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你其实是朝廷里的贵族和兽人们的奸细,再煽动他们一下,他们就会杀了你。”
阿萨看着面前这个平静的老人,那双曾经满是勇猛,刚毅,煞气和烈火的眼睛现在却是一片死寂。阿萨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够变成这样,能够做出这些事了。
那是一种已经死了的眼神。
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价值都已经死在一个目标上了,连他自己的生命都不过就只是为了实现那个目的一种道具而已。他什么都可以去做,用所有的智慧,精力,手段去达到那个目标,即便是赔上整个世界都不在话下。
“五千个。全是年轻的士兵。”阿萨缓缓摇头。“是你特意从部队你挑选出来的么?”
“当然要年轻。年轻才有激情,才有热血,才有冲动。人一旦活得久了,就爱考虑些别的事情,不是那么愿意去死,去杀人了。”将军用那已经死了的眼神仔细看着阿萨。“所以我奉劝你不要去做多余的事。我不想再起什么波折,你也不想死吧”他转身朝城中走去。“何况,这种情况下牧师们也已经没用了。”
不久之后,将军领着这所有的五千士兵出发了。
没有其他将领去阻止他们,将军的余威让这些过去的部下不好出面。而将军的劝说也让他们明白,这不过是将军的一意孤行,即使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们也绝不会受连累。不受连累,又不好出面的情况下,他们也都真的没有站出来制止那些原本是他们部下的士兵。
阿萨也没去阻止,他没有让牧师去劝说那些被愤怒和斗志冲昏头脑的士兵,他不想看见这些罗尼斯主教旗下的牧师们被将军一斧劈成两半。一个将军那样的人已经什么都干得出了。
他现在只有坐在市政厅里等着姆拉克公爵的到来。所幸将军已经离开了,剩下的已不会再有什么变数,这个罗尼斯主教交给他的任务虽然不是完全地成功,但是总算完成了。将军只是带走了五千人而已。
五千人。不过这部队的八分之一,不算什么。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已经尽力了。
五千人。阿萨突然想起他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的三具惨不忍睹尸体。五千具,两千倍,大概可以累积得像山一样多。这五千人同时发出的惨叫和哀号,满天都会是飞撒出的血肉,内脏,骨骼,他耳边又响起了半年多那天晚上的那种让他毕生难忘的声音,哀号声蔓延的海洋,骨骼碎裂肌体变形的奇怪声音,武器撕破空气和肉的音调互相交错起伏组合而成的协奏曲,而现在还要加强几十倍。他感觉自己的皮肤有些抽紧,胃有些收缩。
阿萨猛地站了起来一脚蹬开桌子,一脚把椅子踩得稀烂。用从小在酒馆里学来的比将军之前骂纳格斯神官也毫不逊色的脏话和诅咒骂了将军一通,然后去找了个很有阅历和资格的牧师交代了一下,骑了匹马去追将军的部队了。
“你来做什么?”将军见到阿萨追了上来,问。
阿萨没好气地瞪了这个肆意妄为的军人一眼说:“来等死,等着看你死。”
“那你一定不会失望的。”将军淡淡说。
“我希望你尽快地死,最好在战斗一开始你就第一个去死。那样我就有机会把剩下的士兵带回去了。”
“那你可能又要失望了。在砍杀那些野兽没砍得手软之前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将军还是淡淡地回答。自从下定了决心之后他所有的感情都收敛进体内化作动力了,舍不得表露出来。
阿萨看了看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魁梧老人和他腰间的那两把斧头,狠狠吐了口唾沫说:“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希望亲手完成这件事情,那就用不着等多久了。”
“如果是在以前,我会考虑你这个建议的。”将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把头转回去死盯着前面的方向。“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可惜啊。”
“真的是可惜啊。”死灵法师意兴阑珊地一屁股坐在天鹅绒的舒适的坐垫上。“我失败了。”他刚从魔法阵中传送回来。
“不错了不错了,想不到你还能导演出那样感人的一出剧目,比我在皇家剧院里看过的还要精彩感人呢。”另外一个死灵法师微笑着鼓掌。
“你不知道以前有人夸奖我写的剧本有达里奥·福的味道么?”这个死灵法师得意地一笑,又叹了口气。“可惜我时间上没来得及,或者应该先去干掉那个传递圣旨的使者。现在我们勇猛的将军不得不费尽了心思才聚集起了五千名士兵而已,还多亏我在暗中帮他搞定了不少想要制止他的将领。如果四万大军全军压境还可以和塞德洛斯那老头拼一下,或许还真能把他和那城市一起干掉。可惜现在只有五千,还不知道够不够塞牙缝呢。”
“无所谓,反正只是个游戏而已,我们大家都看着玩吧。看看这五千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怎么去塞,也许还能够把牙缝塞得涨破,让塞德洛斯老头掉几颗牙,流点血痛一痛呢。”另一个玩弄着一个水晶骷髅头的死灵法师说。“我赌他会死上五十个兽人。”
“七十个。赌一块魔玉。”
“还是一块魔玉。我赌只死二十个好了。听说那老头有个半精灵的朋友很厉害,而且兽人如果装备精良的话战斗力也很不错呢。”
“那可是五千大军啊,难道连一百个都杀不死么?我赌十根凤凰羽毛和雷鸟的羽毛。”
一把最沙哑难听的声音说:“我赌他一个都不会死。”维德妮娜露出她那半张脸的微笑。“不过我的赌注是你们要答应招收一名新会员。”
“这位美丽的女士怎么这样有信心?不过先说好您可不能够插手啊。万一您亲自出马去兵营里扔出一条黑暗之龙,那不是给塞德洛斯老头帮忙么?”
在同伴口中美丽的巫妖的微笑绝对可以成为普通人的噩梦,她那干枯了的下半张脸动也没动,却发出仿佛很有自信的声音说:“那当然,我可没这么缺德。”
“呵呵,我就知道这位女士除了很聪明很美丽之外,”那个刚去导演了这次行动的死灵法师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说。“还非常地有良心有道德。”他看着维德尼娜,目光闪动了几下,说:“这样吧。出于对她的仰慕,我也赌一个兽人也不死,还是赌接收一名新会员。”
维德尼娜看了这个很信任他判断的同伴一眼,但是眼神里却丝毫没有感激认同的意思。
“你们真能找到有足够的品德和素质的人来参加我们这个高尚的团体吗?”一个死灵法师作出很有朝气的表情。“我感觉笛雅谷的春天快到了。”
第三十三章疯狂的美德
蛮荒高地的夜晚总是特别安静。只有偶尔双足飞龙的叫声在夜空中回荡,但是士兵们也都习以为常了,自从离开布拉卡达开始,这种巨大的猛兽就随时盘旋在他们头顶的高空上。刚开始还有士兵忍不住用弓箭去试图攻击,但是那高度和双足飞龙振翅时的气流让所有的远程攻击都只能够重新落回地面,还不时造成同伴的受伤。而兽人们明显也很珍惜这种宝贵的生物,不肯贸然指挥它飞落下来攻击。到了这晚上的扎营时候,总有几十个手持强弓劲弩的士兵分别守在营地各处的火堆旁预防双足飞龙的偷袭。
几只狼人借着夜色朝营地靠拢。即便是在寂静的夜晚他们的接近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而他们也不需要任何的照明,即使在这样没有月色的黑夜里也可以把事物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可以不露任何声音和光亮的接近。这是人类所绝对无法企及的能力,让他们成为绝佳的偷袭者。
营地边缘甚至没有巡逻的士兵,安静得出奇。狼人悄悄地接近了营地边缘。当然以这么少的数量他们并不会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这只是一次试探和骚扰。
突然一阵奇怪的吱吱声从营地里传了出来。这好象是什么动物的声音,几个狼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兵营就已经被这声音激活了。火把四处亮了起来,士兵们从营帐中蜂拥而出。刚才还静悄悄地兵营猛地就成了沸腾呐喊的海洋,一波波的士兵们朝狼人冲了过来。
士兵们没有任何的长官来发出命令和指挥,完全就是和街头自发殴斗的流氓一样毫无章法阵势地呐喊着手持武器冲了出来。指挥他们的不是纪律而是愤怒和仇恨的情绪。
两个最前方的士兵立刻成了狼人手里的流星锤的牺牲品,残破的尸体飞出老远,血向四处飞溅出。但是那些沾到了自己同伴的血的士兵们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犹豫和胆怯,反而更勇猛地朝前冲了过来,嘴里发出的叫喊已经不像是人,而是奢血的野兽。在火把的照射下那些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全是疯狂斗志的标志。
几只狼人反倒被这样的场面吓住了。他们开始转身逃跑。
士兵群中一个庞大的身躯以和那躯体不相称的高速几个箭步就冲到了一个狼人的身边,手举一把巨大的斧头朝狼人砍了过去。这是个和狼人差不多一样高大的人,手里的那把巨大的斧头也和狼人的流星锤一样显示出非凡的杀伤力。
狼人转身险险避过,手里的流星锤朝这个攻击者挥了过去,这个可以将盾牌铠甲打得稀烂的武器和这人手里的另一把斧头碰在一起发出一声不相上下的巨响。
狼人发出一声惨号,击空了的另一把斧头已经在使用者强大的臂力和技巧下收回,横劈,将狼人那只持武器的手臂整个砍了下来。
剧痛之下,狼人那只空的手爪也在这个对手的身上抓下一块皮肉。只是这样一停顿,周围的士兵就拥了上来,狼人只来得及用爪子和牙齿杀死了两三个士兵之后就被周围无数的刀剑长矛砍戳得稀烂。
其他的几个狼人已经开始转身逃跑。刚刚砍倒狼人的这人上半身已经被血湿透了,如果不是经验丰富而及时地闪避了一下的话这一爪足够将他开膛破肚。
这久违了的伤痛和战斗的激情让他的斗志完全燃烧起来,他一声怒吼,向前踏出一步将手中的巨斧抛出,斧头在空中发出厉烈的呼啸向前面逃跑的狼人追去。一声哀号,那只狼人倒下了。其他的狼人则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阿萨从营帐中出来,正好看见士气高昂的士兵们簇拥着将军回来了。一身的血迹没有使将军有丝毫的颓丧和委顿反而更显得精神勃勃,这战斗给他注入了新鲜的生命力。他看见阿萨,指了指系在营帐角落上的几只小动物笑了笑说:“要多亏你的主意了。”
那些是鼠兔,这荒地上的一种食草小动物,嗅觉特别灵敏。还在布拉卡达和将军讨论荒野作战的时候阿萨曾经告诉过将军这种办法,将这些敏感的小动物捕捉拴在营地各处中,他们只要一闻到食肉动物特有的腥臭就会发出集体叫声。这种办法原本是冒险者在野兽出没的地方休息时采用的办法,阿萨变通了一下,想不到对付狼人这种无声无息的偷袭确实有效。将军早已让所有士兵都拿着武器入睡,只要一听见鼠兔的叫声就立刻起来朝偷袭者杀去。这个安排确实产生了巨大的作用。
后面的士兵把那个被将军抛出斧头砍倒的狼人绑起来抬了进来。将军那一斧并不是很致命的伤害,凭着自身顽强的生命力这只狼人还没有死。将军命令把这个狼人结结实实地绑在一处。
一人就击倒了两个狼人,将军在这些年轻士兵眼里完全就是战神的化身。
士兵们围着将军,看他把烧酒倒在自己的伤口上。饱满的肌肉上伤口很深,将军自己用针线把两边的肉连起来。他用针串着线刺进自己的肉里,从伤口旁拉出,再刺进去,然后收紧线。皮肉在线的牵扯下挤到一起。
将军的面容安静镇定,像是在缝衣服。大多数的年轻的士兵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看到这样的情景对将军无比的崇敬。
阿萨冷眼旁观着,他没有上前给将军使用治疗术,他不想去帮这个他巴不得快点去死的人。何况他也看得出将军这样英勇的表演原本就是激励这些年轻士兵士气的一种方法。
表演完毕,将军让士兵们都回去好好休息,经过这一次后应该不会再有偷袭发生了。
阿萨没有走,士兵离开后这里就只剩下了他和那只奄奄一息的狼人。
他想看看这只狼人,这里只有他对这些兽人并没什么敌意。在欧福的时候早看惯了这些兽人和人一样拿着工具劳动,过着生活,所以在他眼中他们和人也没什么很大的区别。
从体格来看这应该还只是没完全长大的狼人,甚至连身上的白绒毛都没有完全褪掉,如果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大概还只是个少年。将军那一斧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口,断掉的肋骨从伤口中清晰可见,如果不是身上还有着一件硬皮甲这一下已经要了他的命。
狼人已经被士兵们用绳索捆的很结实,但是即便不这样他也没有挣扎的余地了。他和狼或者狗一样的面孔显得很虚弱,眼睛半睁着半死不活地看着阿萨,眼睛里突然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