琸云抬起头,眉头愈发地皱得紧了,小声道:“他若是想要得王爷重用,恐怕不好在舅舅家久住。赵家与世子爷交好,在旁人眼里早已与世子爷坐到了一条船上。陆锋身后还陆家,可不能随便站队。一个不好,被王爷厌弃了事小,反倒还连累了世子爷。”
贺均平见她只议及国事,心中稍安,脸上也带上了笑,点头道:“你放心吧,大表哥又不傻,来京城这么久,岂能到现在还摸不透局势。我听说他现在就已经托了人在京里寻宅子,虽不至于马上搬出赵府,好歹也是做做样子给王爷看呢。”
说起来,而今倒也是陆锋一展抱负的好时机。吴大将军与贺均平都守在京城不愿出征,前线却一直毫无进展,陆锋的出现无疑给了燕王一个新的选择。陆锋的本事琸云是知道的,虽说上辈子他不知何故一直捱到两年后才出仕,但短短数年时间,赵怀诚的大名却是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与贺均平齐名的年轻将领。
说起来,上辈子贺均平也曾在南征之战中立下不少功劳,而今却因婚事耽搁出征,不知日后他是否还能如上辈子一样成为日后声名赫赫的贺大将军呢?
“等过两年,”贺均平正兴致勃勃地畅想着二人的将来,一抬眼瞅见琸云在发愣,赶紧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一脸紧张地问:“阿云你在想什么?”
“啊?”琸云终于回过神来,颇不自然地咬了咬唇,想了想,还是坦然回道:“我只是在想,你果真不南征了么?这么好的机会,旁人抢了抢不来,你若是不去,日后论功行赏,恐怕要落到别人后头去了。便是世子爷那里,恐怕也不好交待。”
贺均平听见她操心的是这个,顿时松了一口气,摇头笑道:“还以为你担心什么事儿呢。你放心,这事儿我早跟世子爷说过了。王爷而今虽未称帝,但我估摸着也就这两年的事儿了。日后他一称帝,世子爷便是太子。王爷年富力强,太子若日将势大,将来必出乱子,倒不如早早韬光养晦,于世子爷也是好事。”
他倒是想得长远!琸云闻言,浅笑着点点头,应和道:“你说的有道理。”她心里头其实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开拓疆土的功劳实在太过吸引人,加上他上辈子又的确曾立下此等大功,所以琸云才有先前的担忧。
“话又说回来——”贺均平又笑道:“我估摸着胡将军他们这半年恐怕也成不了什么事儿,若是大表哥能顺利将益州拿下,势必为王爷所看中,日后领兵南征,那泼天的功劳还不都是他的。既是自家亲戚,那功劳归了谁都不是一样。”
说实话,虽说一切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但贺均平的心中对陆锋却多少有些亏欠,总想着用什么法子弥补才好。琸云他是决计不肯让出去的,仔细想想,便唯有将这立功的大好机会让给陆锋,即便是这辈子自己做不了什么大将军,有琸云陪伴,他心满意足矣。
贺均平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从琸云家里头一出来,便去赵府寻陆锋说话,细细地将南征时的注意事项一一说与他听,罢了又叮嘱道:“我与世子爷交好几乎已是满朝皆知,且身后还有吴家,日后行事难免谨慎许多。倒是你初到京城,虽是借着赵府的名义,但有心人一查便晓得你的真实身份。若你与世子走得太近,恐怕引来旁人猜忌,王爷想要用你时,只怕也要斟酌几分。故表哥只需认准王爷一人,誓言效忠,日后必将扬名天下,陆家也势必能传承长久。”
这是陆锋进京一来贺均平头一次这般推心置腹地与他说话,陆锋心中既感激又有些疑惑,郑重谢过后,又一脸诚恳地道:“平哥儿这回果真要留在京城?我看王爷倒不似心胸狭窄,阴沉多疑之人。你若是错失了良机,日后恐难再有这般机会了。”
贺均平打定了主意要来弥补上辈子的过失,又怎会再专注于这些军功,遂朗声笑道:“不瞒表哥说,我素来没有什么大志向,先前跟着吴大将军出征也不过是为了给阿云挣得一份体面,省得她嫁进门后受委屈。而今该有的都有了,倒不必冒着被王爷厌弃的风险去抢夺这份军功。世子爷早晚要登基继位,我的日子也不会难过,不过是迟了些罢了。好歹这份功劳归了表哥,日后有你撑腰,我还怕什么。”
他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不带丝毫勉强与做作,陆锋如何感觉不到,先前还觉得他有些不着调,而今却只觉得贺均平真真地光风霁月,实在敬佩有加,再想想自己心中的“龌龊”,更是惭愧得无言以对。
两日后,大婚
琸云大清早就被下人从床上唤醒,只吃了几个小花卷便被丫鬟们拉着换衣梳妆,好不容易才折腾好了,外头便传来了新郎迎亲的声音。
柱子大哥和叶子他们终于赶在婚礼前到了京城,今儿却是他们在外头拦着贺均平不让进,小山和小桥可算是逮着了机会,卯足了劲儿,又是写诗又是作赋地想要为难他。不想贺均平早有准备,一开口竟背了六七首催妆诗出来,倒把诸位宾客给惊着了。
“先前还以为这贺将军只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夫,不想竟还有这般文采。”
“这就孤陋寡闻了吧,人可是贺家嫡出的少爷,贺家你知道吧,虽说败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那百年的传承可不容小觑”
柱子一行人使尽了花招也没怎么拦住贺均平,这小子如入无人之境,领着一众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径直就冲到了琸云的绣楼外,柱子这回没拦他,只红着眼睛拉着他在一旁说了一阵悄悄话,二人一抬头,四只眼睛都红了。
贺均平郑重地朝柱子行了个大礼,柱子挥挥手,亲自进屋,哽咽着朝琸云道:“阿云,吉时已到,大哥背你出去。”
琸云本来是半点离愁别绪也没有的,可不知怎地,这会儿只听大哥说了一句话,喉咙里便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眼睛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便沿着脸颊滑了下来。一旁伺候的丫鬟吓得连忙出声阻拦道:“我的大小姐,这妆才画好,您可千万别哭花了。”
琸云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一抹泪,由着性子张口道:“大哥我我不嫁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回轮到柱子哭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说这些,你要是不嫁,一会儿平哥儿还不得把咱们家宅子都给拆了。”话刚落音,外头又传来贺均平急急躁躁的声音,“大哥,大哥,阿云好了吗?”
琸云破涕而笑,朝门外瞥了一眼,将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柱子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道:“时辰到了,大哥背你。”一边说着话,一边蹲到她身前。
琸云深吸一口气,将红盖头搭上头顶,缓缓起身覆上柱子大哥的背
琸云虽说出身不高,但她是燕王妃的义女,又是王爷亲封的女将军,自然非比寻常,此番大婚,朝中百官纷纷道贺,更要命的是,刚从方家出来,又得赶紧往贺府奔,一路上除了迎亲的队伍喜气洋洋之外,还有各家各府的马车跟赛跑似的来回奔,倒让京城百姓看了一回热闹。
琸云盖着红盖头迷迷瞪瞪地到了贺家,又迷迷瞪瞪地拜了堂,待入了洞房,这才消停下来。
贺家只剩贺均平一根独苗,往来的女眷自然也不多,也就是赵家几个舅母和表妹。赵家大太太先前虽有心给贺均平牵线搭桥,甚至还险些因为这事儿跟贺均平闹出矛盾来,但那些芥蒂早已烟消云散。且不说而今木已成舟,单是琸云现在的身份,配贺均平实在是绰绰有余,故赵家大太太一反早先的高高在上,今儿态度实在热情,不仅和颜悦色地给琸云介绍屋里的女眷,还笑呵呵地一直帮着她说话,直把琸云夸得跟朵儿花似的,虽然琸云今儿也确实人比花娇。
琸云本以为今儿得在屋里听着这些三姑六婆们唠叨得耳朵起茧子,不想贺均平只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就回来了,一进屋就堆着笑客客气气地朝各位姑婆们行礼问好。女眷们见状,心中甚是好笑,但都很知趣地起身告辞。贺均平一路殷勤地她们送出门外,这才提起衣摆撒腿往屋里奔。
“饿了没?”贺均平眼睛一直盯着琸云脸上,觉得有些口干,舔了舔舌头小声问:“咱们先吃点东西再喝酒?”
琸云本来还挺镇定的,不知怎么的,被他这灼热的眼神一扫,心里头竟有些紧张,遂微微低头躲过他的目光,强作镇定地道:“嗯,也行。早上就吃了俩花卷,早就饿了。”
贺均平遂招呼下人送了些酒菜过来,二人如往常一般用了饭,到喝酒的时候,琸云顺手就准备往嘴里送,忽地听到贺均平轻轻咳了一声,她一愣,旋即立刻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有些红。再看贺均平,他俊朗的脸上也照上了薄薄的红云,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喝喝酒”他一边小声提醒,一边缓缓把胳膊伸过来,眼睛里满是期待。琸云抿着嘴笑,红着脸端着酒杯将手臂伸过去,交杯而饮。
二人吃好喝足,该尽的仪式都尽了,贺均平这才吩咐下人把残羹冷炙收走,罢了又吩咐丫鬟去打热水。
二人面上不急不慢地洗漱过了,贺均平这才红着脸过来牵琸云的手,扭扭捏捏地小声道:“那个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歇了。”
琸云被他这模样弄得想笑,咬咬牙想忍着,终于还是没忍住,终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本就生得娇艳,而今展颜一笑,愈发明艳不可方物,顿时看直了贺均平的眼,痴愣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勇气一伸手将她横抱在怀中,高呼道:“阿云,我好欢喜——”一边说着,一边吻上了他觊觎已久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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