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啊!叶家的老爷子身子骨健朗着呢,没可能忘了十年前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出柜。
要说这叶迺玺,其实也算是陶璧的发小了,小时候曾经在一个大院里住过几年,有过那么段竹马竹马绕的青葱岁月。
不过他比陶璧大了两岁,基本上在这段友谊里处于主导地位,说白了就是叶迺玺说什么,陶璧就跟在人屁股后头做什么。
那时候整个大院勉强算是同龄的男孩子就他们俩个,当时局势又有些紧张,长辈们也刻意地不让小孩子们跟着大孩子们尤其是大学生玩,叶迺玺那是完全没得选,只好收了陶璧这个小跟班,没事儿就拖着他的大腿喊,“玺玺哥哥!”
叶迺玺一脚踹开他,怒,“不许叫我小名儿!”
等到了学龄叶迺玺终于摆脱了拖后腿的小屁孩儿,天天背着书包去炸学堂,神气的不行。陶璧就在家里头拼命哭,揪着陶妈也给他买书包,完了鬼哭狼嚎地表示他要背着炸药包去炸碉堡。
陶老爷子给他吵闹的受不了,第一次发现自己孙子这么顽皮,只好请了教过叶迺玺的老师在家里教他唐诗三百首和四则运算,等明年开学让他提早一年念书就是。
哪里晓得原本是为了不至于落后才先让陶璧学习起来的课程,却无意间发现他天生聪明,一年下来便能默写上千字,唐诗宋词,英文儿歌,念的琅琅上口。到了入学前夕,连那鸡兔同笼的难题也能解得了。
请来的家庭老师名字叫黄远志,自己身份也不一般,原是在老领导人身边做过秘书工作的,后来因为老领导退了,且他自己没什么出身,便断了仕途上的心思以免惹祸。
原来给叶家小少爷开蒙乃是看在叶老爷子那张无比大的脸面上,陶璧纯属顺带而为。
却不料此子聪慧异常,教什么会什么,且能举一反三,自寻规律,喜得他日日都要吹嘘一遍自己学生如何如何有大材,将来如何如何能成事。他也是知道叶陶两家世交甚笃且有姻亲,因此想将自己这条小舟与那两条大船绑在一起。
陶老往上几代都是土匪出身,及至他和他爹那一代因逢国难,才应了乱世出英雄的梗,父子同上阵挣下如今这份家业,陶老爹去的早,陶老在一群虎狼之中能保下这份身家实属不易,若要问秘诀,那就只有一个,就是多读三国!如今回首前三十年,倘若不是日日参悟这本圣经,只怕性命能不能保住还要两说。陶老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但他常在家里感叹,这一本三国在手,不啻天下我有!
也正因如此,陶老对子女的要求便是水浒可以不看,三国不能不读,这也可以算是家训了。陶家二子也是文治武功各有建树,就是小儿子也就是陶璧他爸有点儿文不成武不就,就爱伺弄些个花啊草啊的没什么上进心。
不过陶爸除了有些个小嗜好之外,没烟瘾没酒瘾没色瘾,洁身自好的都有点儿不像高干子弟了,因此家里也就当他是棵君子兰了,随随便便整了个比较闲的部门坐坐办公室,不用应酬不用受贿,公务寥寥来去自由,没有油水也不怎么招人。连陶老都说,陶爸生来就是个享福的。
哪知这样生活暇意的陶爸偏生了个聪明绝顶的儿子,造化要来是挡也挡不住。这位家庭教师就可着劲儿地给陶老爷子吹耳边风,先是把陶璧给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再就是如何地堪成国家之栋梁,恨不得现在就把今后几十年甚至百年的人生给规划好。陶老坐在那倒是不发一言,表情沉着,等家庭老师说无可说,故意默了一阵,缓缓扯了扯嘴角,露了个笑意。家庭老师一看有门,喝口茶润润喉,正准备再次进言,被陶老食指一点,一摇,愣了。
“你啊,太急喽。”陶老慢悠悠,笑眯眯地开口。
“啊,是是,还是老爷子城府深……”家庭老师意犹未尽。
“先看几年再说吧。”陶老说着说着就闭了眼,也不知道是想心事呢还是打盹。
家庭老师心里一啄磨,这看几年约摸既是看陶璧几年,也是看局势几年,也就是说是心动了的意思吧,就蹑手蹑脚退了出来。
没过几日,陶璧终于得偿所愿,上了学。陶老就把这位老师给辞了,说是孩子还小,以后若是真要做学问,还请先生过来赐教。这老师心想也对,便领了红包去了。
那边叶老听说陶家把这老师给辞了,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笑道,“陶家到底是聪明的,这穷酸那么多书都白读了,还比不上一本三国。”
旁边被叶老拽着手的叶迺玺一脸不耐烦,“爷爷要是不喜欢他,给张叔说一声把他远远调到外省去就是了。”
“呦,”叶老继续揉捏着宝贝孙子的小胖手,“咱们玺玺还有这等心计?不过这事儿你陶爷爷自会去办,咱们要是插手了反倒不美你说是不是呀?”
“老奸巨猾!”叶迺玺翻了个白眼儿,抽出手嗖一下躲门外玩儿去了,留下身后一串笑骂声。
年底的时候那家庭老师原本想上叶家、陶家去拜年,正月里他排不上号,只能提前走动走动,却不想一纸调令下来他只好走马上任往外省挪了!
就这样陶璧提早一年入学,后来因为一年级读得成绩太好,跳过二年级直接去了三年级,如愿继续跟着叶迺玺混。彼时B市刚有了第一家麦当劳,于是教学楼3楼的走廊里常听见陶璧清脆地大喊,“奶昔哥哥等等我!”然后是叶迺玺的暴怒一喝,“滚!”
后来叶迺玺为了甩掉名为陶璧的小尾巴,不得已悬梁刺骨也跳了一级,而没等小尾巴为了追赶他再次跳级的时候,他就跟着爹妈去了南京军区,自此天各一方。
没了小伙伴的陶璧倒也没长歪,仍是那样聪明可爱,到了初中后又因为年龄小家庭好备受老师同学关爱,长得漂亮人又温柔,女生都喜欢他,守得住秘密为人又大方,男生也对他不错。其实他确实嘴上不贱,那是因为全吞肚子里了,现在流行叫腹黑,俗话就是一闷骚。这全是因为虽然和同学们相处的不错,但到底能袒露胸怀的朋友是没有了,教他怎么使坏的人除了叶迺玺还有谁?这份想念便渐渐成了份执念,想要身边有个人,像当年的叶迺玺一样,毫无顾忌地在一起。
就这样每年只有寒假能见个几面,到底是生分了。
直到陶璧高三那年的寒假,叶迺玺已经在S市读了半年大学,过年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消息:要出国留学了。
陶璧当时心里就闷闷的,有种再也回不到从前时光的苦涩,在叶迺玺面前他一向有啥是啥,所以这情绪就带到了脸上,嘴巴也嘟得老高。叶迺玺一看就笑了,说:“反正平时也不见你想我呀,隔个几千里和几万里也没区别?”
陶璧反对,“我可想你了,你暑假都不回来,也不请我去你们那里玩儿。”
叶迺玺听了,眼睛一亮,“想我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陶璧撇嘴,“你也没给我打呀。”
……
叶迺玺心想,难道要我说,从小你就屁颠儿屁颠儿跟在我后面甩也甩不掉,现在倒是我弯不下这个腰了?
“这次回来有件事儿要跟家里说,到时候你要还认我这个哥再说吧。”叶迺玺看着陶璧说。
陶璧眉眼一弯,“你就是杀|人|放|火,也是我奶昔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七点还有一更,以后每天晚上七点准时!握拳!
☆、第五章
后来就听说叶迺玺出柜了,十年前大家还不知道这个词儿,都说叶家小少爷在南边儿的时候父母管教的不严,出事了。一开始有佣人们在说,大过年的叶迺玺在全家面前说自己喜欢男人,后来胡说八道的人一个个消失了,都说叶迺玺犯了大错误被锁在屋子里不改不让出来。
陶璧刚开始十分震惊,他念的学校是全国重点,虽然也有偷偷谈恋爱的人,但那是少之又少,也有看漫画看小说的,但那也是很少的,带颜色的就更少了。不要说了解男人和男人那回事儿的,就是能想到男人和男人的,虽然是不能说没有,那也是约等于没有。因为即使知道的,能想到的,那也是跟搞地下工作似的,偷偷摸摸的。
所以陶璧是真的想了好几天,才把这件事儿给想的他以为明白了。他请教了一个同班女生,那女生能进陶璧念的那所高中完全是因为有个当教导主任的爹,奈何智商没有遗传到,年年都是倒数第一,平时爱看日本漫画和言情小说,但是她有个好处,就是跟个恋爱指南一样,有感情问题,不管是暗恋、失恋、三角恋,大家都找她。
陶璧问她:“都说你见多识广,你有没有听说过男人喜欢男人的事?”
女同学:“小桃子终于开窍了?不如等你高考完了再来问我。”
陶璧一听就知道她懂,“姐姐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啊,你还不娓娓道来?”
女同学:“……你怎么会问这个?你爷爷是首|长我可不敢随便跟你胡扯。”
陶璧:“我一发小跟家里说他喜欢男的,他爷爷把他关起来了,我怎么救他?”顿了下,补充道,“他自己是男的。”又顿了下,又补充,“他爷爷也是首|长。”
“……”女同学听了,只好感叹,“艺术源于生活啊!”
最终女同学还是给陶璧讲了些同性恋的事情,也说了喜欢男人和喜欢的人是男的是两回事,又说了也有些人是男女皆可的,末了还强调千万不要透露她的身份什么的。
挂了电话,陶璧就想起叶迺玺那天跟他说的话,想到叶迺玺那对亮亮的眼睛,他突然觉得,十分嫉妒叶迺玺喜欢的那个人。他极想去见见叶迺玺,问问他,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性子,问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故事。他突然觉得这好几年的空白隔住了他和叶迺玺两个人,他只能看到叶迺玺十二、三岁时候的背影,却再也走不近他,而他也不会再回头看他。
再后来,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溜进叶家,就又听说叶迺玺逃走了,还留了张纸条,“爷爷什么时候原谅我,我再回来。”大家只当他去外面住旅馆或者去了S市,也就想着先把正月过了再说。那天是初七。
十五那天陶璧却收到他的短信,约他见面。
两人见了面,叶迺玺认真打量了一下他,才问,“都听说了?”
陶璧嗯了一声,低头踢着小石子,又抬头,“你不能改了?”
叶迺玺面色一僵,没答。
陶璧拉住他胳膊,悄悄说,“你是只喜欢男的呢?”左右张望一下,“还是喜欢的人是个男的?”其实陶璧是不敢看叶迺玺的眼睛,总怕泄露了自己的情绪。但总听不到对方回答,他只好去对方眼睛里寻答案。
叶迺玺倒没想到他能问出这句话来,又想陶璧自小心细聪慧,保不准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就自动把那问句变为了“你是因为我是男的喜欢我呢?还是因为喜欢我所以喜欢男的呢?”心中一喜,便郑重答道,“没有别人,只是喜欢他。”
陶璧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听了这话还是心痛的不行,强压胸中醋意,张了张口,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平复了一下,认真说道,“既是如此,要知道你并非喜欢男人,而是你喜欢的那人恰是男的,少年人恋爱常因冲动而起,你怎么能在长辈面前这样说呢?”陶璧把自己鄙视的不行,心想要是你喜欢的是我,我现在便与你远走高飞!面上却还是劝,“也许过一阵子你就不喜欢他了呢!”
陶璧一边因为发现自己对叶迺玺也有那种感情而慌乱,一边因为叶迺玺已有所爱而难受,平时挺聪明的脑瓜已经完全无法负荷,又觉得自己想要拆散对方的行为十分卑鄙。
叶迺玺见他皱着一张脸,顿时一腔温柔全化成了烦躁。只以为陶璧虽然了解了他那隐晦生涩的告白,却将计就计地拒绝了他。
其实他自己尚未仔细思索过“喜欢男人”还是“喜欢的人是男的”这个问题,皆因他这几年与陶璧分离两地却时时想念,加之每年见到他便又觉他比去年更漂亮几分,所以在南方的时候一个女生都没喜欢过,只觉她们既长得不如陶璧,机智伶俐更差之多矣。
原本并未想到情爱上头去,后因高中的班级里有俩男生关系好,及至事事都要在一块儿,上课、吃饭、上厕所都不分离,被女生们笑称贤伉俪,他便想起以前他和小尾巴也是如此。
后来上了大学眼界更开阔了才知道这事。想明白了他也不怕,又觉得身边的男男女女全都不如陶璧,自己确实喜欢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