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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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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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轻快,不过六天工夫,便已近了姑苏。二人在这六天中谈诗论赋、吟词作对,逸兴遄飞,甚是投契。而老薛头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个彪悍魁梧、身手矫捷、铁塔般的大汉。

这天,二人方为《洛神赋》究竟是曹植的亲身经历,或仅仅是假托而争论了一番。文士注目车窗外,喃喃自语:“姑苏快到了。”

“哦?”乘客掏出一小块碎银,道,“小弟有件事,要麻烦兄台。麻烦兄台替小弟置一身衣裳来,要白的,不能有一丝杂色在上面。袖宽四尺,袍宽六尺六,内衬新棉。另还要一顶斗蓬,亦要白色,亦要宽大,亦不能有一丝杂色。”

“怎么不能有一丝杂色呢?”

“既是赏梅,自是梅花做主,天地间这白茫茫的一片,只梅花的颜色就尽够了。若掺了其他颜色,岂不是要坏了那无边的韵致和美景?”文士接过碎银,赞道:“阁下的确懂梅!”

文士办事爽快麻利,新置的衣袍、斗篷很快便送上车来了。这么宽大柔软、暖和华贵的新衣,穿在身上无疑是极舒服的,舒服得令人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乘客穿上新衣,又披上斗蓬,便甜甜地睡着了。

睡意蒙眈中,车好像停下了,又仿佛被轻轻抬起,左转右绕。为何要把车抬起?莫非已无可供车驱驰的道路了吗?又忽上忽下,难道香雪海竟是一座山?一缕清雅的、若有若无的馨香袭了进来,这缕馨香沁人心脾,荡人魂思。乘客便是在睡梦之中,也不禁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就是梅花的暗香!

“赵长安,到了,请下车吧!”车外一个声音冷冰冰地道。是文士!但,文士的声音不会冷得这样刺骨,冰得这么疹人。

赵长安懒洋洋地睁眼,只一眼,便看见了万千树横倚斜出、迎风摇曳的梅枝和梅枝上那万千朵绚烂清奇、如梦如诗的粉白梅花!梅树、梅枝、梅花、梅香,在徐徐的寒风之中,清绝、绚绝、美绝、逸绝!

花树凭水,花姿映雪,花枝临风,花香宜人,再兼片片飞雪清逸飘洒的韵致,衬得那弥天漫地的梅瓣,粉的更粉,白的更白!

然后,他又看见一座宽大敞亮的厅堂。堂的门额正中,悬着一块黑底绿字的大匾,上书三字:雪姿堂。堂口两根黑漆木柱上悬一副对联:临水看花,寸心分付梅瓣;挥亳赋雪,一笑写入瑶琴。

接着,他看见数百人围着自己乘的车子;最后,他才看见各式各样锋利冰冷的兵刃,正握在这些人的手中。他皱眉了,问道:“这好像并不是香雪海?”

那文士冷笑:“这是我姑苏晏府的雪姿堂!”正是晏云礼。

赵长安却微笑:“兄台不是请小弟来赏梅的?”晏云礼笑了,可却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晏某是请世子殿下来受死的!”

赵长安轻叹了口气:“兄台要杀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在东阿,其实兄台就可以动手了。就是车子才进吴郡时,也不为晚,其时巨阳帮、侯王集的诸位英雄好汉不就都已经跟上来了?待到沐阳,洪山会、万威镖局、雄剑楼的前辈们也都跟车服侍;迸了淮安,八里桥的几位大爷也到了;等过江阴,这车前车后,倒有近二百位英雄大侠前呼后拥。如此威仪,真正教赵某愧不敢当。若在旷野动手,大家都可大展拳脚,打起来肯定十分畅快过瘾,可如今却团团挤在这一个院内,那大伙儿当然难免缩手缩脚,唉,不爽快,实在是太不爽快了。且待会儿,我们这些俗夫粗汉们,在这万千树梅花中刀枪棍棒、箭戟钩镰地胡搞,稀里哗啦地乱来,只可怜这些梅花,都要大糟其殃了。”

晏云礼怒极反笑:“哦?原来在殿下眼里,花命胜过了人命?之所以请你来,是因为我们要在这儿,让先父和小吉兄弟亲眼看着你毙命,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赫然回身,一指堂中。

赵长安这才看见堂中一张长条案,案正中供奉着两块白底蓝字的灵牌,灵牌前香烟缭绕,果品陈列,旁边还坐着两人。左边一人面色悲愤、怒目圆睁,右边却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衣老僧,手持奇南香串佛珠,双手合十,正默念佛号。赵长安一瞟左边:“晏云孝?晏二侠?为什么跑那儿坐着?莫非你也想接受香火供奉?”

晏云孝咬牙怒道:“恶魔!我今天这个样子,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好!”赵长安悠然点头,“晏二侠也在,太好了,好极了。却不知……普渡众生的法空大师又凑的什么热闹呢?”他不待对方答话,颔首道,“哦!是了,是了,我明白了,大冷的天,大师不在寺院里打坐参禅,却跑这儿来,想必……为的是我衣袋里的传世玉章吧?”

此言一出,苑中的三百多人无不动容。此次群雄聚会,名义上说是除魔去恶,但三百多人中,有近一半是为家人朋友报仇的,其余的却是冲传世玉章来的,也有少数人则仅仅是来瞧个热闹。毕竟,曾亲眼见过赵长安身手的人大多数都已死了,而今日这一战后,赵长安也将是死尸一具,再不来开开眼,那今后就再没得看了。

垂涎传世玉章的大侠豪杰,这时无不心花怒放,但旋即就想:等下他一死,好宝贝就落在晏家兄弟手中了。就算晏家兄弟言而有信,真把宝贝还给法空,可老家伙早有言在先,宝贝是宁致远的,自己的手指能否摸着宝贝的边儿,嘿嘿,还难说得紧呢。不过,世上的事本也难料,谁敢断定,自己命中就一定没这个福分?说不定等下打得乌烟瘴气时,自己还能来个混水摸鱼呢!一时众人各怀鬼胎,俱有打算。

赵长安笑嘻嘻地欣赏这些千姿百态的表情,然后游目四顾:“朱承岱朱大侠、马骅马少侠、晏大侠、晏三侠、晏四侠,咦?少林寺伏魔堂首座弘法大师,赵某何时又得罪您啦?”

一个白眉老僧持镔铁禅杖,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施主倒没开罪过老衲,可白云天是我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于情于理,今日之会,老衲又怎能不来?”

赵长安伸了伸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微笑道:“晏府三侠的江南回春剑法本已是武林一流,铁面大侠的一双降魔神掌赵某更是如雷贯耳,马骅马少侠既能年纪轻轻地就成为四海会总会的五大护会堂主之一,一套除妖龙虎拳当然也是天下无双。如今又加上弘法大师……嗯,天下功夫出少林,八百师父皆豪英。个中谁人最为高?弘法大师称绝顶。承蒙抬爱,今天竟有当今武林的六大高手要陪赵某一道赏梅,还有三百多英雄豪杰在一旁听命助兴,赵某可真是受宠若惊了。晏大侠,要杀我,其实……又何必这么麻烦呢?只要三百多英雄一一上前,每人往这车厢里吐一口唾沫,就是淹也把赵某淹死了!”

晏云礼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仗恃人多,要以众胜寡,你不服,是不是?”晏云孝急道:“大哥,别跟此獠多说,诛魔除恶,本就是我们的本分!”三百多人轰然大呼:“对,晏二侠的话有理,跟这种畜生,不用讲什么道义规矩,晏大侠那么客气干吗?这种无恶不作的牲口,人人得而杀之……”

众人喧嚷了好半天,才渐渐安静下来,再看赵长安,他双手笼在袖中,双目微阖,嘴角含笑,倒像已经睡着了。见他就是不出来,晏云礼对两个弟弟丢个眼色,三人持剑,俱往前踏了一步。

忽然,赵长安睁开一只眼,望了望那灰蒙蒙的令人胸口发闷的天色,叹道:“又下雪了,唉!”然后,众人眼前似有什么一闪,接着,就见在远远的一株梅树下,千瓣飞花中,万点飘雪里,一人白衣胜雪,潇洒洒脱。但他手中却提着一人,竟是刚才还坐在雪姿堂中桃花木椅上的晏云孝!

变起不测,晏府三子、朱承岱、马骅、弘法俱惊怒交加:万没料到他的轻功已到了如此境地,自己一干人还没反应过来,晏云孝已被他擒住了。六侠怒喝,身形疾闪,当即将他围牢,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动手。晏家三子心急如焚:“姓赵的,快放下我家兄弟,有本事,就不要拿一个病人当挡箭牌!”

赵长安提着晏云孝的衣领,并不显矮,而晏云孝被他提在手中,却也不觉高。晏云孝才被擒住时,便待挣扎,但赵长安手指只一紧,他便没了半分力气。同时只觉扣住自己后颈的手向内轻轻一触,一股柔力传来,他不由得嘴巴张开,两粒腥臭无比的丸药就扔进了口中,跟着一团雪冲入,不待反应,药已咽了下去。

晏云仁大叫:“狗贼,你把什么塞进我二哥嘴里了?”

“毒药!不过,一下子还死不了!”天哪!晏家三子眼都红了。若不是晏云孝在他手里,早一拥而上,将他碎尸万段了。

晏云礼气恨交加,自责地想:早知这魔头的功夫如此可怖,那自己就应在诳他来的途中寻机杀了他,只提他的头来献祭在老父、小吉兄弟灵前,也是一样。现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真是聚九州之生铁,也铸不成此错!他心念急转,最后一咬牙,道:“姓赵的,今天算你狠,若你放了我二弟,我……我晏云礼信守江湖道义,立刻就……放你走。哼,用一个残了的人做挡死的盾牌,算什么英雄好汉?”

三百多人大为不满,晏家老大怎么这样说话?他为了他兄弟,居然一招未过就放魔头走?那老子们大冷的天,大老远的跑这儿来,是吃多了撑的?于是就有人要破口大骂,但未及开口,却见赵长安已笑了。

“晏大侠错了,赵某本就不是英雄好汉。这一世,更从没想过要当英雄好汉,既不是英雄好汉,那爱对什么人下手,就对什么人下手;想奸妇人弱女,就奸妇人弱女;喜欢干伤天害理的勾当,就干伤天害理的勾当。何以现在,晏大侠对我这个恶贯满盈的畜生,却突然讲起江湖道义来了?晏大侠该不会是今天衣裳穿得少,受了风寒,说起胡话来了吧?放了我?哼哼,我何等人也,凭你一个小小的贱民,也配说什么要放我、留我的话吗?”他左手负在身后,踱了几步,神情甚是闲适,但他这几步一踱,六侠一看地下,却顿时面色大变。已积了厚厚一层雪的地面,在他行过之后,竟然光滑如镜,没有半分痕迹。

踏雪无痕!这种传说中的绝顶轻功,今天居然在他脚下使出来了!若非亲眼得见,六侠绝不相信:世上竟真还有人会这种轻功!

三百多人纷纷聚拢来观看,但只往前挤了几步又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他们都对赵长安生出了巨大的恐惧之感。而六侠面色虽仍平静,心中已波澜大生:看来今天这一战,己方凶多吉少!唉,这恶魔敢单枪匹马,原不是要来送死的!只怕等下此魔未诛,己方已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命丧雪姿堂前了。

朱承岱倏然回头:“小马,你回去吧,今天除魔,有我和晏府三侠、弘法大师就足够了,你甭再来添乱。而且采苹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马骅一怔,随即大笑:“大哥,当初要不是我冒失,大嫂、小月华又怎会死?今天这一战,杀得了他当然最好,不然的话,小弟和大哥同生共死,到了地底下,还能做伴儿。采苹我早安置妥当了,大哥不用操心。”实际上,他是悄悄溜出赶来的。临来前,他自忖,以己方如此多的人,还会收拾不了一个赵长安?是以根本就没和采苹有个交代托付。现看这情形,赵长安不一定伏诛,而自己却八成要呜呼哀哉了。他想到采苹才一过门立时便做了新寡妇,心不禁一痛,但随即便想:大丈夫死则死尔,现大敌当前,自己还婆婆妈妈的,想这做甚?朱承岱愣了一愣,不觉热泪盈眶:“好!好兄弟,下辈子,咱俩还是兄弟!”而马骅一挽他的胳膊:“大哥,说什么下世?这一世,咱们就是打虎的亲兄弟!”

众豪杰看了,亦是热血沸腾:男子汉立于天地间,就要像二人一般轻生死、重情义,方是大丈夫所为!一时,众人不觉均一紧手中兵刃,向前踏上一步。赵长安却叹道:“可惜呀,可惜!今天你们这些英雄好汉,都要做了我缘灭剑下的死人了。”

马骅一口唾沫啐在雪上:“呸!畜生,就算你武功再高再强,难道就凭你一个,还能杀尽了园中的三百多人?”

赵长安看着他,悠然一笑:“马少侠又不是我,又怎知我不能?众位英雄好汉,你们可知为何我年纪轻轻,就已有了这么高深的武功?”他右掌松开晏云孝衣领,往下一滑,掌心已贴紧了他的腰。晏云孝想挣扎,可却觉一股柔力从赵长安手掌贴附的地方传来了,这力道霎时弥散全身,他手足俱酥,头便耷拉了下来。乍见二哥这样,晏云仁大惊:“恶……姓赵的,你把我二哥怎么了?”

赵长安侧目:“也没怎么,先让我把话说完,晏三侠就清楚他怎么了!”他瞟了一眼众人,“昔年在西域,有一门隐秘不传的奇功,被称为‘吸血大法’。此法专吸取他人的鲜血,作增进功力之用。因其太残忍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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