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斌叹了口气,“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难道碰了面还要装不认识?”
陈可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你自己跟虎仔解释吧。”
吴斌不放心地叮嘱他,“你要是对徐悠有意思,我不说什么。要是打什么别的主意,陈可,你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陈可嗤笑,“你管的倒宽。”
吴斌很认真地回答说:“徐悠那人不错。”
陈可没出声。脚步声一前一后地从徐悠藏身的花池后面走了过去。徐悠探头看了看,吴斌低着头走在前面,一点儿要等陈可的意思都没有。陈可跟在他身后,头微微低着,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听吴斌话里的意思,陈可今天闹的这一出似乎跟吴斌的小情人虎仔有关系。虎仔的同学托他什么事儿,虎仔又托给了吴斌和陈可。而这件事似乎跟徐悠还有什么关系,所以陈可让吴斌来给自己牵线,但是这个牵线又不是单纯拉皮条的意思,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夹缠在里面。
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听的徐悠一头雾水。不过幸亏听到这么一番绕不清的谈话,否则再见到陈可,十有八九徐悠会因为拒绝过他的缘故,对他格外客气些。陈可既然是有目的的来接近自己,一有机会肯定就像狗皮膏药一般贴上来撕不掉了。徐悠对陈可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会儿知道他别有用心,就更加巴不得远远避开这个人。至于陈可到底在转着什么念头,徐悠小小地烦心了一下也就抛到脑后去了。
言而总之,他以后远着点儿这个人就没错了。
一根烟抽完的时候,徐悠的思绪已经从陈可吴斌的身上重新绕回到了庄少卿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上。
庄少东跟自己老娘撕破脸了,他离开庄家了,以后都要靠着自己的那点儿买卖吃饭了。他的买卖,据说有个汽车配件厂,他还给过自己一张洗车的优惠卡……
徐悠抿着嘴笑了一下。对了,他还有一家餐厅。好地段的餐厅,一出电梯就能看见那面壮观的玻璃墙,在那里吃顿饭一定贵的要命。应该再跟他要一张贵宾卡什么的,以后带客户过去吃饭可以打打折……
徐悠想起刚才在酒吧里赵晓琪抱怨结婚酒席订不上,心里不由得又是一动。现成的餐厅啊,而且靠得住的人开的,在那样的地方办婚宴的话,赵晓琪家的长辈们一定挑不出黄海涛什么错处了吧。徐悠知道赵家一直有点儿看不上黄海涛这个女婿,嫌这嫌那的,这一次可不能留下把柄让他们挑剔了。闹不好能被他们家那帮子亲戚数落一辈子,那样的话,小两口的日子只怕要过得跟夹心饼干似的受不少闲气。
这已经是第二次生出这样的念头了。徐悠心想:怎么着这也算是个正经事儿,任谁也不能说自己是乱找借口主动给他打电话吧……
“又想什么呢……”徐悠真想拍自己一巴掌,这可是正经事儿,是自己铁哥们儿的终身大事,跟这个相比,自己那点儿憋屈的小心思完全可以暂时抛到脑后。何况,这事儿不一定成不成,打个电话问一下绝对是必要的。
徐悠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但当他真调出庄少东的电话号码时,还是觉得心跳远比平时要激烈得多。身上也是冷一阵热一阵的,简直在花池边上坐不住。这样一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惶恐,徐悠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
只不过两个月没见面……
只不过……
在徐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就很突然地接通了。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的熟悉的嗓音,徐悠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喂?”庄少东的声音似乎略有些疑惑,“喂?徐悠?”
徐悠忙说:“是我。想问你点儿事儿。”
庄少东一开始有点儿怀疑徐悠是拨错号码了,或者是无意中按错了键打到他这里来了。这会儿听到徐悠说有事找他,庄少东不由得松了口气,“什么事儿,你说。”
徐悠踌躇了一下,“你那个……你那个餐厅开张了没?”
庄少东有点儿莫名其妙,“上个月初开张的。你没看新闻?”
徐悠这一阵子光忙着用工作填补空虚了,哪有那个美国时间看报纸看电视的。
庄少东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名字就叫空中花园,虽然俗了点儿,但是挺喜庆的,大家也都能接受。”
“挺好的。”徐悠真心地答道:“这个名字起的雅俗共赏。”
庄少东笑道:“回头我给你寄一张贵宾卡。”
自己刚才在背地里还算计人家的折扣呢,这会儿人家主动把卡送上来,徐悠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那就谢谢了。对了……我是想问问你的餐厅接不接婚宴?”
“婚宴?”庄少东愣了一下,“是……谁的?”
“黄海涛要结婚了,”徐悠不知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微微一笑,“因为要赶着在年前办,两口子订不上酒席,正着急上火呢。”
“是他们啊……”庄少东的语气立刻变得轻快了起来,“你告诉我日期,我查一下这边的订单。”
徐悠说了日期,就听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敲键盘的声音。徐悠忽然反应过来,庄少东这是一直在加班呢?
“那天除了几名散客的预定,还有两个会议餐,”庄少东很干脆地说:“我给你想法子推掉或者改期。把这一天给你空出来。”
徐悠虽然本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但是听到庄少东这样说还是有种吃了一惊的感觉,“真的可以?”
庄少东似乎又笑了,“你优先。”
徐悠心头重重一跳,只觉得一口热气窜了上来,胸口像被烫了似的隐隐作痛。
“明天上午我在餐厅,你让他们过来找我,餐厅的布置要跟他们沟通,另外,菜单什么的要提前订一下。”庄少东想了想,又说:“我知道黄海涛是你哥儿们,我也不会把他当外人的。你跟他说,不管他们定什么价位的,我都按成本价给他。”
“庄少东……”
徐悠很想跟他说你该怎么做生意还怎么做,找你定酒宴又不是来存心占你的便宜。但是他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情愫,灼热里又弥漫着莫名的心酸,好好的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整,“我……其实……”
“什么?”
“没什么。庄少东你先忙着吧,回头我再好好谢你。”
“不用谢。”庄少东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微微带了点儿叹息的味道,“你遇到事儿能想着给我打电话,我已经很高兴了。”
50、顺其自然
黄海涛的新房早在几年前就预备好了。那时候酒吧正好赚了点儿钱;他和老莫都不是在事业上有野心有抱负的人,也不打算扩大再生产。于是两个人合计来合计去;最后跟两个土财主似的得瑟得瑟一起去买房了。因为是两个人一起买的;又是现款买房;还骗得人家卖房子的小经理给他们俩打了个折扣。
几年前的房价还不像现在涨得这么离谱,一百多平的房子咬咬牙也就买下来了。放了几年之后;当初的郊区已经变成了南区的中心位置,顶着成熟社区的金字招牌,房价早已经翻了好几倍。黄海涛一说起房子的事儿;总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直说当初应该勒紧裤腰带再买一套留着当储备粮。要说赵家最满意黄海涛的哪些优点;有房有地这一条绝对得算上。
徐悠扶着梯子,瞟一眼正仰着头给自己递窗帘的赵晓琪,暗想算了算了,好歹自己也是她的……呃,闺蜜,总是腹诽她的亲戚也不太厚道。
“最边上那个环要挂到那个固定的挂钩上,”赵晓琪退开一步,继续冲着徐悠指手画脚,“要不一拉窗帘,呼啦一下,一整幅窗帘都跑中间去了。”
徐悠替她挂了半天窗帘,累得腰酸脖子痛,忍不住抱怨说:“你怎么不使唤你老公来挂窗帘?没看我都快累瘫了么?”
“他带两个人先把后天要用的酒水先送过去。”赵晓琪走过来替他扶着梯子,“庄少东说提前送过去放他办公室,免得明天事儿多,折腾不过来。”
徐悠的手抖了一下。
赵晓琪又说:“哎,徐子,这次的事儿,跟你我们就不说什么了。回头可得好好谢谢庄少,空中花园啊,我压根都没敢想的地方。结果人家庄少价目表打出来,比我们在海城酒店那边问的价钱还低了五分之一。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徐悠忍不住笑了,“他说了给你们成本价,自然就不会赚你们的。我估计庄少东店里的食材要比海城那种档次的酒楼讲究一些,否则还能更便宜。”
赵晓琪摆了摆手,“不光是不赚我们的银子。你想啊,他耽误一整天的生意,这损失少不了吧……”
徐悠挂好窗帘,一边扶着梯子小心地往下爬一边安慰她,“这不是熟人么?他是拿你们两口子当朋友,你就当他是给你们包了个红包好了。”
赵晓琪有点儿发愁,“这份子随的也太大了,以后我可怎么还呢。”
“想太多了。”徐悠揉了揉她的脑袋,“等过了蜜月,你把他请到你家来吃顿饭,你跟海涛俩亲自下厨不就得了?”
赵晓琪叹了口气,“总觉得占了人家便宜……”
徐悠不忍心看一个要披嫁衣的女人这么愁眉苦脸的,便安慰她说:“我跟你不是……那啥,闺蜜么。他跟我……嗯,他跟我也是闺蜜,关系好着呢,就跟咱俩似的。你就别瞎琢磨了,回头我替你们给他回个礼就是了。”
赵晓琪的脑袋嗖的一下抬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瞎话,“屁的闺蜜,他这是看上你了吧?!”
徐悠脚下一个踉跄,“姐姐,你要不要这么犀利啊?”
赵晓琪眼冒精光地看着他,“没错吧?是看上你了吧?”
徐悠避开她的视线,不怎么自在地咳了一声,“你说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老子就不能有个同性朋友啦?”
赵晓琪一扫先前的抑郁之气,眉飞色舞地上下打量徐悠,嘴里啧啧有声。
徐悠顿时哭笑不得,“喂,注意形象!”
赵晓琪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下巴,一脸邪笑,“既然他是看上你了,想借着巴结我们这些娘家人跟你献殷勤,那姐姐我就不用不好意思啦。”
徐悠拍掉她的爪子,没好气地问,“窗帘子都挂完了,还有活儿没?没有的话我可要回公司去了。”
赵晓琪自己乐了一阵儿,脸色才又慢慢恢复正常了,“哎,那这个事儿你是怎么想的啊?”
徐悠搬着梯子的手僵了僵,“梯子放到哪儿?”
“我来,我来,”赵晓琪殷勤地接过她家的折叠梯,一脸谄笑地转头问道,“徐子,你别不好意思,我就是关心你。”
“我没不好意思。” 徐悠叹气。他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被人顺口问问感情的事,至于不好意思的么?
“那你怎么想的?”赵晓琪不依不饶。
徐悠茫然答道,“我也不知道。”
“这叫什么回答?” 赵晓琪不满,一转脸看见徐悠脸色一抹愣怔的神色,忙改口安慰他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那个啥……顺其自然……”
徐悠却觉得“顺其自然”这四个字才真正让他想不明白的东西。究竟什么叫做顺其自然?怎样做才算是顺其自然?他不想理会庄少东的好意,所以一直假装不知道,这算不算顺其自然?他不想跟庄家的人扯上什么联系,所以干干脆脆地断了跟庄少东的联系算不算顺其自然?他想不明白,自己既然已经顺着心意做出了最合适的决定,为什么还会额外地生出许多夹缠不清的心思?
徐悠问她,“什么是顺其自然?”
赵晓琪理所当然地答道:“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呗。”
徐悠于是愈加茫然。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婚礼那天据说新娘子要大半夜就起来梳妆打扮,没想到做伴郎的也一样辛苦。徐悠不到五点就爬了起来,匆匆忙忙跑去黄海涛家,载了他去预定好的美容院里弄头发。赵晓琪早他们一步已经到了,脸上糊着厚厚一层面膜正由着几个美容师给她修指甲。
黄海涛也被美容师按住,又洗又揉的,脸上还涂了一层绿油油的东西上去。好容易把脸洗干净了,又被人按在镜子前面把头发吹来吹去,喷了些香喷喷的东西,梳理得流光水滑。徐悠也未能幸免,被人按在椅子上修剪头发。眼角余光扫过去,果然见黄海涛改头换面一般,脑门子看着都比平时白嫩了许多。
梳妆打扮完了就各回各家,换好衣服再坐着婚庆公司派来的车去新娘子家接亲。徐悠是伴郎,自然要打着哈欠跟新郎坐在一辆车上。等他们掐着吉时赶到赵家楼下,闹闹哄哄地又放鞭炮,又要应付伴娘们的起哄刁难,最后黄海涛终于挤出人群,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似的把赵晓琪抱上了婚车,穿过半个岛城赶往空中花园。
海鑫大厦的正门入口处已经架起了彩门,到处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