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平皱眉道:“唉,坏就坏在,她不该走那条早就废弃不用的破路。据本宫的下人来报,她已经被一伙强人劫持了!”
“哦?”赵长安动容,“这伙人胆子不小!殿下查出这伙人的来历了吗?”
“没有。不过本宫已经得知,他们挟持着公主往西边去了。”
赵长安也不禁皱眉:“西边?金城再往西四十多里,就出了我大宋的疆域了……莫非……这伙人去了西夏?”
赵长平问道:“怎么不会是辽国呢?”
赵长安轻轻摇头道:“近一个月来,臣一直在留意辽国的动静,辽国若劫持了公主殿下,臣不会不知。”
赵长平叹道:“唉,昭阳本就任性,这次从宫里头跑出来,还打着你的旗号四处招摇,兴许……这西夏也跟辽国一样,对你有所图谋,所以才把她当成是你劫了去?”
赵长安觉得这种说法太过牵强,但在真相未明前,自己不能胡乱猜疑。可昭阳公主被劫,肯定要赶去营救。于是,他自动请命,愿带领属下即刻赶往西夏,去把昭阳公主救回来。赵长平欣然首肯,但又顾虑金城靠近边界,危机四伏,赵长安一走,无人能保护他。赵长安想了想道,愿把华静君拨给他使唤。
“不成,只一个不成。这样吧,”赵长平断然道,“你把冯由也留给本宫,这样,本宫就能安心在这里等候你的好消息。”赵长安只得躬身答应。
“不过……听说西夏荒凉得很,世子一个人去,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服侍也不成。嗯……本宫看那个子青还不错,就让她跟你一道去,路上能有个人伺候你的起居饮食,本宫也就放心了!”他见赵长安面呈难色,便要开口,忙摆摆手道,“世子不消谢了,只要救回昭阳,本宫还要重重赏赐你。救公主一事紧急,不好耽搁,你准备一下,吃完了午膳就走吧!”赵长安见他语气坚决,不由分说,只得作罢。
他昨夜已从冯、华处得知,近一个月来,武林中发生了一连串有关传世玉章的诡谲莫测的大风波,他自然也明白了晏荷影深恨他的缘由。本来他一直盘算,要找个时机向她好好地解释一番,但现在只剩一上午的时间,仓促中,哪有时机向她解释呢?
他正转着念头,晏荷影忽莺莺鹂鹂地对赵长平发嗲:“殿下,今儿个一早,我听这园里的一个丫环说,这金城东门外二十里的地方,有个烽火台,里面供着位灵吉大仙,灵得很。这个破金城,又小又穷、又脏又烂的,咱们呆在这儿,有多气闷无聊?莫如咱们现在就去那儿逛一逛,烧上炷香,祷告祷告,兴许还真能有求必应呢!”
她这“咱们”二字,赵长安听了,真是说不出的刺耳。赵长平眼珠一转,笑了,当即命兴安宇备办车轿,选派兵士护卫,并令冯由、华静君随侍,再转向赵长安道:“世子,你去西夏,本宫就不送了。”
赵长安躬身施礼:“无妨。臣现在就走。”
“哦?你不用午膳了?”
“救公主一事紧急,臣还是早点儿走的好。”
一辆健马拉的车子,在戈壁滩上、沙砾堆中茕茕独行。正值正午,炙热的酷日下,一丝风都没有,车内二人均闷热难当。赵长安掀帘,想看一眼外面,立刻被烈日刺得赶快缩头:“子青姑娘,饿了吧?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垫垫?”
子青在车厢一角道:“世子殿下,您吃吧,奴婢不饿。”
“唉,怎么又叫我世子殿下?若叫人听见,麻烦就大了。还有,你不要老是奴婢长、奴婢短的。”赵长安虎着脸,“再这样乱叫,我马上请曲大哥把你送回去,也省得让我听着心烦!”
赶车的曲焕笑道:“世子殿下,她是奉太子爷的令旨跟您来的,您要是半道儿把她送回去,那……另一位公子,还不得办小的一个欺君之罪啊!”
赵长安失笑:“曲大哥,我们现在去西夏办差,你们殿下、奴婢地混叫,成心就是拆我的台。嗯……”他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本公子爷现在就定下规矩,曲大哥,你是马夫,子青姑娘是本公子爷的朋友,我……嗯,姓沈,咱们此去西夏,嗯……曲大哥,依你看,搞点什么营生较为妥当?”
曲焕祖辈生长于边陲,对辽、夏的风土民情、语言习惯极为熟稔,故赵长安此次西行,上司遣他扮车夫随同前往。他这人生性胆小,一听老大不情愿,当即借故推托。上司先是利诱,许他若能当好这趟差,回来立刻就给他升迁封赏。见他仍磨磨蹭蹭的,上司当时就黄了脸:“你个老兔崽子,别给脸不要,惹得大家伙都不痛快!”
就这样软硬兼施,曲焕才勉强应承。但出城不过小半天的工夫,他便发觉赵长安确实好相处,不觉抖擞精神,暗自盘算:这趟差多卖点儿力,把二位贵人奉承舒服了,把差事办得漂亮些,不定以后自己也能行一步大运呢!
这时赵长安出声相询,他偏头一想,说三人扮作贩骆驼和马的比较稳当。赵长安从善如流,当即采纳了他的主意。
“好,就依曲大哥的,沈某久闻西夏骆驼和马的大名,如雷贯耳,此番专程前去,登门拜访,顺便再牵它几头回来。”言毕两人纵笑。子青自出城后一直郁郁不欢,此时也不禁莞尔。
突然,曲焕顿住笑,顺手给自己脸上一巴掌:“悖时、悖时时到他姥娘舅家了。”
子青一愣,问道:“曲大爷,怎么啦?”
“小的头昏,贩骆驼和马的,都不兴穿成二位公子爷那样的模样。荒郊野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却到哪儿找西夏的胡衣,这不是难肠人吗?”其时赵长安与子青俱是青衫方巾,文质彬彬,的确不像贩骆驼和马的。
“曲大哥,甭急,车到山前必有衣,到时我们再想招也不迟。”赵长安说话间,前方路边,一道土岗后,隐隐现出了几家野店。
忽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未待曲焕将车赶到一旁让出道来,几骑马已自后狂逸而出。拉车的健马受惊,人立而嘶,曲焕急起身,拼力勒紧马缰,三骑马已从车旁蹿过去了,马上三人均作胡装。
曲焕惊魂未定,小声嘟囔:“贼王八蛋,奔丧吗?这样赶着去送死?”不料最后一匹马上的人听到了,已蹿过去的马又拉了回来,马上大汉恶瞪曲焕:“老棺材瓤子,你崩的什么胡臭屁?”一刀兜头劈将过来!
曲焕见对方不顾行路的规矩,抢道惊了自己的马,差点儿弄翻了车,现在居然二话不说兜头就砍,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真从没见过这样狂横暴虐的人。
大汉身旁的瘦脸人急忙扯住他道:“钱三,别磨蹭了,已耽误了老鼻子的工夫了。”钱三兀自不肯甘休,直到前头背对众人的锦衣少年不耐烦地开了腔,钱三才不敢再拗,三人绝尘而去。
曲焕被吓了个发昏,此时方灵魂附身,嗓子眼儿里一连串的脏话倾泻而出。赵长安皱眉,提醒他有女眷,说话小心些。曲焕一怔,老脸酱紫,连连称是。
赵长安道:“不妨事。曲大哥,天太热了,我们停下来喝盏茶吧,顺便看能不能找几套胡服。”曲焕将车赶到一家垂着茶招的小店前停下,赵长安、子青下车进店,曲焕则拴马喂料。
店内生意清淡,临窗迎风处,最好的位子上,坐着方才抢道的三人,三人正压低声谈论着什么。赵长安内功精湛,只听钱三咒骂:“贼娘日的地方,到处都是这破样子,害得老子昨儿个夜里瞎转了大半宿,真他娘的倒了血霉了。拉车的马跑死了,抢来的这三匹也不好使,照这烂样子,老子们猴年马月才到得了怀远镇?”
瘦脸人皱眉道:“白耽误一夜的工夫,会不会落在那个人的后头?误了事,主人可饶不了咱们!”
锦衣少年道:“老曹你怕什么,那人现在还在城里吃午饭呢。等他出来,我们早到怀远镇了。”
赵长安和子青到店角一张桌旁坐下,子青一眼瞥见那少年,见他约莫十六七岁,面目如画,肤白如雪,竟是惊人的美貌,可惜美得过了头,成了娘娘腔。但他却不自知,一脸放眼天下舍我其谁的劲头。一阵风过,从他身上居然飘来了一股香气。子青一辨,是京城老字号“凝香坊”最名贵的香粉——君意怜。
这时,曲焕来到赵长安身旁,低声道,这附近他已经转过了,没有沽衣店。赵长安点头,道这事不急,不行就等到兴庆,现买了换上。
店主到赵长安三人跟前,点头哈腰地问他们想喝什么茶,店内有上好的龙井、碧螺春、普洱、铁观音……三人一听,这种穷乡僻壤的路边野店,居然也会有这些上好的茶卖?
赵长安要雨前龙井,问子青爱喝什么茶,子青一愣,道:“我……我也要雨前龙井。”声音清脆柔美,如叶底黄莺。那边少年一听,倏地抬头瞟过来,瞅见子青的容貌,眼中立刻贼光一闪。
一会儿茶端上来,色泽暗红,抿一口,又苦又涩,居然还有咸味,赵长安、子青对视一眼,相向而笑。
那边三人又在嘀咕了,想换三匹好马。少年撇嘴:“就再有马换,本少爷也不想骑了。”瞟一眼窗外亮白刺眼的烈日,“这毒日头底下,别说还要骑一天的马,就是再多骑一刻,本少爷也受不了了。要能有辆车乘,那该有多好?”
“小爷要乘车,那还不容易?”瘦脸人对同伙丢个眼色,斜眼一瞅赵长安那张桌。钱三及少年马上心领神会,也笑了,于是三人又嘀咕起来。
赵长安皱眉,放下茶碗。少年忽起身,走到赵长安跟前,也不行礼,大刺刺地道:“喂,你们三人要去哪儿?”他在对赵长安说话,一双眼却像蘸了浆糊的刷子一样,在子青脸上抹来抹去。
曲焕道,三人要去兴庆贩骆驼和马。少年不出声,只微仰了脸,用一种冰冷、蔑视的目光斜睨着他。曲焕不禁打了个寒噤,猛然惊觉,自己的身份本不配与少年说话的。
见他惶然缩头,少年才收回目光,笑着打了个哈哈,邀赵长安、子青与他结伴,同往兴庆。那老曹也走过来,露齿而笑,热情有加地帮着少年力邀赵长安一行人同行。
子青、曲焕腻歪透了,曲焕用恳求的眼神频频顾视赵长安,子青简直就想去扯他的衣袖。可他却恍若未见,点头笑道:“既然各位这么热心,沈某若再推辞,就是不识趣了。子青弟、曲大哥,快喝了茶,我们就跟三位爷一道走吧。”
须臾,六人出店,赵长安、子青乘车,曲焕跨辕控马,少年三人骑马跟随。走出去约七八里地,四周偏僻荒凉,老曹忽然扬声高叫,让曲焕停车。待车停住,三人策马上前,钱三左,老曹右,少年拦在车前,成合围之势。赵长安掀帘,问有什么事。少年阴森着脸道:“你,还有你!”马鞭一指赵长安和曲焕,“下来!”
“下来?”赵长安大惑不解,“干吗?”
少年鼻中“嗤”了一声,根本懒得再搭理他。老曹狞笑道:“小子哎,爷爷跟你挑明了吧,我家小爷相中这美妞还有你的车了。本来刚才就要做了你们的,只是店里不太方便,留你两个憨贼多活了一会儿。现在快乖乖地滚下来受死,免得血脏了车子,等下我家小爷跟美妞玩得不舒服。”
赵长安、曲焕惨然色变。只不过曲焕面皮本来就黑,这时简直就成了浓墨,而赵长安脸色却是雪白,牙齿捉对儿打架,前言不搭后语地连求饶命。
一看他这样,曲焕抖作一团,心想:原来这位世子殿下是个中看不中吃的空心大萝卜哇!什么功夫高得没法说,他真要功夫顶天,又怎么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求饶?
钱三不耐烦地道:“臭麻子少啰唆!今天你们俩反正是死定了……”话未完,忽听“扑通”一声,曲焕一跤摔落地上,紧跟着撒腿就往路旁的一座山梁狂奔。
山梁陡峭崎岖,马上不去,车上、车下的五人均是一愣。钱三狞笑,手一扬,三支袖箭疾射曲焕的后背!
但袖箭才出手,就有一缕风自赵长安的袖端拂动,这风是如此的轻柔,似乎连他柔软的衣袂都不能拂动。但那三支疾骤狠利的袖箭,却被这一缕轻风立时吹得失去了准头,“哧、哧、哧”,没入了山崖,只在岩石上留下了三个小小的黑洞。由此可见,这三支袖箭射出时的力道是何等刚劲凶猛!
但少年三人却都没看见这三个黑洞。钱三射出袖箭之际,他只觉跟前一阵风过,这风甚是清新,吹得他十分畅快,吹得他身上紧绷的肌肉也不由得放松,蓄势待发的气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他也“扑通”一声,摔下马背。落地的同时,眼角瞥见少年、老曹也一样摔落尘埃。
这是他娘的什么风?钱三脑中混乱,直疑自己的全身都出了毛病。然后,便瞧见那个方才还脸白唇青、浑身乱颤的麻子书生,笑嘻嘻地踱到自己跟前,说道:“多谢三位英雄不辞辛苦,惫夜奔波,赶来为在下送衣!”少年惊怒交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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