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了名的冷淡又严肃,别看长得斯斯文文像个文士,其实最不相处。难道男人成了婚连性子都全变了?
老五咧嘴笑,“我打听过了,最近不是陆续有人过来投奔么,里头就有诏安牧场的人,那牧场的主人可不就是个女的。”
“营地里也有女子?”这回该轮到琸云意外了,上辈子她并不曾听说过燕军中有女兵,所以此行很是犹豫,且心里头一直不安,生怕自己做得过了火,到时候传出些不好听的谣言来。待而今听说营地里竟也有女子,琸云真是又惊又喜。
“我倒是没见过,不过听说本事不小,尤其是善于御马。”老五嘿嘿地笑,先前他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很是嗤之以鼻,觉得这简直就是儿戏,甚至还在营地里抱怨过,直到遇着琸云,被她好好收拾了一通,这才老实起来,心里头对这种彪悍的女人也生出些许敬意。
琸云上辈子倒也曾听人说起过诏安牧场,但对牧场主却是一无所知,而今听得老五提及,难免生出许多向往,遂再也不纠结了,赶着马紧随老五身后,与押粮的马车一路进了营地。
军营门口早有管事的头目迎着,远远地瞅见老五赶紧上前过来打招呼,“邱老八,果然是你来了。这一路上可太平?”
老五哈哈笑道:“有俺邱老八在,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打我们的主意。”说话时,他人已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与那小头目击了一掌,道:“不是吧,这才多久不见,你小子怎么长胖了?”
小头目苦着脸佯怒道:“邱老八你这混球,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讨嫌得很。”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向后头的士兵们招呼着将马车引进营地,罢了,才朝琸云等人拱手笑笑,招呼道:“这几位是——”
“几个朋友。”老五没向他介绍琸云等人的身份,含糊其辞道:“是大将军家里的亲戚,正巧在路上遇着了,便一起过来。对了,刘参将呢?”
小头目朝琸云等人看了一眼,没再多打量,笑着道:“在里头,我领你们过去。”
一群人才走了几步,还未瞧见那刘参将到底是何人物,倒先瞅见燕王世子领着阿彭等几个侍卫一身泥泞地从校场方向过来,四个人都像刚刚从泥水塘里捞出来的死狗似的,垮着脸,有气无力地往自己的帐篷方向挪。
琸云是早就认出他们来了,只是见他们样子实在狼狈,便没有开口招呼,省得这几个年轻人尴尬。小头目脸色微变,赶紧把脑袋抬起来假装没瞧见他们,老五却不认得世子,见状立刻大呼小叫起来,高声道:“哎哟喂,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莫不是被大将军操练过?”
他嗓门高,脸上又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立刻引得众人瞩目。燕王世子有些恼,忿忿地抬头剜了他一眼,这一抬头不打紧,立刻就瞅见了琸云,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吴元娘也认出了他,指着他“啊啊——”地叫,因太过惊讶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燕王世子没躲,捋了捋头发,使劲儿地把一张小脸弄得干净些,咧着嘴朝她们笑,“你们怎么来了?”早晓得她们要来,就该再跟陈青松他们打一架,省得被她们瞧见这幅狼狈模样,燕王世子心里头这样想,脸上却愈发地笑得高兴,“元娘你胆子不小啊,逃婚还敢逃到大将军这里来,不怕他赏你几十军棍再把给你赶回去?”
吴元娘心里一寒,打了个哆嗦躲到琸云的身后,探出脑袋小声道:“我就逃了,你怎么着?”
“我能把你怎么着啊,一会儿吴将军自会收拾你。”燕王世子幸灾乐祸地笑,上前来朝琸云道:“妹妹要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提早让平哥儿去接你。”因燕王妃认了琸云为义女,且又给她与贺均平赐了婚,燕王世子便不好再像以前那样“美人姐姐”地唤,竟让琸云有些不自在。
“我就是帮着押送些粮草,没别的事儿。”琸云一本正经地回道,说话时却又不由自主地朝四周瞟了两眼,没瞧见贺均平,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平哥儿不在营地。”燕王世子焉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忍着笑提醒道。琸云面色如常地看了他一眼,嘴硬道:“我又没找他。”
阿彭他们几个侍卫捂着嘴偷笑,燕王世子也忍俊不禁,瞅见舒明,眼睛里闪过一丝防备,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和颜悦色地问:“这位是——”
舒明不慌不忙地上前拱手,“草民舒明,见过世子爷。”
燕王世子端着架子,装模作样地朝他点点头,问:“你跟她们认识?”
舒明回道:“方姑娘与贺公子于我舒家有救命之恩。”
“哦——”燕王世子点点头,“是老相识了。”
琸云补充道:“上次我们从益州过来的路上遇到的,正巧在奉安又遇着他。舒公子帮过我们不少忙。”
吴元娘也赶紧插话道:“舒公子人很好的,表哥你不要欺负他。”
燕王世子略带疑惑地瞥了她一眼,脸上渐渐浮现出玩味的笑意,倒也没再追问,笑笑着引着琸云往军营里头走。
那小头目万万没先到琸云一行竟与世子是旧识,一面暗骂邱老八不仗义,怎么也不提醒自己一句,一面悄悄移到队伍后头,狠踢了老五一脚道:“你这邱老八,怎么也不跟我说那几位是什么身份。亏得我不曾胡言乱语,也不曾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要不然,得罪了她们,回头世子爷还不得找我的麻烦。”
老五“嘿嘿”地笑,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忘了么?”
小头目倒也不跟他计较,压低了嗓门小声追问:“那两位是姑娘啊?难怪长得怪俊俏的。那方姑娘跟贺将军是熟识?我见世子爷开她们俩的玩笑。”
老五小声回道:“那个个子高挑些的是燕王妃的义女,矮的那个是吴大将军的嫡亲侄女,旁的我却是不晓得。贺将军又是谁?”
小头目立刻面露惊讶之色,“你竟然不晓得贺将军是谁?”
老五一脸茫然地摇头,罢了又气恼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整天窝在奉安那小地方,除了押运粮食啥事儿也干不了,哪里晓得你们这边的动静。那贺将军可是立下了什么大功?”
小头目眉飞色舞地勾住他的肩膀,“你过来,我且仔细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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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老五一脸的匪夷所思;睁大眼瞪着那小头目,不敢置信地道:“老韩你不是诓我的吧,那姓贺的小子才多大,怎么可能这般骁勇;手段谋略这般老辣;哪里是一个毛头小子做得来的。他若有个几年征战的经历也就罢了;才将将上战场,换了胆子稍稍小些的;恐怕还得吓得尿裤子。他才几岁,恐怕是身边有人指点吧。”
老韩连连摇头;“我当初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真见了他,才晓得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你可不晓得,大军刚刚驻扎下来,当晚他便领着手底下几十个人渡河把敌军的粮草给烧了,要不然,怎么能升得这么快。”
老五依旧有些不信,皱着眉头不住地摇头,想了想,心里头又有些发痒,小声道:“一会儿等贺将军来了,你领我过去瞧瞧?我倒是真想知道他究竟是三头还是六臂,不然怎么会这么厉害?”
“可不是,我们私底下都议论说那小子上辈子一定打过仗呢。不过一会儿你悄悄跟在我后头就是,那贺将军年纪虽轻,气势却凌厉,平日里不大爱说话,总板着个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瞒你说,我每回瞅见他心里头都有些犯怵。”
老五笑,“真的假的?”
老韩郑重地朝他看了一眼,正色道:“一会儿见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燕王世子已经领着琸云一行进了营地的最里头。燕王世子独自占了一顶军帐,帐中陈设倒也简单,但该有的东西也都有。琸云与吴元娘一落座,立刻便有士兵过来添茶倒水,燕王世子与几个侍卫则先告辞去洗澡换衣,待琸云几个喝了盏茶才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营地简陋,妹妹恐怕有些不适。”燕王世子一屁股坐下,抓起茶几上的点心三两口吞了一个,又赶紧灌了两口茶水,罢了这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摸了摸肚子道:“在泥水坑地折腾了一上午,饿死我了。”
琸云先前见他们一行狼狈的模样时就想问了,这会儿愈发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几个这是做什么,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还不都是因为平哥儿给害的。”阿彭抬头猛灌了好几口茶水,没好气地插话道:“也不晓得平哥儿吃错了什么药,最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打仗的本事,一进营地便屡立战功,这才多久,竟被吴大将军破格提拔了。方姑娘你说,他升官就升官,我们这些做兄弟的自然替他开心,可他也不能拿我们哥儿几个开刀啊,松哥儿不过跟他说笑了几句,他竟然打了他板子,他这根本就是没把我们当兄弟!”
“打了松哥儿板子?”琸云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有些不信,“怎怎么会?”
陈青松红着脸小声道:“阿彭你别说了,本来就是我不对。”
“你怎么了?不过就是开了几句玩笑么!”阿彭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怒道:“且不说打板子的事儿了,这些天来,他什么时候把我们当成朋友过?一天到晚都领着人在外头晃荡,叫他过来喝酒他也不肯来,连世子爷的面子也不给。说起来,方姑娘还是世子爷的妹子,他可不就是世子爷的妹夫?方姑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的平哥儿可不是以前的平哥儿了,你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
“够了!”燕王世子打断他的话,垮着脸道:“你们几个别在这里危言耸听,平哥儿也似为我们好,依着你们几个这三脚猫的功夫,日后上了战场,不说杀敌,恐怕连自保都难。你们自己扪心自问,这些天操练下来是不是提高了许多。平哥儿年纪轻,初担大任自然紧张些,若是我们几个都不卖他的帐,他要如何服众?”
阿彭几个素来惟世子爷命是从,闻言俱有些讪讪的,脸上虽都还带着些不敢苟同,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住了嘴。
琸云听得他们几个的话,只觉得有些难以想象,贺均平的性子她算是了如指掌了,对旁人或许有些冷漠疏离,但对朋友却是极热诚的。他与燕王世子几个虽称不上挚友,但素来打打闹闹惯了的,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云妹妹你也别想太多,平哥儿初担大任难免有些紧张,过些天自然就好了。不过回头你也和他说说,让他莫要把弦拉得这么紧。这仗可不是三两个月就能打完的,他整天这么绷着,怎么受得了?”燕王世子虽和颜悦色,但琸云却分明能从他话里听出些深意来。贺均平最近的表现恐怕真的有些过了。
与燕王世子寒暄一阵后,琸云与吴元娘才由士兵引着去了自己的帐篷。这里是军营的东南角,正如老五所说,单独辟出了一片地方与别处隔开,里头有十几个营帐,琸云和吴元娘得了营地中间的那一顶帐篷。
因一路奔波,二人都有些乏,洗漱过后便靠在榻上休息。吴元娘脑袋一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琸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睁着眼睛胡思乱想。
她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可不管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短短的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也想不通贺均平为什么会忽然变成阿彭所说的那样,他口中那个冷漠的,没有任何人情味的贺均平,怎么会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那个人?
琸云在帐篷里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愈发地乱,索性翻身起来,换了衣服去外头走走。
营地里人虽多,却很安静,偶尔有巡逻的士兵走过,也都屏气凝神、纪律鲜明。营帐间有冷风灌过,吹进琸云的衣服里,顿时浑身冰凉。琸云混混沌沌的脑子仿佛清醒了些,有些念头一闪而过,她想要抓住,却徒劳无功。
天色渐渐暗下来,却依旧不见贺均平的踪影,琸云倒也不急,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托着腮看着天边的太阳一点点地收敛着余晖。
不知坐了多久,琸云忽地听到身边有人轻咳一声,她猛地抬头,正正好对上那女子明亮的双眸。
她见过她!琸云觉得眼睛一阵刺痛,立刻低下头不再看她,一颗心却是剧烈地狂跳起来。这个女人她上辈子见过,琸云咬着牙,努力地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不那么意外和惶恐,过了好一阵,她才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僵着脸咧嘴朝她笑,勉强开口招呼了一声。
“你就是方姑娘吧。”那女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让人不由得生出些亲近之意,“我叫孟云。”
琸云赶紧站起身朝她点点头,喃喃地唤了一声“孟姑娘”,说罢又不安地别过脸去,略显不安地小声道:“我出来得久了,恐怕他们在找。”说罢,低着脑袋逃似地跑开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方姑娘?”孟云身边伺候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