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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的糊涂啊!半夜起来如厕,见夫人的小婢子和几个人抬着个东西往外走,黑漆漆看的不甚清楚,我怕丢了东西,开口唤了一声,却不想小婢身后的几个壮汉围上来将老汉我一顿好打,最后拿石头将我砸死啦——”
“你说你家夫人是冤枉的,可裙子是怎么回事?裙子上的布条怎么会出现在王员外手中?难道是小婢偷出来的?”申北斗头晕眼花,趁着没晕倒在地,忙不迭地问。
“那不可能,夫人的箱子是陪嫁品,是福若祥做的,福若祥的箱子最是好,那个纹样的箱子那些年卖出去了好多个,一个箱子一把锁,锁是由夫人亲自保管的,直到下狱了才交给了陈知府——”老全的声音有些飘忽,申北斗腿一软踉跄起来,房屋楼宇像是被绞起的抹布,全向着一个方向旋转,最后,申北斗看了一眼天空,好多星星,陡然之间,黑了过去。
砰一声——在一个血肉模糊的死鬼面前,申北斗终于晕了。
……
再醒来已是第三天早上了,申北斗一撩眼皮子,瞧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南斗,他靠在床柱上,一栽一栽地打着盹,申北斗见他可爱,忍不住拿起床边的书想要逗逗他,刚一动作,就见那人睁了只眼,不耐烦地道:“申老爷,你总算醒了?”
申北斗伸个懒腰,笑吟吟,“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今日已是四十一日。”
“还来得及,我要你帮我去找个人——”
“谁?”
“当年鲁花的小婢,此事一定要保密。”
“好,还有呢?”
“查一下福若祥当年的卖出的箱子,尤其要跟他们要钥匙,既然每一个箱子的钥匙只有一把,福若祥那里肯定存有备用的,这事也得保密,他们要是敢不给,就用尚方宝剑吓唬吓唬他们。”
“要是被认出是假的呢?”南斗道。申北斗临行前死皮赖脸地跟宝庆帝要尚方宝剑,宝庆帝生怕他拿着剑直接把陈彤砍了,宁死不给,申北斗只得连哄带骗地从六王的剑库里弄了一把珠光宝气的剑来冒充,南斗总觉得这是个欺君的事,可申北斗不在乎,成天介把尚方宝剑挂在嘴上显摆,一副谅他人也不敢质疑的嘴脸。
“你就是给个针,说这是尚方宝剑,他们也不敢放个屁,也不想想本官什么身份……不过,要保密,千万不能让陈彤知道。”
“嗯,还有呢?”南斗追问道。
“没事了,就这两件事。”
“你自己还有什么事要做吗?我一并做了好了。”
“这个不用你代劳,我要去宏远楼吃花菇鸭掌。”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申北斗动身去见鲁花的贴身小婢梅香,不,应该是水月大师的时候,南斗叮嘱道:“她的脸不太好看。”
申北斗不以为意:“还能丑的过鬼去?”
南斗欲言又止。
就这样,阅鬼无数的申北斗瞅到水月大师第一眼时,一脸悲催地望向了南斗,这岂非是不太好看,简直就是不堪入目,大大小小的刀口占据了整张脸,眼皮是翻的,嘴皮是翻的,鼻梁骨也错了位,看得申北斗脸疼。
沉默了许久,申北斗端着水月大师递过的茶,虽然面目可怖,但茶却是极好的,申北斗边饮边道:“师太,你这脸是自己划花的吗?”只听轻咳一声,南斗的茶盏放下了,他牢牢盯着水月大师,生怕对方一茶壶砸得申北斗脑门开花。
“申大人好眼力,是贫尼自己划花的。”
“我说呢,哪个歹人也不会如此细致,划得连本来面目都模糊如斯,师太,在下冒昧地问一句,师太可否是在躲避陈彤?”
“大人何出此言?”
“我虽不知道陈彤给了师太何种好处,但确实是师太在福若祥定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再将鲁花的裙子偷出来放进后,换掉了她原本的箱子,待鲁花下狱后,钥匙被知府大人取走,陈彤趁势换掉了钥匙,便有了鲁花的罪证,若我没有猜错,王员外是你和陈彤合谋害死的,当日,你穿着的,就是鲁花的那条已不穿许久的红衣裙,是么?”
“施主说的没错。”水月大师浑浊的眼中掉下一滴清泪来,她连声道:“阿弥陀佛——”
“师太,恕我直言,现在是佛也难救你了,今日已经是四十五天,两日后,鲁花的冤魂会破土而出,若镇不住她,豫州城的人也不必要活,师太既然皈依佛门,还请师太怜惜众生。”
“贫尼吃斋念佛多年,曾试图化解豫州之戾,但正如国师所言,鲁花死的地方是豫州的地眼,一直吸引着豫州孤魂野鬼的怨气,鲁花被国师镇住后,豫州有了几年清静的日子,四十七日现世的事情,贫尼也听说了——”水月大师叹了口气,她长身而起,推开窗,望向一片灵山秀水,“说到底,此事也因贫尼而起,那一年,陈彤对贫尼说只要贫尼按着他说的去做,他就会娶贫尼,当年贫尼贪图富贵,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事情就是施主讲的那样,后来鲁花她拼死也不愿遂了陈彤的愿,陈彤因爱生恨便害死了王员外,贫尼帮他栽赃陷害鲁花之后,他将贫尼骗到僻静之处,一刀捅在心口,所幸贫尼自小就比旁人特别些,心偏了那么一两寸,陈彤见已得手,洋洋得意地离开,而其下手因嫌掘土埋人麻烦,所以将贫尼扔进了河中,所幸被舟子所救,贫尼为躲避陈彤的追杀,便将脸剁烂避入空门,一直苟延残喘守在豫州,只想为当日之错忏悔。”
申北斗的后背泛起一股子凉气,这水月大师的手段太狠了,世上应该没几个女人能像剁肉馅子似的剁完自己的脸后说起来还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
“水月大师可愿意出来指证陈彤?”
“贫尼愿意,自施主说要重审鲁花一案时,贫尼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定。”
“那为何师太不来找在下?”
“陈彤善言辞,且手段刁滑,若施主连贫尼都寻不到,那也定然斗不过陈彤,何况,贫尼不是也没有逃走么?”
申北斗嘿嘿两声,心道,都出家了还这么多心思,可见其未出家前心计之深,若是自己寻不到她,活该死了,她都不会出来吧,说是什么救豫州百姓,还不是恨陈彤恨到了极致,宁愿担着同伙的罪名也要拉他一起去死。
申北斗讪笑两声,“师太说的极是,不过在下想请师太乔装住在驿站,如何?”
“施主是怕贫尼通风报信?”
“在下不相信任何人,”申北斗笑笑,“除了身边这个。”
“好。”水月大师双手合十,眉目安然,“一切有劳施主。”
“好说好说。”
……
陈彤觉得今晚府衙很不太平,夜风甚大,寒气甚重,自入夜后就有呜咽声不断传来。
“老爷——”怀中的小妾颤颤发抖,她疑神疑鬼地环顾四周,抓着陈彤的前襟道:“老爷,坊间都说后天那个鬼就要出来了,老爷,我们走吧,这地方太可怕了。”
“怕什么。”陈彤勾起小妾的下巴,亲了亲她的面颊,冷笑道:“人人都说豫州的知府活不久,本官不是很太平么?再说了,活着的时候都斗不过我,死了就长本事了不成?老爷倒想看看过了这么多年,她成什么样了呢!”说罢,陈彤张扬地笑出声来,他指着窗外的来回飘荡的白影道:“呸——衰命鬼!本官瞧着呢!怎么没胆进来呢!”
“啊!”陈彤话音未落,小妾便惊叫出声,她拉起被子盖住了头脸,战兢兢地道:“老爷,求,求你别喊了,我怕——”
陈彤翻身下床,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放眼这世上,能杀自己的仅有皇上,鬼若是有那么大能耐,他还能活到今天?哼。
院外,南斗搓了搓手,走上前去一把将申北斗扛在肩上,申北斗手脚挣扎着,小声道:“你来干什么?放下我,放下我!你快走开,你一来,鬼都跑了。”
“既然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就等着后日将陈彤砍了便是,犯不上大半夜还蹲在府门口装神弄鬼的……”南斗大踏步地走着,见申北斗不老实,便在他屁股上赏了一巴掌,“陈彤那副狠样也不是怕鬼的人,你用错力气了。”
“你怎知他不怕?”
“他若是怕,就压根不会到豫州来。”
“这么讲来也是有点道理。”
“我看你只是想把你当初那帮鬼友找来聊聊天才是。”
“哪有。”
“申大人,申老爷,请不要妨碍人家去投胎。”
“……你知道的太多了。”
……
七月初七,夜。申北斗和国师相对而坐。
老实说,申北斗对于国师还是很佩服的,虽然这老头平日里疯疯癫癫的,但办事还挺靠谱,若不是他,豫州大抵也不会有安居乐业的景象。
记得初回见面,国师一把握住申北斗的手,叹道:“星君别来无恙——”
宝庆帝大愣,星君?
国师遂解释,“申大人非是凡人,尊称星君。”宝庆帝这才理解,可不是么,旁人都看不到鬼,但申北斗有这个才能,所以连国师都尊敬他。
从此,国师就喜欢追着申北斗跑,没事炼个什么丹让申北斗身先士卒尝一尝,害的申北斗养成了见到这老头就翻白眼的毛病。
此时此刻,申北斗翻着眼白道:“老头,取血的事情,可没得商量。”
国师搓搓脚丫子,“申大人,这是贫道跟南先生商量好的事情。”
“啧——他还是我府里的人呢?你用我东西还不准我说不行?”
“申大人,你不要胡搅蛮缠,现在是没法子的法子啊——”国师捋着胡子,蹙眉道,“难道贫道就乐于看到南先生放血吗?要不是那鲁花太凶,也不至出此下策。”
申北斗忽然变了脸,他揪住国师的山羊胡子,恶狠狠地道:“我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出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豫州是我的故乡,就算为豫州而死,我心甘情愿,但是南斗不可以死,你听懂了吗?他死了,我不能活,但我死了,他依旧可以活下去——”
“诶诶诶,疼……星君,哦,申大人,你还改不了这毛病……”国师从申北斗手中把胡子抢出来,一边揉着下巴,一边说:“这事呢,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只是南先生和申大人都为了对方奋不顾身,贫道不管依了哪个都会被另一个恨死——”
申北斗吹了一下手中残留的胡须,淡淡地道:“你若被我恨上,那是生不如死。”
国师不禁打了个寒颤,道:“贫道早就想到申大人和南先生必然不会看着对方先死,因此摆下“灭魂大镇”,鲁花这样的生灵是不可能去投胎的,若她明日肯罢休,那贫道就超度她,若她不肯,贫道已布下六十四个九阳阵,暂时封住的她的戾气,而后将铁棺重新埋入地下,以冥渠相通,先泄掉凶气,因为灭魂的过程异常煎熬,鲁花定然想破棺而出,而申大人则要服下贫道炼制的金丹进入假死状态,躺在贫道特质的棺木中,到时鲁花就算突破铁棺,也会元气大伤,贫道再用南先生的血做引,将鲁花引入申大人的体内,申大人是至阴之人,鬼上身定然就无法脱壳,贫道再开坛做法将其打散……申大人,你觉得怎么样?”国师讨好地笑道。
“这取血……”
“申大人放心,定然不会伤害到南先生,贫道心中有数。”
“你有数?你有数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馊主意?”
“若不是贫道那么说,怎知南先生对申大人情真意切?”
“哼,难道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那倒不必如此客气。”
申北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国师在身后喊:“申大人,你就不关心下自己的死活吗?”
申北斗抬首望天,笑答:“生死不过是寻常之事,又何足挂齿?”
国师默然在心底道:“哪能不挂齿啊?这辈子要是把他俩玩死了,还哪来的下辈子和下下辈子,这还不得让三清境里其他俩老头埋汰死啊?”
七月初八,午时动土,围帐里头只有申北斗、南斗、陈彤、若干乡绅和国师以及国师的徒子徒孙。
陈彤抚须而坐,申北斗到今日都未查出个子午卯丑,还号称什么还民清白,过了今日,他不过是朝野间的笑话罢了。
申北斗居于上座,南斗持上方宝剑而立,带见过礼后,申北斗开腔道:“今日,是想请各位听个故事。”
说罢,申北斗一拍手,下人抬上一个八尺大屏风来,安置妥当后,只听屏风后有人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