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廉忠不怒反笑:“哈哈哈,撤本官的职?治本官的罪?凭你?也配?”楚廉忠不想再跟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斗嘴,便要命人上前拿下他,想要好好瞧瞧,他的颈子上是不是有精钢包着?
“当然配!今天,不但要撤你的职,治你的罪,本官还要借你的法场,砍下你和你儿子的项上人头!”清越的话声中,车帷由骑手高高掀起,便有一人被两名如采苹一般衣着的美少年搀着,从车中款步而出。
他白衣胜雪,金冠灿然,左手拇指上的一枚翡翠扳指,在正午阳光的映射下,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整个人自有一种华贵尊严的气度,震慑全场!
一见他出来,林兴、采苹及众骑手连忙跪伏于地,齐声称颂:“宸王世子殿下金安!千岁、千千岁!”
楚廉忠愣住了,不知这人什么来头。殿下,莫非……他……忽一喜:啊哟!难道是他来了?近一年来,他对自己办的几趟差都十分满意,早有嘉言褒奖,前天更派人来说,最近他可能会亲自来,有要紧的差使交自己去办……啊哟,不对,不对,他的年纪早过二十了,可眼前这个美得令人不敢直视的金冠少年,最多也就二十岁吧?他,他……难道?突然想起另一个人来,他双腿顿时酥软了。
林兴沉声喝道:“楚廉忠,这是宸王世子殿下千岁,你还不赶快跪下迎驾?”
“宸王世子殿下!”整个法场都震动了。赵长安声名之盛,远布九州,虽是地处偏隅的金城,亦是人人耳熟能详。不约而同地,数千人立刻全跪伏于地,口称千岁。楚廉忠眼前发黑,“扑通”一声,不是跪,而是一屁股跌坐地上。
赵长安由两少年搀着,慢步走到他面前。一名骑手将太师椅搬来,赵长安坐下,一眼都不看浑身筛糠的楚廉忠,问道:“楚廉忠,你知罪吗?”
楚廉忠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连连叩首道:“是,是,臣知罪,臣罪该万死,冒犯殿下千岁……”
赵长安怒道:“哼!谁问你这个?本宫是问你,你是如何诬良为盗,枉杀无辜百姓的?”
“殿下千岁,殿下千岁,千万莫听那些刁民的诬陷……”
“世子青天大老爷,您老人家一定要救救俺们哪!”老国头儿一家呼天抢地地扑了过来。法场边的众人亦争先恐后地道:“殿下千岁,千万给俺们草民做主,求求您老人家,一定要宰了这个楚阎王,救救金城的老百姓,给俺们一条活路吧……”一时间,哭声、喊声、鸣冤声、哀恳声,传布荒野,震天动地。
赵长安用眼角余光一扫楚廉忠,冷冷地道:“楚大人,听听、听听,你自己过来听听,你要作多少孽,才能有这许多人,哭着喊着求本宫杀了你?站住!把他拖过来!”原来,楚无常趁众人不注意,拖着臃肿不堪的一身肥肉,想从凉棚后溜走。
楚廉忠犹自哀求道:“殿下千岁,您千万要听臣解释,臣有苦衷……”
赵长安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林侍卫长,把这两堆烂肉拖过去,本宫不想再听他们啰唆。先伺候小的,去找块烙铁来,把他给本宫烙成一块烧猪肉。然后再把老的绑在木桩上,也先拿白灰在胸口画个大圆圈,再射。听好喽,你们几个谁要是敢一箭射进那圈里面去,本宫就赏他一百皮鞭!”
“是!”笑嘻嘻的林兴同众侍卫响亮地答应。
“你!”楚廉忠用力挣了几挣,但林兴双掌铁钳般擒住了他,根本挣脱不开。他忽嘶声大喊:“殿下千岁,你杀不得臣!”
赵长安奇道:“哦?为什么本宫杀不得你?”
“按我大宋律例,臣乃当朝三品大员!除了当今皇上,无人可随意处置臣。”
“哼!”赵长安寒了脸,“少在这儿跟本宫开口律例长例短的,若论律例,你却是更加该死。诬良为盗、纵子行凶、枉命、逼奸民女、滥施酷刑、冒犯皇亲……就这几款罪中的任一款,也够你死上个几次的了。本宫今天就是要先斩后奏,等你蹬脚之后,再一折递到御前,到那时,皇上只会天语褒奖本宫忠君体国,为民除奸!”
楚廉忠面色如土、汗出如浆,如抽了筋的癞皮狗般瘫软地上。林兴正要将他拖开,“等等!”他又喊,“殿下千岁开恩!臣是太……”
没有一丝异兆,半空中,一线寒光在艳阳下迅疾一闪,喊声戛然而止,如被一柄快刀斩断了。随即他双眼鼓突,两手痉挛地向上抓挠,然后一线黑血从鼻孔中挂下。
赵长安一怔,急呼林兴查看。林兴一拭楚廉忠口鼻,面色凝重地道:“殿下,这人死了!”
赵长安道:“死了?怎么这样不经吓?两句话就吓死了?”
“不是吓死,是有人杀人灭口!”林兴摘去死人的官帽,一捋头发,见在死人的前额发际处,赫然钉着一根钢针,钢针的大部分都已没入了头骨,就这顷刻间,钢针四周的皮肤已经乌黑,而黑色还在迅速向四面蔓延。
赵长安、林兴等人的脸色都变了。林兴倒吸一口气,好霸道的毒药、好狠辣的手段、好精确的准头、好高明的暗器手法!回头一看,毒针射来的方向正是法场边人群最拥挤的地方。在那上千的人里头,却如何把凶手找出来?
毒针既细且小,又在这种人声如雷、混乱不堪的情形下,毫无防备地射来,若射的不是楚廉忠,而是赵长安,那他根本就避不开这阴狠的一袭!
但法场边的数千人却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众人只见楚廉忠忽然倒地,一愣之下,群声欢呼:“楚阎王吓昏过去了,他自知作孽太多,难逃一死,骇晕喽!……”
听着如雷的欢呼声,赵长安皱眉,对林兴一使眼色。林兴会意,高声道:“宸王世子殿下口谕:楚廉忠诬良为盗,滥杀无辜,按我大宋律例,立斩!其子强抢民女,当街行凶,也是死罪,现将二人斩立决!”说着把尸身拖到距人群很远的法场西边,手起刀落,斩下了那颗乌黑的人头。而楚无常也被一名骑手一挥刀,斩了。
两颗人头落地,法场内外欢声雷动,地皮都震颤了,数千人伏跪颂扬:“殿下大老爷多福多寿……长命百岁……洪福齐天……娶个漂亮媳妇,生一大堆大胖小子……”
赵长安听得直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适才被那根毒针一吓,他不免惴惴,但现听有这么多的人衷心颂扬感激自己,又不禁心怀大畅:没想到随手做件好事,就有这么多人称颂,看来,还是十九郎说得对,多行善事,必有福报。
这时,金城总兵兴安宇已得到飞报,带领众文武官员慌忙赶到法场,按职衔高低一一磕头报名参见。赵长安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本不想惊动地方的,现既然已经来了,就快替本宫寻个歇息的地方,跑了这么些天的路,早乏了。”
兴安宇恭敬地道:“臣已令人加紧布置,这城中的楚家花园房舍还算可以,仓促中没有预备,只能请殿下千岁暂且将就一下了。”
赵长安问道:“楚家花园?是楚廉忠的花园吗?”
“是!”
“好!本宫倒要看看,这个楚廉忠,到底有多廉?多忠?”
金城地处西北苦寒之地,虽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却市井凋敝、民生愁苦。但楚家花园却豪阔气派,极尽奢华靡费之能事。尤令人惊异的是,在这么一个滴水贵如油的干旱地方,花园外一道三丈高的围墙却隔出了两个世界:墙外黄尘漫天,干土铺地,触目便令人唇焦舌燥;而墙内却溪欢泉唱,树繁草密。真不知得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建成。
兴安宇侧签身子带路,将赵长安引进了最轩敞豪奢的先忧阁。
赵长安皱眉问道:“先忧阁?什么意思?”
“回殿下的话,楚大人……哦,不不不,是楚廉忠说,身为臣子,就该为君上分劳,要时时谨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上解君王烦扰,下抚百姓疾苦,故将此阁题名‘先忧’。”
“哇!”赵长安刚喝的一口茶全吐了出来,恨不能把早饭也呕了才算干净,“死都死了,还这么恶心人,要是天下个个做臣子的都如他一般‘忧民忠君’,那不需三年,我们大宋的国姓都得改了。”
兴安宇不敢答言,只连连磕头。赵长安打了个哈欠:“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本宫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兴安宇本想寻机问一下,楚廉忠既死,那金城太守一缺该如何填补?赵长安王驾突然驾临,是公干,还只是殿下的一时之兴,来此游玩?还有,打算在这儿待几日?自己及下属同僚们也好预备侍应。但见贵人已是满脸的不耐烦,不敢再多事,遂喏喏连声地退了出去。
待兴安宇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径深处,赵长安对侍立的三少年道:“采苹、采蓝、采绿,乱了这一整天,本宫可饿得紧了,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快拿点儿来,先垫一垫再说。”
采苹躬身道:“属下方才已吩咐这楚家的厨房了,令他们先赶制一些点心……”她眼尖,见水晶帘外、假山石后,有条人影倏地一晃。“谁?”话音未落,人已冲出帘去。
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正慌慌张张地向后疾跑。采苹喊道:“林侍卫长,快逮住那小子!”
林兴早率几个手下扑过去了,不过眨眼工夫,书生小鸡般被提溜了回来。赵长安冷眼旁观,隔帘问是怎么回事。众人推推搡搡地将书生押到他面前十步远的地方站定。
众人喝道:“跪下!”书生却梗着脖子,脸斜斜仰向一边,负手不动。
赵长安冷眼一瞥,笑了:“骨头还蛮硬的嘛!”林兴一腿横扫,书生吃痛,“扑通”摔跪在地,身形一歪,帽子落地,立刻,一头乌黑赛漆、光亮如镜的过膝长发丝绸般披散了下来。众人不禁一愣:这个细眼书生竟是个女的!
赵长安头偏到左边瞄了瞄,又侧到右边瞅了瞅,啧啧连声道:“哇,这头头发不赖呀!只可惜……眼睛却生小了。咦?不对!林侍卫长,你瞅出来没,这个女的……脸上哪里不对?”
林兴未及答应,采苹已抢先道:“她脸上蒙了张面皮!”
赵长安款款坐到一张贵妃椅上,笑道:“采苹,去,把那张皮扯了,让大伙都来瞧瞧,她到底有多丑,倒要弄张破玩意儿来遮着盖着的?”
女子一听,就要挣起身来,林兴手指一伸,封了她双肩肩井穴,她顿时动弹不得。采苹一把就将面皮揭了下来。
只一望,赵长安就吓了一大跳,岂止是他,环侍在侧的众人也都大吃一惊。因为就在这一刻,他们见到了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容。赵长安定了定神,又看了看这女子,眼中射出了嫉恨的凶光。
采苹喝道:“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贼样的躲在外面?”
那女子心忿采苹诬她是贼,抗声道:“我是江南姑苏人氏,名叫晏荷影,从来不做那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从来不做偷偷摸摸的勾当?”采苹嗤鼻,“那刚才你躲在外面干什么?”大眼珠一转,“哦,我知道了,你是要来谋刺殿下的,对不对?”
这话一出口,非但林兴,连赵长安自己都笑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一望便知来自钟鸣鼎食之家,怎可能是刺客?
晏荷影仰着脖子,冷冷地道:“我又不会武功,且跟你家殿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行刺他干吗?”
“那……你该不会是……嘻嘻……”采苹一边笑,一边不禁用眼角偷瞟了一下拉长了脸的赵长安。晏荷影亦笑,却是冷笑:“哼!你以为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净死绝了?所有的女子都要来邀你家殿下的临幸?”
她这一说,黑口黑面的赵长安反而笑了:“哦?你既不是刺客,又不是想来瞧一瞧本宫的,那却是来做什么的?”
晏荷影道:“我来,是要找一个人,一个你的贴身侍卫。”
赵长安皱眉:“本宫的一个贴身侍卫?他叫什么?”
晏荷影咬牙:“尹延年!”
赵长安一怔,神情大变:“尹延年?你也在找他?你……你怎会知道他的?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你找他做什么?”他语气凌厉,面色发青,十分难看。
晏荷影心中又喜又痛:“看来,他真的是你的侍卫?他现下人在哪里?”
赵长安昂头,居高临下地道:“什么东西,这个样子回本宫的话?搞清楚了,现在到底是谁问谁!快说,你是怎么认得他的!”
晏荷影紧闭双唇。赵长安侧目,悠然地笑了:“哈哈……敢给本宫脸子瞧?蛮有骨气的嘛!采苹!”
赵长安轻摇折扇:“去!拿刀在这嫩生生、粉嘟嘟的小俏脸上划上几划,看她还敢不敢仰着那张马脸不理人!”
采苹大声答应,掏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来回舞弄着,笑嘻嘻地慢慢向晏荷影靠拢。晏荷影惊怒交集,见匕尖已堪堪要落到自己的面颊上,恐极大叫:“好!我说,别划!”
赵长安微一摆手,采苹收回匕首,遗憾已极:“真是的,干吗要说呢?既然要愣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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