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掠到门前,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倒吓了他一跳:门未闩!他一闪身进到房内,然后就愣住了,房内空空如也,根本没人!桌椅床帐皆收拾得整整齐齐,而昭阳公主的随身物品均不见了。
他出房,虚掩门扇,几个起落,已将整个大院的所有房间都探查了一遍,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过半天工夫,这院中的几十号人就都走了个干干净净?难道……宁致远等人忽然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不得不匆匆离开?可昭阳公主呢?她是去了杏子林,还是跟宁致远一道走了?
这时,一声轻响,一条人影越墙而入,落在院当中,皎洁的月光下看得分明,这人居然戴金冠、着白袍。但如此尊贵潇洒的服饰穿在这人身上,却显得异常诡秘阴森。赵长安一闪身,到了一丛秋桂树后,见这人略一辨方位,就直奔昭阳公主的房间,身法倒也还算轻灵。
到房门外,一束月光正好斜照在他脸上,是个极俊美的少年。他推了推窗子,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细小的一端削尖的竹管,一捅,已穿透窗纸,随即嘴凑在竹管的另一端一吹,显然将迷香之类的阴毒之物吹进房去了。他屏息过得片刻,料定房中人定已晕迷,少年一笑,扑到门前,掌中已多了柄剑身乌黑的长剑,把剑尖插入门缝,要削断里面的门闩。他这一用力,虚掩的门立时洞开,少年一怔:这女子这样粗心,睡觉居然忘了闩好房门!他不及细想,已一步纵进房内。
他刚进房中,双眼不辨物事,及待看清里面居然无人,不免吃惊,正要疾退,就在这时,“吱呀”,洞开的房门居然无风自闭。他忙扑过去,但刚才那么好开的门,此时却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拉不开。他又跃到窗前,但窗棂缝里好像也被铁水灌过一样,纹丝不动。
正惶急间,忽听院外“当当当”一阵锣响,静夜中显得极其突兀惊人,随即,院墙四围亮起无数灯笼火把,将整个大院照得亮如白昼,随即响起吆喝声:“呔!里面的强贼听了,你们已被官府包围,快快弃械,自己出来,不然的话,格杀勿论!”听那嘈杂的人声,少说也有上百人。
少年越发惊慌,深吸一口气,猛踹门扇,“咔嚓”大响声中,门扇疾飞出去,而与此同时,一大队差役捕快潮水般拥迸院来。当头一个中年捕快髯须满脸,轻一振臂,迎面而来的门扇已被他击得粉碎。木屑四散迸飞,他冷笑,一摆单刀,“呼呼呼”,已封死了冲出来的美少年的逃遁之路。
少年武功本来不弱,见来人虽多,却都不过是些捕快差役之类,以他的身手,几曾把这些小人物放在眼里过?少年冷笑一声,黑剑疾刺,“刷刷刷”一连三剑斩向中年捕快的咽喉、胸口及下腹。
“咦?”中年捕快见这少年年纪不大,出手竟如此歹毒,甫一照面,二话不说,就对自己痛下杀招,不禁怒起,嘿然一笑,掌中刀斜劈。刀风割面,少年的面皮一阵刺疼,大惊,怎地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捕快,竟也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他慌忙撤剑,自己的内力远不及对方,若刀剑硬碰,长剑定要被磕飞。
他连跃三步,退到廊下阶上,摆手疾呼:“这位捕头大哥,有话好说。”中年捕快也不追赶,一笑收刀:“打不过铁某人了,就有话好说,刚才阁下的那三剑要刺死了铁某人,阁下就不会有话好说了吧?”
“本宫刚才不明究竟,还当是恶贼私闯民宅。”少年负手,潇洒地踱了几步,“嗯,你,是在这城中太守府,还是那附近的县衙里当差呢?”
铁捕头目光闪动:“小人在太守府当差,姓铁名淳英!”
那少年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你就是在这一带很有点名气的铁淳英呀!嗯……现在事情已弄清楚了,念你们不知本宫驾临,那今夜这惊王犯驾的罪,本宫就不跟你们一般计较了。要没别的事,你们就退下去吧。”
他一口官腔打得铁淳英及众差役如坠五里雾中,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位神气十足的“本宫”,铁淳英微微躬身:“不知……”
少年一挥手:“也难怪你们不识得本宫,本宫久居京城,只在圣上跟前,并不到这种偏僻地方来,不知者不为罪。”说到这儿,他半仰了头,傲慢地道,“本宫就是宸王世子,当今御前的第一红人——赵长安!”
他此言一出,上百人皆大惊,铁淳英一惊之余,随即笑了:“原来,你……阁下就是世子殿下千岁啊!”
少年侧目:“怎么?你等既已知道本宫的身份,还敢不下跪参见?难道……”睥睨惊疑不定的众衙役,“你们眼中,就没有王法了吗?”
铁淳英点头,喃喃地道:“是……是……”缓缓后退,看模样似要领着手下退出院去,又似要下跪,拜谒假赵长安。少年看他那惶恐不安的样子,暗松了一口气,随即沾沾自喜:这个姓铁的,在这三州八郡一带的名头虽响,武功也不差,却是个榆木脑子,自己不过三言两语,就已把他蒙得服服帖帖。哈哈,当然了,这主要还是自己的口才、机智太好的缘故。想到这儿,俊脸上不由得浮出了笑容。
但他却见铁淳英忽伸手,接过一个差役递过的一副锁链,大步向自己迈过来,一脸的讥诮和不屑。他吃了一惊,喝叱:“喂,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尊贵的世子殿下,您说我要做什么?我铁淳英吃的是官家俸禄,拿的是不轨之徒,您今夜已违反了王法,我要不把您拿回去,那以后,铁某人哪还有脸吃这碗官饭?手下的兄弟们又怎还会服铁某人的差遣?”
少年大怒:“你?大胆!本宫是宸王世子,一等爵封,你一个小小的捕头,也敢冒犯?”
“哈哈哈!”未待他话音落地,铁淳英及众衙役放声大笑,“慢说你还不是真的赵长安,就算你是真的赵长安,犯了王法,也一样要收拾。你深夜私闯民宅,又手持凶器,就凭这,铁某人还不该拿你吗?况且,你一个小小蟊贼,竟敢冒充尊贵的世子殿下,更是罪上加罪,世子殿下千岁,怎么您的记性这么不好?今晚上,不是您命我们来这儿围捕江洋大盗的吗?”
少年怔住:“我……命你们来这捕盗?”铁淳英微笑:“是啊!”回首一望众兄弟,“只不过,我们倒还真没想到,原来,世子殿下千岁令我们来捕的,就是世子殿下千岁您自己啊!”
豪放的大笑声中,“呼呼呼!”黑影疾晃,黑剑已削至铁淳英脖颈。但铁淳英笑声不停,大步上前,不避反迎,将铁链砸向黑剑。少年一看偷袭不成,急忙后掠,同时黑剑反撩,疾斫他肋下四寸处。这一式虽然狠辣,出手也够快,但在铁淳英眼中,这种身手实在是马尾穿豆腐,不值一提!他一晃,已欺至对方身前,探手就抓他的衣襟。
突然,少年的手微微一颤,一蓬毒针疾射他的前胸,这时双方相距不足一尺,他再要闪躲,已然不及!眼见那一蓬毒针就要射入铁淳英的胸口,众衙役无不惊呼,毒针既呈惨绿,上必淬剧毒,只怕铁淳英一被毒针刺伤,不及救治,便会命丧当场。
众人与铁淳英出生入死,身经何止百战?什么大盗巨贼没有会过,不意今夜小河沟里却翻了大船,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子,竟要命丧这种无耻小人之手!少年那一剑反撩是假,故意示弱,引铁淳英近前,好暗施毒针才是真。此时见诡计即将得逞,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就在这性命攸关的顷刻间,突然,一缕清凉的风从秋桂树丛后袭来,袭过假山,袭过铁淳英和少年身间,也袭过了那蓬毒针。这一缕风的来势并不急,正是盛夏夜纳凉的人们最感惬意的那种——轻轻的、缓缓的、清凉而舒展的柔风。但,就这样一缕吹面不寒的清风,却使得那蓬疾逾惊风的毒针在半空中顿住了,然后,“叮叮叮……”一阵细响,纷纷坠落在青石铺就的地上。
铁淳英、少年俱一愕。铁淳英先回过神来,霹雳般一声怒吼,单刀疾砍仍在犯迷糊的少年。少年不假思索,抬手一格,“当”,震耳欲聋的大响声中,黑剑已飞出院外。几乎与此同时,他只觉右腕一紧,已被铁淳英一把攥住,往外一拗,“嗷”的惨叫声中,“咔嚓”!他的右手已被齐腕掰断。立刻,白花花的骨头和着红艳艳的鲜血、粉突突的肌肉,在二人之间显现出来。
铁淳英要生擒他获取口供,遂将已斩至他脖颈的单刀内收,刀锋划过他前胸,“嘶”的一声,少年的两层薄衣被割裂。耀眼的火光中,众人均看见在他左乳雪白的肌肤上,有一块鲜红的、碗口大小的胎记。
这一切均发生在兔起鹘落的瞬间,少年差点儿疼晕过去,又见铁淳英拎着铁链就要来锁自己,这时的他哪还有半分斗志?正不知自己是该束手就擒,还是禀承主子一贯的意旨“杀身成仁”时,突觉左臂被人扶住,随即身子一轻,居然已忽悠悠地升上了半空。迷迷糊糊中,他只来得及瞄见铁淳英那猝不及防、惊怒交集的神情,随即,就腾云驾雾般,倏忽间远离了顾家大院。
他只觉耳旁风声呼呼作响,屋脊、山石、树木自足底一闪而逝,自己竟是在御风而飞!若非亲历,他真不敢相信,世上真还会有人身具如此绝顶的轻功!
待已听不到追来的众衙役的呼喝怒骂时,他侧头,想看看救命恩人的模样,却因劲风扑面,双眼难以睁开。方想开口说话,忽觉身形下降,随即双足一震,自己已站在了地上。
他睁眼一看,溶溶月色下,参差树影中,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着华莲青长衫,负手立在一株杏树下的青石上,正关切地望着自己——正是赵长安。
他定了定神,便要拜倒,却被赵长安一把扶住:“这位公子,你受伤了,别客气。”少年此时只觉断腕痛不可当,他杀人时对那些惨呼声无动于衷,及待自己受伤,便觉剧痛直透心腑,真正一刻也忍不下去。
赵长安目光闪动,食指轻点,已封住了他腕上穴道,止住流血,然后扶起断腕,左扳右接,将断腕复位,随即让他自己托着,再返身到一株树后。这时,少年方见那里藏着一辆马车,赵长安从车上取来两方丝巾,撕成布条,顺手又折了两根树枝,三两下,很麻利地已将断腕包扎妥当。
少年感激涕零:“恩公,今夜不是你,小弟我真要遭了官府中那些鹰犬的毒手了。”赵长安淡然一笑,皱了皱眉,颇为同情地问:“那个姓铁的真他娘的不是人!下手竟这么歹毒,唉,也怪我来晚了一步,不然的话,怎能让公子你受这么重的伤?”
少年鼻一酸,双眼泛红:“不敢请教恩公高姓大名?小弟我受了恩公这么大的恩,下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恩公。”赵长安一笑,道:“我姓连名华,你呢?”
“小弟叫周盂。”少年自觉稍微过分了些,忙解释,“哦,就是周瑜的周,漱盂的盂。”
赵长安点头:“其实,今晚上该我谢你才是。”周盂一愕,不解对方意思。
赵长安忙道:“今夜不是周兄你先到一步,替我挡住了那些鹰犬,现在受伤的就该是我了。”
“啊?原来,原来,连兄你也是去找那个小娘子的?”周盂瞪圆了一双桃花眼。
赵长安点头微笑,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那个小娘子,长得他娘的实在不赖,我已经缀了她好久了,只恨一直没机会。本想今晚就采了她的,不想被周兄你抢先了一步。”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叹气,“早晓得,昨晚我就该……现在这艳福却被周兄你享了去,唉!”言毕连连摇头,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周盂笑了:“闹了半天,原来连兄是同道中人哪!”亦皱眉,“不过,连兄不用懊恼,小弟我也没得手。”
“哦?”赵长安喜动颜色,“周兄还没下手吗?我到得晚了一步,还以为……嘿嘿嘿……”
周盂笑道:“小弟自问也算是瘾大的,可现在看来,连兄你的瘾比小弟还要大十分。”他打量了一下赵长安的脸,“嗯,看来连兄这瘾,岂止小弟,就是小弟的那些同门师兄也是望尘莫及呀!连兄竟是为了采花,连身子骨都不顾了。”
赵长安假装摇头叹道:“没法子呀,人生一世,总得有个念想。我别的不爱,就好这一口。听周兄之言,难道你还有几位师兄,也爱这调调儿?”
周盂喜不自禁:“是啊,我们师兄弟一共六人,天天办婚事,夜夜做新郎,这两江方圆千里内的美貌娘子都已被我们玩遍了,今夜这顾家大院的女子,已是最后一朵待采的鲜花。”
赵长安万分惊奇:“两江这么大,那些小娘子又都养在深闺人未识,周兄你们是怎么得知她们的情形的?”
周盂得意地道:“那是我们的主人神通广大!我们只管采花,剩下的事,譬如哪有鲜花,她家在哪儿,家中情形如何,她的闺房位置,有没有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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