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他们在说尧旭。
陈国的尧旭太子,虽然不愿正视与承认,但这似乎好像大概是苏行的另一个身份。
他们方才在说他病重?
再联系山上师父对他描述的种种,长歌一颗心都要揪起来了。他怎么样了?他不好了吗?他到底好不好?
长歌也知道自己这是不争气的表现,心里说着要同他划开距离,可一听说了有关他的哪怕只言片语,她就不淡定了。
长歌在心里安慰自己,主要、主要是因为她担心着他的安危。他们、他们毕竟相识一场,他性命攸关了,她是可以关心一下的。
长歌在这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一头,青衫公子却在同黑衣男人谈笑风生。当然,主要是青衫公子在说话。
“长歌。”是小悦悦唤了一声,声音有些不自然。
长歌不甘不愿收回视线,看小悦悦。
小悦悦也不正常,长歌觉着小悦悦需要安慰。
小悦悦抬头看长歌,她脸上尤带着宽面条的泪,“长歌,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长歌:“走了。”
小悦悦不解:“什么走了?”
长歌“腾”一下站起来,“他们怎么就走了啊?走这么快做什么?”
长歌看去时,只来得及看见那宋姓公子的青衫下摆在风中一扬,继而消失在了楼梯的走道间。
那人扬长而去,仿佛不带一丝留恋。
小悦悦一怔,下一瞬,二话不说就朝楼下跑去。
长歌张大了嘴巴看小悦悦消失的背影,心说这是闹反了吧。怎么说急吼吼追出去的也该是她才对!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已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这个时候,长歌听见隔壁坐的一胖娃娃突然朝窗外喊了一声:“妈妈,看,一只乌龟在天上飞!”
长歌就傻傻地顺着那熊孩子指的方向朝外头看去了。
结果,她就看见了酒楼下黑衣男人翻身上马的利落身影。可不就是方才那个黑衣男。
黑衣男御马,面无表情,长长的马鞭一扬,抽在马儿的腹上,马儿跃起,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此男动作快如闪电,长歌看得愣住了。
不,长歌不是看他的动作看愣了,她是看他的侧脸看愣了。长歌觉着这人的侧脸,同陈三,如此相像。
陈三
陈三
长歌隐约记得,陈三闲话时候有提起自己有个双胞胎哥哥,长得与他有六七分相似。最重要的是,陈三说,他哥名陈四,同样在主公麾下效命。
在主公麾下效命
长歌急吼吼跑下楼。
邻桌那乖乖扒饭的熊孩子就侧头问他娘:“姐姐跑出去是因为一只乌龟在天上飞吗?”
对上熊孩子蠢萌蠢萌的眼神,他娘摸*的脑袋,“吃饭。”
“哦。”
长歌追出去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个疑似陈四的黑衣男人的身影。
长歌跑到大街上,长街上放眼皆是人头,却如何也找不到她想要的那一颗。长歌脚下无意识走动,边走边茫然四顾,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
茫茫人海中,要寻一个人何其不易。
茫茫人海中,要寻那一个人更是不可能。
茫然过后,长歌便觉无力,她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自己的人生仿佛也失去了方向一般。
有好心的大妈怕长歌杵在路中间被人踩,就扶着她去到了墙角。
长歌倚在墙角上,看熙攘的人群来来往往。
岁月变迁,这一条长街始终在。而徜徉在长街上的人,却不知已换了几回。
长歌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沧桑感。
长歌是被一声稚嫩的童音唤回神智的。
“姐姐,你看见一只乌龟在天上飞了吗?”
竟又是酒楼内的那个熊孩子。
熊孩子不及长歌的膝头,正被他的母亲小心翼翼牵着走。熊孩子的母亲歉意地朝长歌笑,面上却没多少不自然,看来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了。
看着这样一对母子,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长歌突然觉得自己伤春悲秋了。
长街上的行人来来去去,熊孩子换了一拨又一拨,生命如此鲜活,长歌你要振作。
长歌就想到了她家的那个熊孩子。
☆、244。新生(5)
熊孩子左左正在这座城里,左左正等着她去救他,她又怎能在这里蹉跎时光?
长歌就摸了摸熊孩子的脑门,朝他笑了笑。
长歌在找小悦悦。
奔出酒楼的那一瞬,长歌好似看见小悦悦是朝与她相反的方向去的,去追那一个青衫公子。
莫不是小悦悦看上了人家?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长歌在长街上走了许久许久,都未见小悦悦的身影。
长街好长,好似如何也走不到尽头。长歌一直走啊走啊走,直到天边的太阳躲进云层里,直到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初初只是小雨,没一瞬,雨便越下越大。
长歌边跑边找地方躲雨。
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当心”。
错错杂杂的雨声里,有马儿嘶鸣的声音传来,继而便是车轮滚在地上发出的咕噜噜声响。
身后有马车疾驰而来。
厚厚雨帘中,那马车很快便驶来了长歌的身边。
长歌下意识就朝边上避了一避。
“驾——”是车夫略有些暴躁的声音。
马儿吃痛,四蹄扬起,溅落水滴无数。
长歌被溅起的水珠扬了个满脸。她就下意识抬头朝马车的方向看去。
马车颠簸,有风吹起马车的帘子,若隐若现的视线里,长歌便看见马车内那人闭目养神的侧颜。
马车内光线温暖,似点着灯。
马车内那人的容颜,长歌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待长歌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追着马车跑了很久。
雨越下越大,瓢泼的大雨里,长歌的视线越来越不能清晰。
前方那一架马车越赶越快,渐渐远离,最后,只变作了一个小点。
长歌听见自己唤那人的名字的声音自喉咙里发出,可是,尽数被大雨吞没了。
前方只剩下了一个点,长歌仍旧不能放弃。
天色越来越昏暗。
终于,视野里的那一个小点转过一个拐角,彻底消失在了长歌的视野中。
长歌追不上他了。
长歌也不能知晓,为什么天性散漫的自己,对那一个人,会有这样异乎寻常的执着。明明知晓那是毒,那是刺,会上瘾,会痛,却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停了。
长歌倒在青石的路面上。
大雨初歇,长街上行人稀少。
朦朦胧胧的视线里,长歌看见一人走近。那人执一柄油纸伞,青衫的下巴几乎要同青石的地面相映成了辉。
长歌万万未想到,来到陈都的第一夜,就出了被人掳走这样的状况。
长歌在温暖的床铺间醒来,昏暗的光线下,醒来的第一眼便对上了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
长歌瞪眼睛。
那小眼的主人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却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那贼溜溜的眼神直往长歌身上瞟。
长歌抱胸,戒备。
房间内有人咳了一声,接着便是一把年轻男人温和的声音响起来,“姑娘无需害怕,这是我家老太爷,老天爷实乃思孙女心切。”
长歌一愣,转头就对上了那年轻男子带笑的眼。竟是晌午酒楼内那个青衫公子。
青衫公子摇着折扇走去老太爷身边,低声在老太爷耳边说了句什么。
那老太爷哼了一声,又狠狠看一眼长歌,却是掉头,不甘不愿走掉了。
房间内便只剩了长歌同这青衫公子二人。
一盏灯如昼,照亮了年轻男人的朗目疏眉。
桌上有一盏灯笼,青衫男人打起了灯笼来照长歌。
这、这是什么怪异节奏?
长歌抱腿往床里头缩,“你要做什么?你这个登徒子!!”
青衫男人一愣,继而笑开,脚步却是止不住,可他已到了床边!“姑娘误会了,宋某只是”
未待他说完,长歌一个枕头就扔过去了。
长歌扔得极准,枕头打落了灯笼,火光一跳,绵软软的枕头就烧了起来。
长歌心头一跳。
那青衫男人却是不紧不慢走去桌边,拿了桌上一壶茶。
茶水慢悠悠浇去枕头上,仍有些火苗哧哧燃着。茶香混合着焦味顺着燃起的白烟升腾上来,直扑长歌的眉眼。
长歌拿袖子捂鼻子。
终于,男人停止了动作,火也被尽数熄灭。
男人仍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宋某说了,我并未恶意。姑娘若执意不肯听劝,届时烧到了哪里,宋某也无能为力。”
长歌戒备看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却是狡黠一笑,“在下宋允,未来会是姑娘的表哥。”
啥?
男人显然还有话说,可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些微喧哗的声音。
男人眉头一皱。
就有小侍女战战兢兢的声音传了进来,“少、少爷,有位姑娘要见里面那位姑娘。”
长歌看见火光映照下,这个叫宋允的男人眉间就是一跳。
门被人自外头撞开了,走进来一个——
“小悦悦!”长歌激动了,小悦悦是来救她的吗?
☆、245。新生(6)
小悦悦的脸陷在光亮的暗处,看不大真切。小悦悦就站在门边,同听到声响,回过头去的宋允对视。
二人的视线一触即开。
长歌自床上爬起来坐好,她要下床,可是没鞋。长歌就去看门边的小悦悦,小悦悦是大受了打击的模样,总之,是很不好了。
长歌就以为小悦悦是替她担心。长歌就笑笑,对小悦悦说自己没事,“你扶我一把呗。”
小悦悦提步,又止住;止住,又提步犹犹豫豫挪啊挪的,仿佛长歌这边有洪水猛兽。
小悦悦怎么了?
长歌困惑地将小悦悦看着。
这个时候,只听宋允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一别经年,周姑娘可好?”
原来这个宋允和小悦悦是认识的,怪道小悦悦在酒楼的时候要去追他了。可看二人的面色,他们间的关系又不是很好的样子。
在这个宋允的面前,小悦悦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伪装起来自己,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你们的打算,宋老太爷已经跟我说了。”
宋允摇折扇的手便是一顿,“哦?周姑娘果然好手段。”
小悦悦并不理他的挑衅,仍旧眼睛直视地面道:“你出去吧,让我和她说。”
宋允深深看小悦悦,那眼神,看在长歌眼中,长歌都觉得头皮发麻。偏偏小悦悦还能一副眼睛看地板的样子受得住。
长歌愈发觉着小悦悦其实高深莫测。
最后,宋允嗤了一声,到底是离开了房间。
宋允出门的时候,长歌看见他在门边的小悦悦身边一顿,自敞开的门外吹进来的风吹起了宋允的青衫下摆。那青衫的下摆不经意间扫过小悦悦粉白色的衬裙一角,就勾勒出了缠绵的弧度。
长歌忙问小悦悦是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
她和小悦悦又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长歌还有最后一句憋住了没问,你和那个宋允,貌似很不纯洁的样子。
小悦悦找来了长歌的鞋。
穿上鞋的长歌立时自床上蹦起来,好似床上有毒蛇一般。
小悦悦拉长歌坐去桌边。
明亮火光下,小悦悦默着一张脸。
这夜的小悦悦太不同了,长歌心底就生出一种不安。长歌知道,小悦悦有话要对她说,且这话估摸着有些难启齿,是以,小悦悦颇犹豫。长歌是拿小悦悦当朋友的,且小悦悦是师父他老人家收的徒弟,对于小悦悦的人品,长歌还是信得过的。长歌相信小悦悦不会害她。
半响,小悦悦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长歌,宋家人的意思,是希望你假扮一个人。”
“啊?”
小悦悦斟酌着言辞道:“这些天来,我一直想着该怎么帮你。你想救你弟弟,你弟弟被朝廷囚在何处,普通人不可能知道。唯一的法子,便是打入敌人内部。”小悦悦的眼睛亮晶晶的,“若能混入朝堂,打听出卫国质子在何处,应该不是难事吧。”
长歌深以为然。
“可这同刚刚那个宋允说要做我表哥有什么关系?”
听到宋允二字,小悦悦的眼皮就是一跳。这反应倒是同方才的宋允极相似。
小悦悦斟酌了半响,告诉长歌说,陈国女帝治国,这朝堂中便有些女子为官。宋家的孙小姐宋源珠便是其中之一,听说当的官儿还不小。
坏就坏在这个官儿还不小上头。
女帝对为官的女子颇严苛,特别是像宋源珠这般的好苗子,自然是着力培养。女帝甚至下旨,大意是说宋源珠可不急着婚配,趁着年轻多多为陈国效力才是正经。宋家自然深以为然。
可宋源珠不啊!人家宋源珠小姑娘急着嫁人啊!
于是,在月黑风高的某一夜,宋源珠同她那小情人,包袱款款,私奔去了。
眼下,宋源珠同人私奔的消息被宋家瞒下,可毕竟纸包不住火,女帝早晚会知晓,届时,宋家怕是要遭罪。
宋源珠颇得宋家一家老小疼爱,其实,她的私奔是收到全家人默许的。那便自然没有再追回宋源珠同她那小情人的道理。宋家乃陈国百年世家,出了这样一档子事,自然有应对的法子。这应对的法子便是找人顶替了宋源珠。
长歌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拿手指头指自己的鼻子,“那找我做什么?”
小悦悦看着长歌不说话。
长歌拍案而起,“该不是又说我同那宋源珠长得像吧?”
小悦悦:“据说有五分。”
长歌怒:“原来我长了张大众脸。”
虽然宋家人的做法不厚道,但不可否认,小悦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