他明明融入了里面,却又好像并没有走近任何人。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领会到了那个角色的孤独与抗拒,自幼生活安乐、无牵无挂的我,似乎从没有落入过那样孑然的境地。好像是直到辞去工作参演电影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开始领会到这种不上天不落地的漂浮感。那是种我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虚无,我空有一腔大志,却不知道脚下踩踏的是条什么样的道路。而我越是害怕,就越是昂头向天,我以为只要我不看路,就算跌倒,那也是因为我目标高远。我一直望着天,根本忘记了要往前走,根本忘记了自己究竟能迈出多大的步伐,能走到哪里。
而唐晓,他一直低头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走着,从不过多奢求什么,但却一直抗拒着害怕着抬头。他害怕虚空中的磨难再次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