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没有消失。”段铭一字一句尽量温和地开口,他勉强笑道:“是不是你看错了?”
沈瑞也已经看到镜面上傅斓卿的脸,但是他却只是径直地摇头,傅斓卿的脸只有在与他欢好的时候才消失,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储存卡!
沈瑞忽然想到这个东西,他睁着哭得异常红肿的眼睛,对段铭断断续续道:“这个时候是看不到的,但是…我拍到过…”
“你…还保留着吗?”
沈瑞点点头,他抬头,看着二楼的阶梯,上面没有开灯,二层是完全黑暗的,那些隐藏在阴影里面黑洞洞的影子,仿佛是谁在不怀好意地往下窥探。
“…我陪你上去拿。”
沈瑞仿佛看得入迷,一时只怔在那里,他的侧脸湿淋淋的,衬得那张削瘦的脸更加苍白脆弱,他转头冲段铭点头,眼里极不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恍惚,段铭心脏一顿,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抖了抖,他偏过头去,不再看着沈瑞令他动摇的脸,快速地把剩下的内容偷偷输入手机里面,用短信发送了出去。
书房里面还保持着之前的模样,沈瑞那天刚离开,傅斓卿就再也没有进过这屋子了,东西都摆放在原处。
俩人把存储器插入电脑,随着加载的时间,段铭能感觉到沈瑞的呼吸一轻,他忍不住拧起眉头,认真地看着跳出来的储存盘。
可惜事情完全超出了沈瑞的预想。
“影片…不见了!”沈瑞捏着鼠标,僵直地坐在座位上,本来有一段影片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是这个储存器?”
沈瑞指挥着鼠标一次又一次地疯狂点开文件夹,本来就只有三个文件夹,就算他再仔细,不到片刻已经被他重复检查了无数次。
这个举动已经回答了段铭的问题。
段铭扶着额头,看不下去地把鼠标插头一下子拔了出来,喝道:“够了!”
“你再查看也没用,没有就是没有!”段铭强制地把沈瑞的身子扳过来,死死压制住他。
沈瑞被段铭抵着,眼睛却还死死盯着屏幕,白色的淡光下,他的脸冷寂得像寒冰,眼珠子仿佛被冻住一般,一错不错。
“…”段铭只沉默一秒,立马道:“如果是被人为删除的,我可以找相关技术人员复原。”
沈瑞仿佛没有听见,还是死死地盯着屏幕。
段铭把沈瑞的下巴钳住,硬是扭过来,厉声道:“我说会找人的,但是如果你再是这幅模样,我现在就把它踩碎掉。”
沈瑞似乎惊动了一下,慢慢把眼珠子转过来,段铭刚以为他听进去自己说的话,却听沈瑞沙哑道:“还有一件东西可以证明。”
段铭惊疑不定地俯视着沈瑞。
“医院健康证明单——”
话音刚落,屋外远远地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沈瑞霍地转头望着窗外,声音渐渐逼近,越来越大,近在迟尺。
方向一定是这里。
“你——”他直起身子,双手猛地攥住了段铭的衣领。
那双仿佛被背叛的眼神,沈瑞一定不知道有多伤人。
段铭心里苦涩得连心脏都微微抽紧,面上却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冷静得近乎残忍:“我不能看着你杀人。”
“不——他不是人!”
段铭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沈瑞手,眼神冰冷渗人,他不能犹豫动摇,沈瑞已经没办法理智思考,再这样下去,这就是一条不归路,而他——绝对不允许沈瑞的下半辈子和那些在他面前低声下气求他帮忙开罪的杂碎一样。
“除非法律证明他不是人——否则,我绝对不会让你杀他。”
大门没有关紧,救护人员立马地进入屋内,发现倒地的病人却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仿佛已经收到了相关的命令,沉默迅速地把傅斓卿抬上担架,固定好后,就有序地撤离了。
在此期间,没有一个人上楼,凌乱的脚步声只停留了一会儿,楼下就再也没有声息,没有人发觉二楼的书房里,有俩个人呼吸咫尺间,四目胶凝对视。
段铭的目光坚决而异常的执着,他极少在沈瑞面前露出来的,在法庭上不怒自威,正气凛然的气势完全镇住了沈瑞。
沈瑞怔怔地看着,那无辜惶然的表情终于看得段铭强制硬起来的铁心化成铁水,他轻叹一声,伸出手,把沈瑞脸上的泪水轻柔地抹了一下,眼神不再强硬,而是温柔地甚至近乎纵容地地看着沈瑞,语气放缓,一字一句道:“不要在这个时候下决定,冲动的决定伤害得不仅仅是别人,还有你自己。”
段铭眼神暗了暗,低声道:“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这句话他对无数个客户讲过,但只有这一次,段铭清楚地了解到,原来他以前讲的完全不是真心的,那些空泛的,形式上的客套话仿佛就是每天一个必走的流程。
原来想要唯一的那个人认同自己的时候,是会激动地想要落泪,心脏仿佛被炙烤般地疼痛,那一点渴望,多想就从自己心口里直接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心里。
他永远都不会伤害的,只有眼前的人了——段铭第一次清楚地明白到,他的那些隐忍并不是他的懦弱。
如果情感是实质的话,
那就,太好了。
☆、Part24
第二十四章
那眼神慢慢落入了沈瑞的眼里,像是一块巨石咚地一声重重地堕入心湖,狂躁的心绪缓缓荡平,沈瑞默默地点了点头,脸色稍微恢复一点,过了半晌,才哑声道:“还有一样,是体检报告…”
“外面桌子上的那份?”段铭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隐忍的苦涩的滋味只有他自己品尝得出来。
他艰难地收回心思,勉强站起身,失落的情绪只在内心转了几个来回,便不得不抛开。
因为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所以他几步就走到外面的书房,书桌上的文件夹印着斗大的红体字,段铭拿起文件夹,边掏出证明,边问:“什么问题?”
“血型…他以前是B型的。”
段铭定了定心神,静下心认真地看了两遍,才抬头确定地看着沈瑞道:“不是伪造的。你说他以前是B型的,你有证据吗?”
沈瑞一顿,半晌摇了摇头,咬牙道:“我有证据的话,早就拿出来了。”
段铭凝思了一会儿,把文件夹收起来,然后又离开了书房,过了一会儿,他拿着比刚才明显厚了一点的文件夹回来了,二话不说,拉着沈瑞立马离开别墅。
“你现在不适合一个人待着。”
“…你觉得我精神有问题?”沈瑞惨笑一声,竟然没有任何感觉。
段铭打开车门,把沈瑞推进去,自己坐回驾驶坐上,第一件事情却不是开车,而是把文件夹递给沈瑞,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把你的身份证和护照之类的东西都拿过来了,你现在想去哪里都可以。”
沈瑞没有说话。
段铭深呼吸一口,仿佛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定一般,道:“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办,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你…相信我?”
“现在我更希望的是你来相信我。”段铭无奈一笑,转头看着沈瑞,眼睛亮得惊人,沉声道: “只要你说的,我都愿意去相信。如果你说傅斓卿是一个怪物,我就帮你一起找出证据,证明他不是人。”
沈瑞一怔,呼吸微微急促,他把手压在胸口,猛地一下转向窗外,缓缓喘出一口气,那声音也只不过比寻常的呼吸重了几分,却仿佛把心里梗塞着的浊气一点一点吐出,他不得不按捺着,开始学习克制。
这段时间,这个秘密快把他逼疯了。
“我相信你。”沈瑞的声音哑得几乎难以听清,他没有转回头,脖颈微微颤动,似乎有意不想让人看见他现在的神情,一手在脸上胡乱地擦了擦,闷声道:“我…真的没有发疯。可是我确实…失控了。”
“任何人如果发现这样的事,都会失控的。”段铭尽量安慰他:“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沈瑞摇了摇头,他把额头抵在窗台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上面,整个人的姿势非常僵硬,段铭忽然明白了,他伸出手,把沈瑞藏在身侧的手抓进手里——不仅是冰,还在不自然地抽搐。
他在后怕。
段铭鼻头一酸,几乎想上前把眼前的人压进自己的怀里。
但他知道,他不能。
过了许久,沈瑞的手才渐渐不再颤抖,段铭心里一颤,果然沈瑞慢慢把手抽出来,他转回头,除了脸色很难看外,至少已经没有之前神经质的眼神了,眸光反而变得很淡,像是想通了什么,他没有道谢,实在是已经不需要了。
段铭心里既安慰又有那么一点自己都觉得唾弃的失落,他避了避沈瑞的目光,垂下眼帘,道:“现在我们去事务所。”
“事务所?”
“如果你真的确定这个人不是傅斓卿的话,我不能再让‘这个人’靠近你了。”段铭用很有力度的目光看着沈瑞,尽量不让自己的激动曝露出来,冷静分析道:“他在法律上是你合法的伴侣,你不可能真的完全远离他,最好的办法是办理离婚。”
“离婚…?”
“你不希望他再一次找上门来吧。只要他还是你的合法伴侣,无论是站在任何立场上,他都有权接近你,到时候你要再一次被他带走吗?”段铭侧过头,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方向盘,语气沉稳:“如果他今天没有因为高烧昏倒,你觉得我们能这么顺利地离开吗?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他一旦知道自己暴露了,他会做出什么?”
沈瑞呼吸一窒,心里本能地抗拒,口中不知不觉就道:“可是…离婚…不是会更加让他察觉吗?”
“他不是已经开始调查你了吗?我们只要坐实这件事就行。”段铭没有让沈瑞提出疑问就已经开口解释:“我刚才拿你的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床头上的文件,他在调查你和章清对吗?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最让人无法捉摸。”虽然很不想这么讲,段铭还是抿着唇开口:“他已经混乱了,恐怕一时半刻无法根本没办法想到其中的问题,等他察觉后,这件事也已经结束了。”
沈瑞没有开口,表情似乎很犹豫,但眼里却隐隐透露出一股抗拒。
尽管到了这个地步,他却也没有想过要离婚。
段铭看了他一眼,低声突兀道:“如果真的傅斓卿还在的话,他一定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他知道这个时刻不再加大说服力度,沈瑞很可能会拒绝,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能完全影响沈瑞的恐怕只有傅斓卿——无论是生是死。
他不否认他的私心,本质上他完全不在乎这个傅斓卿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已经被人杀死了还是被囚禁在某处,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在乎的,也只有沈瑞的安全了——现在最重要的已经不仅仅是沈瑞的人身安全,反而是他的精神状况。
段铭并不是不相信沈瑞的话,但他是一个律师,他理智上只会相信证据事实,他这次如此主观的看待这件事,除了因为当事人是沈瑞——他当然不可能承认沈瑞疯了,另一个原因恐怕就是一直以来他对于傅斓卿就有种很强烈地本能上的厌恶,那种厌恶直白地简直就是从骨子里面冒出来的,当然这里面的主要原因不排除傅斓卿是他情敌的缘故,但段铭隐隐觉得不仅仅因为这一点。
沈瑞听完段铭的话,脸色马上一变,段铭这句话其实最主要的是让沈瑞明白到,现在在法律上他与这个傅斓卿才是法定伴侣,而照沈瑞的性格,他是绝对接受不了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维持这样的关系——尤其又是在他极度愧疚的情况下,他是无法承受的,势必会同意段铭的决定。
“我明白了,”沈瑞咬牙,惨白着脸点了点头,硬声道:“我同意离婚。”
说完只觉得内心空了一块不知名的地方,好像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
☆、Part25
第二十五章
段铭双手操控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口里问道:“你既然说傅斓卿的血型是B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曾经和我提过一次他的血型。”
段铭皱眉:“即使是这样,会不会有可能记错了?”
沈瑞摇头:“他的血型是RH阴性B型血,不可能记错。”
段铭惊讶,没想到傅斓卿的血型居然是RH阴性血,这倒能说明,傅斓卿和沈瑞都不可能记错,这么稀有的血型印象必然深刻,难怪沈瑞会一口断言这个傅斓卿是假的。
段铭思索了一番,字斟字酌道:“血型不同,有没有可能是两个人?我的意思是有人假扮傅斓卿。”
“不可能。”沈瑞手里捏着储存卡,那画面仿佛正从指尖里面投射进回忆中,“那样子…根本不可能是人类,你看了影片就会明白。”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似乎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