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这这没了欧阳冲,可就”太后说到这里,大口的喘着气,脸色更是透着骇人的苍白。一旁的宫女荷花急忙上前给太后轻拍着后背,太后本就是一大把年纪,刚才从慈宁宫赶过来一路上都没停下休息片刻,这会子难免会有些支撑不住。
耶律崧和耶律宗骁同时上前一左一右的扶着太后,太后缓过来一口气后,睁开眼睛看着二人,竟是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觉得所有想说的话都是狠狠地卡在喉咙里,这般无语凝咽的感觉,许久不曾有了
上一次还是目睹辽皇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表情时,太后告诉他,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后,自己才有的这般感觉。
而今,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害成那副样子,北辽又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太后绝对没有想到,此番回到皇宫,会是这番局面!她在后宫帮着辽皇斗了这么多年,早就应该懂得一个道理,一日生在帝王家,便无从选择!为了皇室声誉,为了北辽江山社稷,从放下心中所爱那一刻开始,便要为这个国家付出一切一直到最后最后
耶律崧和耶律宗骁都是担心的看着太后。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太后虽然不能带兵打仗,但是有太后和八贤王坐镇朝野,就能稳住一班臣子的心。而太后对耶律崧和耶律宗骁自小都是疼爱有加,虽然耶律崧调皮捣蛋桀骜不羁,但太后骨子里却是不曾过分的偏向任何一个。当初太后还住在宫里的时候,每个月都会亲自过问二人的功课学业,饮食起居。
所以在耶律崧和耶律宗骁心中,太后的地位其实是重过辽皇的。
“太后不必担心。本来这欧阳冲留在北辽,波斯圣皇那边就没有任何顾忌,我都怀疑这欧阳冲是不是波斯圣皇亲生儿子,怎么会如此的不管不顾!”
耶律崧自然知道太后要说什么。
之前两国开战,波斯圣皇明知道欧阳冲在他们手里,却是执意开战,听说为了这件事情,波斯国四大长老已经动怒,并且下了雪脉山,连同波斯其他皇族要波斯圣皇退让皇位!因为波斯古国相传百年,从未有过不顾子嗣安危冒然开战的圣皇!
波斯圣皇此番不但失了四大长老的支持,还失了民心。波斯古国长治久安,民心安稳。最是不想面对战争,而波斯圣皇此番出征,更是损兵折将,民怨载道。如此一来,波斯圣皇可谓是内忧外患!
而耶律崧这边也不得不承认,被之前那场胜利有些麻痹了神经,绝对没想到波斯圣皇会在这时候劫走了欧阳冲,看样子还是波斯圣皇亲自潜入北辽带走的欧阳冲!
太后缓过来之后,紧紧抓着二人的手,沙哑着嗓音说道,“就算波斯圣皇不顾念任何骨肉亲情,但紧接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战争是在所难免啊你们可要小心了!”
说完这番话,太后已经是湿了眼角。
耶律崧和耶律宗骁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第一次有了眼神的交流。
耶律宗骁反手握住太后的手,轻声安慰她,“太后,您担心什么孙儿都明白。孙儿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给您看,耶律家的子孙一定会用尽全力捍卫北辽江山!”
耶律宗骁郑重其事的看着太后。太后眼角的湿润更加明显。
耶律崧也冲太后点头,认真的说道,“祖奶奶放心!孙儿已经不再是那不懂事之胡闹孩童,孙儿长大成人了,懂得区分善恶,更加懂得轻重缓急!孙儿很少叫您祖奶奶,但是有孙儿在的一天!孙儿就跟您保证!这北辽江山永远都是咱们耶律家的!您且放心!”
耶律崧的保证比耶律宗骁还要触动太后的心。
412 幕凉急了
二人这番表白,便是太后此刻唯一的欣慰了。
“好!好。有你们这番话,我老婆子也豁出去了!总不能一把年纪还被年轻人笑话,不是吗?你们二人听好了,如今你们父皇病重,北辽可用之皇室宗亲只有你们二人!朝中一班老臣自有老婆子我和八贤王应付!你们只管对付波斯圣皇!老婆子我随时都站在你们俩这一边!等着你们将波斯圣皇彻底的赶出北辽边境!”
太后的声音到了最后,更是沙哑颤抖的厉害。不是因为害怕或是紧张,而是情势到了这般地步,太后整个人是不由自主的绷紧了神经!像她这么一大把年纪,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若是还能为这个国家出力,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耶律崧和耶律宗骁又安慰了太后几句,让护卫送太后回了慈宁宫。耶律宗骁留下来,明显是有话要对耶律崧说的。
偌大的太子殿只剩下兄弟二人的时候,耶律宗骁冷笑着看向耶律崧,沉冷发声,“这么多天过去了,为何不告诉太后是我害的父皇病重不起?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耶律宗骁的声音冷冷的,满是嘲讽和不屑。
他不必告诉耶律崧他是怎么知道的,这自然是他耶律宗骁的手段!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耶律崧抬头看向耶律宗骁,兄弟二人如今天这般面对面的相处这么长时间,可谓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耶律崧看着眼前这般模样的耶律宗骁,突然间很想大笑原来啊,这便是他三哥最脆弱的一面!
什么高贵优雅,什么天之骄子,不过是个始终不敢面对自己弱点的普通人罢了。亏他之前还怕他惧他,仰视他,回避他其实这世上最值得同情的人不就是耶律宗骁这样的人吗?
耶律崧以前一直不懂,母妃在他小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人最大的不幸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幸福,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他以前只觉得母妃矫情,小女儿家的心态,从来不曾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而今却是恍然大悟,原来这世上大智慧的人是母妃
曾经年少不懂得,而今大彻大悟,怎奈,母妃早已仙逝。
耶律崧的眸子红了红,旋即低下头,呵呵的笑开。如果说耶律宗骁之前的冷笑是对他的嘲讽和不屑,那么耶律崧此刻还给耶律宗骁的,便是对他的可怜和同情了。
对于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来说,最难以接受的自然就是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他的心何曾接受过别人站在高处俯身望着他,施舍给他怜悯同情呢?他一直都当自己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直到出现了那个女人,一点一点的撕碎他引以为傲的高贵骄傲,将他的心狠狠地踩在脚下,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曾经在他眼中是卑贱如泥的人,而今却是天边彩云,高不可攀!他的心从那时开始,便是绷紧了最后一根弦,今天却是彻底的被耶律崧给扯断了!
一直是他看不上的弟弟,而今却用怜悯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一奶同胞,突然间换了彼此的位置!耶律宗骁只觉得这一刻他要发疯了!
“耶律崧,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
“在你面前又如何?你是我三哥,不是神!不是吗?”耶律崧再次堵住了耶律宗骁后面的话,兄弟二人第一次这般长时间的对话,却是耶律宗骁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耶律宗骁伫立良久,临走之前冷冷的丢给耶律崧一句话,“波斯圣皇的人已经渗透进后宫当中,他的身份不同寻常,说不定就是这后宫最不可能之人!”
“我知道。只是现在还是用了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三哥这般,想的太多,注定将来失去的也多!”
耶律宗骁离去后,耶律崧独自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太子殿里。满目萧索,也许曾经是他期望中的生活,但此时此刻,他一点也不幸福。
“幕凉凉大美人呵凉儿姑姑”
耶律崧低声咕弄着,身子一侧倒在软榻上,绣着金丝祥云图案的五彩软榻,看似舒适无忧,可耶律崧躺在上面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感觉。他紧紧抱着软榻上一个大大的藕荷色的玉枕,玉枕的芯是藕色暖玉,玉枕外面则是丝绸质地的藕荷色外套,长长的玉枕足足有一个成人的身高。
这是耶律崧特意寻到能工巧匠做来的。莫说是整个北辽,就是这片大陆,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世上怎会有男子痴迷藕荷色痴迷到了这种地步呢?
耶律崧是唯一一个!
耶律崧扬手将金丝软榻上的锦被全都掀了下去,铺在下面的是清一色的藕荷色锦被和被单。紧跟着,他换上同色系的藕荷色长衫,裹着同样颜色的锦被,搂着大大的玉枕,沉沉睡去。
这一夜,噩梦不断。
梦里无数次梦到幕凉,可幕凉身边不是站着拓博堃,就是站着白小楼,或是耶律宗骁,还有欧阳冲。独独没有他的位置。
直到天亮的时候,他才做了一个安稳踏实的美梦,梦里,满目山河,锦绣江山,放眼望去,春暖花开,他很开心,自己终于熬过了北辽最冷的一个冬天。
入夜,幕凉正要淌下休息,白小楼带着棋盘走进幕凉的房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面上端的是温润如玉,看向幕凉的眼神清浅如烟,却又明净澄澈。
“幕凉,今晚下一盘棋,如何?”他淡淡笑开,如此完美如玉的气质,很难让人拒绝他。
幕凉点点头,指了指软榻边的桌椅。白小楼放下棋盘坐好,幕凉坐在对面,冷暖玉棋子摆好之后,白小楼做了个请的手势,幕凉笑了笑,却是握着黑色的棋子不动。
“今天你先来。”
“可每次都是你先走。”
“男女平等!没什么谁应该先走的。”幕凉的语气甚是平静,白小楼一愣,“男女平等?呵”
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男女平等这四个字抛出来,无疑是极具震撼力的。但白小楼熟悉幕凉,不管她说出什么话来,他都不会觉得震惊。
手中白子随即落下,却是占据了最角落的地方。
“你确定落在这里?”幕凉挑了下眉毛,淡淡道。兵家大忌,选择自己的软肋落子,这等于是给对方送上一份丰盛的大礼。
白小楼唇角依旧噙着清淡温柔的笑意,冲幕凉点点头,“落棋无悔。”
这四个字说出来,其中几分无奈几分失落,只他自己知道。
都言,落棋无悔真君子此刻,他到宁愿自己真小人一次。幕凉听出白小楼话中意思,旋即将手中黑子落下,笑着说道,“那好,我也陪你发疯一次。你落你的自杀之子,我落我的无退路之招!且看,谁疯到最后!”幕凉说完,抬手示意白小楼继续。白小楼摇摇头,笑着说道,“你该知道,我要的不只是你陪我这一次。”语毕,再次落下一子。
幕凉无所谓的耸耸肩,淡淡道,“三个月。不是吗?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办到。”
幕凉的话让白小楼唇角的笑意莫名多了一分无奈,旋即如有所思的点点头,唇角维持在她面前惯有的温和笑容,如玉容颜,完美优雅,就像是世上最上等的瓷白暖玉,白瓷无暇,却有深沉难懂。
可他此刻明明是捧着自己的一颗心摆在幕凉面前。只要她想要,这颗心随时都是她的。绝不是外人看到的这般难懂。只是,他掌控了全局。却偏偏在她的心上失了策这便等于满盘皆输。
“那三个月后呢?你是独自一人还是”
“现在只说今天的事情。如果你想听我说实话,那我只能告诉你,三个月后,我不会继续留在白家。”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有时候太过伤人就在于此,一旦习惯了深沉腹黑的聪明人选择直面眼前的一切,那对于她的对手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谁先在意了,谁就先输了心。
白小楼似乎是早就知道幕凉的决定,他笑着落下黑子,笑着道,“好。不过若是这一局我赢了,能多提一个要求吗?”一贯是以成熟温润示人的白小楼,此时此刻竟是跟幕凉谈起了条件,幕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根本不会赢。”幕凉落下手中白子,视线淡淡的看向外面。夜已深沉,拓博堃那厮今夜回不回来?
白小楼眸子眨了眨,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瞪着幕凉,“如此小看我?”他装着发怒的样子竟也带着三分卖萌的感觉,可比起拓博堃的装痴卖萌没有底线来说,白小楼显然不是个中高手。
“不是小看你。你自己看看棋盘。”幕凉无所谓的指着棋盘,银白色的银盘上,星罗密布,黑子与白子之间看似相差无几,却是黑子步步紧逼,白子进退两难。
白小楼脸上的笑容终是收敛了一分,淡淡道,“那到底是打不打赌了?”
“赌什么?”幕凉似乎来了兴趣。
那忽闪的眸子明亮澄澈,看的暗处某人恨的是咬牙切齿。这小女人欠揍是不是?对白小楼那厮如此眉开眼笑的笑开作何?
白小楼垂下的眸子也似有似无的朝暗处扫了一眼,今晚,长夜漫漫,他有的是世间留在这里拓博堃喜欢呆在暗处,那就慢慢等吧。
“赌你我的明天,如何?”白小楼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幕凉却是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