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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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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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赵长安漫应。

赵长平仍兴致勃勃:“本宫特命人去把此女传来,伺候今晚的酒宴,不然的话,要无美人,这寡酒喝着有什么味道?等下瞧完歌舞后,世子你可要即席赋诗三首,凑个兴哦!”

“启禀太子殿下,臣不敢承这旨。臣近来头脑昏聩,没有文思。”

“不成!”太子断然道,“别打马虎眼,今晚这三首诗,你是作定了,若再找借口,本宫就罚你再作五首!”赵长安无奈,只得躬身承旨。于是,二人分坐案后,片刻间,珍馐美点已传了上来,却没有酒。

“等下让飞卿为咱们斟酒。美人斟的酒,味道会更好,咦?你怎么就吃上了?奴才们还没验过菜里有毒没毒呢!”

赵长安淡然一笑:“无所谓!”

“怎么无所谓?你倒不怕有毒,吃死了你?”

赵长安又将一大块涂满了虬脯酱的炙肉填进嘴里:“君为臣纲,太子殿下是臣的君上,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雷霆雨露,皆是恩典,臣又怎能不识太子殿下的抬举?”

赵长平一怔,迅即绽颜笑了:“怎么,赏春就赏春,提什么死活?煞景!本宫罚你,等下不是作诗三首,而是五首,谁叫你说话那么臭!”

赵长安无奈:“那臣应付不来,只好胡诌了。”

“哈哈,你只要不把那前人的诗拿来敷衍本宫就成。”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铮琮”一声,清越的乐曲已轻轻奏响,赵长平微笑叹息:“今天晚上,本宫和世子要有一顿好酒喝了!”

楼阶下,上来了二十名着月华舞衫,持杏花花枝的少女。到楼中,少女分作两队,相对翩跹起舞。舞裙飘飞,回旋转折,曼妙迷人。赵长安却看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往嘴里猛塞涂了虬脯酱的炙肉,吃相极其贪婪难看。

檀板一敲,有人启唇而歌:“杏花飞时春将暮……”赵长安如遭雷殛,大震,蓦抬头,轻舞的少女各自转身,分向两边,于是,地毡中央就多了一人。

这人挽青梅参鸾髻,着梅花粉飞天舞衫,系淡梅曳地百褶纱裙,中施细裥,上绣极清雅的梅瓣图案,腰悬缠枝黄梅玉佩,足踏明月梅花履。

她在地毯中央翩翩起舞,一阵风过,带来了无数粉白花瓣儿,拂动她的衣裙,飘起她肩上的两幅淡粉绸绡,袭来了一缕似有若无的馨香,亦不知,是楼外杏树的花香,还是她发际、颈后、袖中的暗香?若仔细去嗅,梦般不可捉摸,但一不留神,便会令你感觉到这香的存在,令在场者如何不销魂?

赵长安凝目,如在梦中。他极力睁大双眼,但仍看不清楚,是楼内的几十支蜜烛还不够明亮吗?他唯一能够看得清楚的,是她发鬓上那两朵小小的、淡雅的粉白杏花。那两朵因楼外翦翦的清风而微微轻颤的杏花。

赵长平一直注视着他,此时见他膛目结舌,连手中的镶金玉象牙箸滑落地上也毫无知觉,悠然笑了:“怎样?世子,本宫没说错吧,她算不算得一个好宝贝?”

赵长安根本没听见,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自己正看到的一切:这……是个梦吗?可……这梦,怎会如此真切?这名正启唇而歌、展袖轻舞的少女,仿佛就是子青?不,不?不!这不是梦!她,是……子青!不!她不是子青,她怎可能是子青?子青不是早被自己狠心送去汉南郡了吗?她不是早就因为与自己亲兄妹的身份,而于羞惭中投钱塘江自尽了吗?

子青在明亮的烛光下,迷离的光晕中,恻恻的清风里,曼声而歌,回旋而舞:“忆昔日,楼萦淡雾。梅裳轻舞放清歌……”

微风过处,带来了栏外的片片粉白花瓣,与她一同翩然而舞。“踌躇,意已绝,去何处?”

玉腕轻舒,丝带当空,如梦似幻的万千花瓣漫空而舞,是那么的轻逸美丽!但却远不及正在花雨中起舞的人儿的身姿空灵曼妙。环佩叮咚,发出清越动听的脆响,但歌声却远比那金玉之音更悠扬动人:“钱塘路,烟锁南浦。”

电光疾闪,“轰隆隆!”一个惊雷过后,楼外簌簌地落下雨来。

“惟秋雨,识人最苦。满汀斜阳不成归……”

无论身形如何转侧,舞步如何滑动,子青那一双清眸,蕴含了无限深情和眷恋的清眸,只痴痴地凝视着早已痴傻了的赵长安:“日暮,虽逢君,情难诉。”

歌已尽,舞已歇,曲已终,但那仍在风中轻盈飘举的雾绡,那仍在梁间宛转萦绕的歌声,那仍在轻旋的花瓣中向自己含情凝睇微笑的人儿,是真?还是幻?

赵长平示意,一个宫女托金漆盘上前,子青接过缕雕梅纹白玉酒壶,姗姗迈步,向赵长安走来,到案前,躬身道:“世子殿下千岁,奴婢特为您斟酒。这第一盏酒,奴婢愿殿下永享福祚,身康体健。”

赵长安如大梦初醒,又似恍若隔世:“子青,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子青凝注他,微笑,皓腕轻举,一缕碧绿的酒液已注、满了玉盏:“请殿下满饮此杯!”赵长安迷迷糊糊地举杯,一饮而尽:“子青,你是子青?”

皓腕再举,玉盏又注满了:“这第二盏酒,奴婢祝愿殿下心神愉悦,万事不挂牵。”赵长安发抖了,他不知是怎样才将第二盏酒喝净的:“你……是子青!”

第三盏酒:“这第三盏酒,奴婢愿做那梅边月,和殿下岁岁年年长相见。”赵长安手一颤,酒盏翻倒:“子青!是你!”

她的笑容飘渺,她的语声恍惚,她的身姿迷离,但……她的眼睛,那双痴望爱郎的眼睛中,有多少浓情蜜意,多少牵挂留恋,多少千言万语,欲诉还休,无法倾吐。

他茫然伸手,想去摸摸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子青已转身,从容登阶,笑语盈盈:“恭祝太子殿下千福千寿!奴婢特来为太子殿下斟酒。”

到案前,她大袖笼手,将壶举到了赵长平胸口处,突然,右腕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雪亮的匕首!

楼外,又一道闪电划过。但那电光,却不及这把正疾刺向赵长平心口匕首的光,令见者惊心动魄!赵长安大骇,一跃而起。赵长平微笑,神色不动,五指一拢,一把已捏住了子青的手腕。

“不要!”赵长安撞翻了身前的案桌。

赵长平一掰子青手腕,匕首就到了他手中,匕尖换了个方向,然后向前轻轻一送,匕尖已向子青的心口插落!

“住手!”赵长安撕心裂肺地大喊,声音凄惨至极。

赵长平手一抖,匕尖向右偏了五寸,已没入子青胸口,再用力一拔,血花飞溅,再刺!

“呼!”一只瓷盘凌空砸来,赵长平不闪不避不看,轻一抬右臂,瓷盘就摔碎在了楼角。但匕首因这一挡,又刺偏了,虽又深深扎进了子青的前胸,但仍未刺中心口。赵长平五指松开,变掌使劲一推,子青后仰,凌空跌下。

舞裙展开,绸绡飘扬,耀眼的烛光中,霎时间,她犹如一枝清丽如梦的白梅,当空盛开;又似一段轻云,清盈无碍的轻云,要与那拂过楼中的一缕寒风和万千片杏花花瓣,一道远逝!

鲜血当空飞洒,落在猛扑过来的赵长安身上,立刻,点点殷红的血滴,在那比雪还要轻白的春衫上绚丽绽放。他一把接住子青,两人摔跌在地毯上。

子青痛呼:“殿下,别……别……管我,快……快逃……赵长平……设陷阱,今晚要……杀你!”

“放心!他杀不了我!”

赵长平一脚蹬翻案桌:“贱婢!敢行刺本宫?大逆不道!来人,拿下!”立刻,栏外跃进六名着侍卫衣甲的人,只看他们一跃的身法,轻灵迅疾,落地无声,便知俱是当世一流的高手。六人挺兵刃,向跪坐地上紧搂子青的赵长安步步为营地紧逼过去。虽然,对手此时内力尽失,重伤未愈,但他是赵长安,武功早已臻绝顶的赵长安!天下无双的赵长安!

六人一小步、一小步,提心吊胆地逼上去。赵长安食指疾点子青伤口,但他的指尖无真气贯注,血仍汩汩涌出。六人这时已到了距他不足一丈远的地方。他忙从怀中掏出两只瓷瓶,一瓶金疮散全倒在伤口上,血当即止住了,另一瓶“夺魂续命丹”尽数倾入她口中:“子青,别怕,我救你回去!”

他抬首,怒斥六人:“退后!这是宸王世子妃,你们敢碰她?”

阶上的赵长平一愕,随即仰天大笑:“原来,是你这狗奴才!为谋夺本宫之位,勾结贱人,行刺本宫!”他双唇紧抿,面容扭曲,全身颤抖,也不知是因为过度的狂喜、兴奋、紧张,还是害怕。

“快,把两人都宰了!”

“是!”六人跨前一步,一长剑剑尖已要触到那袭白衣。突然,赵长安抬手,灯影一暗,一物事疾如流星,直飞执双钩之人面门。此人大惊:暗器?急忙侧头,“啪”,右眼已被击中,立时痛得双泪交流。物事落地,众人定睛一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瓷瓶。

赵长安暗叹一声,情知若非内力尽失,方才这一击,此人已昏厥倒地了。而现在,这人只一晃,复挺双钩上前。深吸口气,他抱紧子青,忽然起身,脚步错动,往旁一闪!虽然没有内力,但还有步法——神鬼难测的“丽人行”!

但他第一步才迈出,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持剑中年人竟已抢先到了他要落足的方位,挡住了去路。这人竟然也会“丽人行”!“刷!”森寒的剑气,伴着令人战栗的杀气疾削而来。

赵长安大惊,但迈出的步子在这瞬间已收不回来了。他疾躬腰,“哧!”锋利的剑尖割破了春衫,不偏不倚,正刺中那处被晏云礼重创、刚刚愈合的伤口。立刻,半空中喷溅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光。

赵长安全身剧颤了一下,不是痛,而是恐惧!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恐惧:今夜,怎么带子青逃走?心存侥幸:兴许,方才那人能拦住自己,仅只是一种巧合?

在劈面而至的七八件兵器中,他根本来不及思索,向右一侧身,又一步滑了出去。但足尖尚未落地,他便明白自己错了,一柄九毒寒阳刀已兜头劈来。挥刀之人,早断住了他落足的地方。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抽紧了:实际上,这六个杀手都会“丽人行”!

他猛后仰,“砰!”与子青重重摔落地下。虽然避开了那一刀,但来不及爬起的二人眼前,已是茫茫的一片白。那是七八件锋利无匹的兵刃发出的寒光,他已无法躲避六名一流高手的联手攻击!

眼望此景,赵长平脸上舒展开了称心快意的笑容:老天保佑!总算大功告成了!以后,不用再日日悬心,夜夜恐惧,恐惧这个人要来争夺自己的太子宝座,而皇帝也不会再心心念念地要废了自己,好让这个人取代自己!

劲厉至极的杀气,锋利无匹的刃锋,交织成一张致命的死网,向赵长安、子青兜头罩落!二人都不禁战栗了——与死亡如此接近时,无法自抑的战栗!

“喀嚓嚓!”突然电光疾闪,震耳欲聋的炸雷声中,“呼!”一阵狂风裹挟着黄豆大的雨点猛地卷进楼内,烛火一晃,楼内顿时漆黑一片!六人的兵刃都已要斫中赵长安,却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时,楼内除了死一般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静,就只有雨声,以摧枯拉朽之势,猛烈地击打着花树和地面。

六人紧握兵刃,心里都清楚:要杀的二人就在眼前,但这两个人现在还在这里吗?一时间,所有的人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死一般的黑暗中,死一般的寂静里,死一般的气氛下,人人都在等待,等待那下一道电光的到来,只须一闪,所有兵刃,便都能斫中赵长安!

只须再来一道闪电!

电光一闪,“轰隆隆!”六人都看见了,要杀的二人仍伏在那里!仍在六人眼前——他们的合围圈里。但就在电光初闪,六人尚未完全看清二人之前,赵长安大喝,手猛一扬,一个黑影疾扑持剑中年人的面门。

天底下,没人敢硬接赵长安掷出的东西,即使他内力尽失、重伤未愈!

中年人不假思索,疾闪身,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只觉有人从自己闪开的身侧、六人合围的缝隙间冲过去了。他疾挥剑横削,要拦住他,“嗤”的一声,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剑已割伤了赵长安的左肩,但赵长安抱着子青已投入楼外如瀑的暴雨中了。

这时,赵长安投掷的东西落地,闪电的余光中,众人看得分明,那是一顶金丝盘龙冠!赵长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睛喷火,从牙缝中迸出话来:“马上包围整座山,封死下山的所有道路,今夜一定要杀了他!”六人身形一晃,也扑进了雨中。

赵长平缓缓踱到阶前,阴沉沉地一笑,电光中,他惨绿的脸上碧光闪闪。一个重伤未愈,又添新伤,身无内力,且对地形不熟的人,还抱着一个将死的女子,而楼外狂风暴雨,山路泥泞陡滑,他又能逃出去多远,逃到哪里去呢?

赵长安挣命般往前闯,怀中的子青异样沉重。他伛偻着腰,咬着牙,虽然还能移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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