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会变的。」沈仲宇暗自咀嚼,但并没有把心声讲出来,吴美丽望见他脸上的阴影,也开始坐立难安。
「沈先生,阿皓那天走的时候有留手机号码给我,虽然我还没打过,不过可以试著联系看看,至少先把误会弄清楚。」
「院长,您可以跟我到台北几天吗?把你目前手上有的线索都提供给警方协助调查,向槐已经好几天没消息了,您身为院长,应该也很担心他的下落吧?」
吴美丽犹豫了下,最後还是点头了。「好吧,我跟你上台北。不过沈先生,可能要麻烦你在这里等我,除了收拾行李需要时间之外,还有些院务我也需要跟其他人交代一下。」
「好的,院长请便。」
待吴美丽离开之後,沈仲宇稍微放松了精神,他双肘撑在桌上无意识搓揉起鼻骨,虽然略微感到精神不济,但在等待的空档他的脑袋仍未停止思考。
从被绑到现在已经堂堂迈过第三天了,也不晓得向槐那边的情况到底怎麽样了,如果真的是挟怨报复,能这麽安静吗?
正当他进行各种揣测时手机响了,是陈麟的来电。
「老板,你见到院长了吗?」
「见到了,聊了一下,那个叫萧至皓的有来找过她,我把向槐的事都跟她说了,你那边有什麽进展吗?」
「警察打电话来说银行那边有查到阿槐的户头在礼拜六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有一次提领记录,是ATM提款监视器有拍到人,一样是个金毛仔。这个金毛仔实在是很嚣张,整张脸连遮都没遮,监视器把他拍得超清楚的,警察已经紧急确认过他的身分了,是最近刚假释的萧至皓没错!老板,阿槐肯定是被他带走了!」
对话到此为止,他已经无心去细听後面那些情绪化用语,他打断陈麟,意简言赅地只问了一句,「在哪里?那台ATM在哪里?」
「宜兰。警察现在已经缩小范围在查了,你要回来了吗?」
回去,他当然要回去,他还要去亲自把苏向槐接回来。
低等动物。十
「小槐、小槐——」
窝在床角睡著的苏向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来不及聚焦,萧至皓已经把他硬从床上拖下来。「我们要走了。」
「走?去哪儿?」
「问这麽多干嘛?跟我走就对了!」
好不容易摸黑套上了步鞋,他只觉得右手腕的伤口因摩擦而生痛,他整个人根本就是被萧至皓扯著走。
察觉到他的挣扎萧至皓倒也不为所动,他一边抓著他一边背上行李一边不忘撂下狠话,「我警告你不要作怪,你要是敢惊动任何人,我就跟那天一样直接打昏你,抬也要把你抬走。」
经他这麽一说,脑後颈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苏向槐馀悸犹存,只好闭紧嘴巴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任由萧至皓拽著他下楼。
「走这边。」
萧至皓带他穿过小客厅从厨房後门出去,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是真的很害怕被发现,苏向槐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他带著自己到处冒险的日子,当时的阿皓是个再可靠不过的哥哥,可是现在——
「小槐,车子就停在厨房後面的停车场没有锁,你先到车上去等,我去柜台拿点钱。」
苏向槐的视线从他扣著自己的手缓慢移动到他的脸,萧至皓松开他,但口气却没有半点软化的迹象。
「从现在起,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最好都给我听清楚了!你如果逃走,我保证一定会找到你然後把你抓回来,而且,我绝对不可能再对你这麽温柔,我会让你连路都不能走,甚至让你的身边朋友都跟你嚐到一样的痛苦,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苏向槐瞪大眼睛,但萧至皓似乎已笃定他不敢,当场便抛下他回头去偷现金。
为何事情会演变至此?
为何他身边这个空缺非他不可?
为什麽他六年前差点为了他的偏执付出生命,尔今还必须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提出补偿?是不是…如果他们之间不做个真正的了断,他永远都得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步履蹒跚地走向停车场,滑进副驾驶座之时他忽然觉得他的未来就跟眼前这片天空一样,黑得令人感到绝望。
「小槐真听话,你其实还是想跟我一起走的对不对?」片刻过後,萧至皓喜孜孜地钻进驾驶座,将外露的两条电线接通发动引擎,苏向槐见他手法娴熟不由得起了疑心。
「这台车…难不成是偷来的?」
「不然呢?我哪有钱买?」
「你就不怕被抓吗?」
「怕啊,所以才要换个地方住……昨天晚上出去买饭的时候我有遇到警察临检,吓都吓死了,先不说这个了,还是先找个地方睡觉吧!」萧至皓倒车出了停车场後便全速前进,打算被店家发现之前逃之夭夭,他远离市中心直往偏僻山区开去,一旁的苏向槐抱著手臂,无奈看著窗外。
「小槐,要不要乾脆开去花莲算了?」
「呃?」
「你不是喜欢海吗?我们搬去花莲住每天就有看不完的海了。」
海?不…他一点也不喜欢海……喜欢海的人是萧至皓,他小时候还因此被他强行压入水中过,他怎可能会喜欢海?但他似乎习惯把所有好恶都往他身上投射,让他恰如其分地扮演著他所向往的角色。
「嗯…还是去花莲吧!」没等他回答,萧至皓已经迳自调转方向,苏向槐闭著眼靠上头枕,对於下一站究竟会在哪里下车,他都无所谓了。
低等动物。十一
「系喔?安呢你们嘛不清楚伊系一个人啊系两个人住进来?」(是喔?所以你们也不清楚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住进来?)
「阮柜台拢系请工读生在顾,拜五那天人客金早搁住入来了,阮嘛没特别去注意……」(我们柜台都是请工读生在顾,礼拜五那天客人很早就入住了,我们有没特别去留意……)
「啊恁系今天透早工读生上班之後才发现得贼偷吗?」(那你们是今天早上工读生上班之後才发现遭小偷吗?)
「嘿啊,实在是有够夭寿,那个收银机拢甲我拿了了啦,连零角仔嘛拢捞了了,人客当初讲住两暝啦,昨天去找伊收钱,讲今天作伙乎我啦,结果现在落跑啊,阮嗯这赶紧找警察——」(对啊,实在是有够缺德,那个收银机都给我偷光了,连零钱也没剩下,客人当初说住两个晚上啦,昨天去找他收钱,说今天一起给我啦,结果现在人跑掉了,我们才赶快报警——)
「歹势,房间打开借阮看一下。」(不好意思,房间请打开借我们看一下。)
在宜兰当地员警的陪同下,沈仲宇来到萧至皓曾经停留过的民宿,他们之所以能够这麽快就断定出对方的身分,其实也是因为萧至皓入住时登记的是自己的身分证,要不是提前接获店家报案,他们也不可能这麽快就找到。
从失踪人口协寻到怀疑是绑架案之後,警方也派了鉴识人员前往现场搜证,虽然目前仍没有苏向槐同行的目击证据,但被丢弃在浴室内的衣物却在沈仲宇的指认之下确认了其可能性。
他怎可能忘记?这套衣服那天在他面前穿穿脱脱,T恤的颜色还有正面的图纹都让人印象深刻,不是苏向槐的话还能是谁?
「沈先生,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跟毛发我们会再送回刑事局化验,嫌犯有案底是很好查,不过您所怀疑的被害人,一来他还没当兵没留下指纹记录,我们可能需要台北那边帮忙采集指纹,还是说他有亲人可以协助DNA比对?」
「亲人吗?据我所知是没有。」在回应警方的时候,不知为何竟连他也感到了些许落寞。
「是吗?没关系,我们还是会继续追查下去,您可以先回去了。」
沈仲宇看了员警一眼总觉得不甘心,虽然面无表情不过口气倒也还算客气,他迳自走到房外讲手机。
「喂?」
「陈麟,你跟吴院长还在警察局吗?」他耙了下头发,倚靠著墙面的背脊试图将一部分的重量分摊出去,但似乎只是更加体认到对现实的无力。
「正准备要走,你们找到阿槐了吗?」
「晚了一步,被他溜掉了。」
「是喔。」
听得出来电话另一头很失望,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不过至少可以肯定向槐确实是跟萧至皓在一起……我们有在民宿找到衣服,我指认过了,是向槐失踪前穿的那一套没错……」
陈麟没说话,沈仲宇也跟著停顿了一下,「对了,吴院长提供的那个手机号码有打过了吗?」
「还没欸,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没打,只是先查了使用者的身分而已。」
「也是萧至皓吗?」
「嗯,虽然是买预付卡,不过登记的是萧至皓的名字没错。」
「陈麟,你现在带院长回去警察局,请她用她的手机打给萧至皓,如果对方有接起来的话,说不定就有机会再一次找到向槐了。」
「那你呢?」
「我留在原地等你们的消息哪儿也不去,我觉得他们应该还在东部,走得这麽仓促应该跑不了多远……陈麟你听好,这件事一定要赶在萧至皓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之前进行,我不想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他们很有可能会失去萧至皓的下落,而他目前唯一能够放手一搏的,就是少年那天真到近乎无知的自以为是。
「老板——」
「先这样吧,把握时间。」结束通话後,沈仲宇稍微整理了下仪容才走进房内,面对懒散的员警,他很清楚如果连自己都抱持著消极的态度,别说绑架犯了,恐怕就连抓个偷钱的贼都令人无法指望。
低等动物。十二
★大家不要著急啊~快了~第一部没讲清楚的东西总是要找机会好好交待一下~^^b
★写到头昏了,修正了逃亡(?)地点。
「喂?」才刚Check…in没多久电话就Call进来了,凌晨开夜车既吃力又不讨好,萧至皓随手把行李一丢後便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阿皓吗?我是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喔…院长妈妈…怎麽了吗?怎会想到要打给我?」
「你留了手机号码给我不就是要我有事打给你吗?」
萧至皓不冷不热地喔了声,其实心里是很开心的。毕竟离开育幼院的这几年,始终有定期与他保持联络的,也就只有吴美丽了。
「阿皓,你礼拜二走掉之後我才突然想起来你还有些私人物品留在院里,那些东西我都有帮你整理起来,你找个时间回来拿吧?」
「喔…好啊,那先帮我收著好了,不过你都没丢喔?」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怎麽能丢?」
「我以为早就被丢掉了,都六年了。」
「阿皓啊,如果现在对工作还没有头绪的话,要不要先回院里帮忙?院里很缺人手,当然院长妈妈会付薪水给你的……」
萧至皓握著手机转头趴向另一面,见苏向槐站在窗边一迳望著窗外,他的口气不由得坚定了起来。「院长妈妈,工作的事我还是想自己先在外面找找看……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了,到时再请你收留我吧?」
「孩子愿意回家再好不过了,讲什麽收留?」
「嗯。」萧至皓把手机贴在耳边紧紧屏住了气息,尽管透过电子仪器所传达出来的声音温柔得有点不真实,但对方是他视之为至亲的人,尤其在经历过分离之後,这份惆怅就显得更深了。
「阿皓,你人还在彰化吗?」
「没有欸。」
「这样啊,那你现在住哪儿?身上的钱还够用吗?」
「勉勉强强。」萧至皓心虚地道,其实苏向槐的存款再加上从宜兰民宿偷走的现金,也足够他过上一段好日子了。
「如果不够用的话就打电话跟我说,我可以先借你不要紧的。」
「嗯…院长妈妈我不说了,先这样吧。」不说是因为害怕眼泪滚下来,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逞凶斗狠,唯独在吴美丽面前他只是个渴望母爱的软弱小鬼。
「阿皓等一下,你现在住哪儿?你把住址给我,我有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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