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泰挥挥手,示意她们可以出去了。
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两人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逃离身后那个早已失去儒雅风度的男人,他噬人的眼神能够将人挫骨扬灰,磨成灰之后还不打算放过,天啊,谁敢相信众人眼中优雅从容的许南川会变成凶悍的魔鬼?
许文泰走过去,拍着自去,拍着自己儿子的肩膀,长叹一口气,“川儿,遇上这样的打击,只要她人没事,就是万幸了。”
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许南川苦笑了一下,眼光在触到床上沉睡女人的时候,才忽然有了点光彩,他深深的凝视着她,像在失神,像在沉迷,又像是在缅怀着什么失去的东西。
久久的,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爸,你知道吗?我对向惜的妈妈一直都没有什么好的态度,我不喜欢她,我甚至有些讨厌她,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质疑和冷漠,让我很不爽,但是,就在刚才,当我看到她安静又从容的躺在浴缸里的那一幕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错了,就算死,她也要美得惊心动魄,她整个人被自己的血液淹没了,你看到她唇角的笑容了吗?那是欣慰的笑,那是解脱的笑,我想,她最后那一眼肯定是在欣赏自己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也能够勇敢无畏的给世人一个绝美的姿态吧!”
许文泰也暗暗点头,是的,每一个在场的人,谁不唏嘘难受,谁不为那一眼而惊叹,谁不会把那哀婉又妖娆的画面镌刻在回忆中呢?
她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世人,死亡,并不是可怕,死亡,是走向另一种幸福的开始!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死法,这样的决绝,世间能有几人具有这种勇气和魄力?
她走了,她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
许南川艰难的扯动唇角,帅气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比哭好看不了多少,“我对她的看法完全改观了,我惊觉,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肤浅又自大,这样一个贞烈刚强的女子,世间少有!”
许文泰深有感触的点头,“跟她也就见过两三次而已,只知道她不善于表达,很善良,再也没有别的深刻印象了,这一次,我想,我会一辈子记住她了!”
“爸,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感觉自己愧对于向惜。”许南川的声音一下子深沉了许多,像是陷入了无法脱身的泥淖之中,连喘息都成了困难之事,他烦躁的揪抓着自己的头,再也管不上他平时最在乎的型了。
“傻瓜,这又不是你的错。”默默的坐在他身边,许文泰开导他,心里也颇多感慨,唉,活到了现在,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是一个父亲,面前这个脆弱的孩子,正是他的宝贝儿子!心里很满很充实,对他的爱意也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她肯定会恨我的,她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小惜她那么爱你,她绝对不会的!”
“你不了解她”他呜咽着摇头,像是一个不听劝的孩子,惊慌失措又无所依附,“她会的!她一定会的!其实,她很倔强,她跟她妈妈一样倔强!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他的爸爸也在三亚,而且,正在跟我的妈妈和城城他们享受天伦之乐,而她的妈妈却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里,自寻短见”
他不敢说下去了
许文泰沉思了一会儿,压下沉寂在心口的痛,他们在三亚,他怎会不知?
只是,知道了又如何?
他爱的那个人还是那样的任性和执著,他无可奈何!
“川儿,他们的事情,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你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够开心快乐,不是吗?”
“是的,我希望妈妈幸福,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自从那次那次你对她用强,结果她自杀未遂,我就害怕了,我希望她能够幸福,无论她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她无法忘记自己的初恋,她跟向惜的爸爸纠缠不清,那天晚上在学校门口恰好被我和向惜看到了,我找了各种理由和借口给向惜,我帮妈妈做足了掩护工作,我欺骗了她,我欺骗了我的老婆,我该用何种面目来见她?我真是自私得很,我只在乎自己的妈妈,而她的妈妈,却彻底被我忽略了!”没有穷尽的后悔折磨着他,让他良心接受着谴责,让他一刻也不得安宁!
他狂烈地摇着头,让天地更疯野地许转,他一遍又一遍的骂着自己,他睁着深邃得让人心疼的眼睛,他在问苍天,他不知道自己还又没有未来,他更不知道自己还又没有可能得到她的原谅和赦免。
看儿子如此饱受摧残,做父亲的一颗心,早已血肉模糊了,他忍了忍,压下颤抖的鼻音,将他揽到自己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暖暖的体温像大毯子一样包裹着他,不允许他任何的摇晃继续,他重复着小时候经常做的动作,拍抚着儿子早已宽阔厚实的背脊,“你瞒着她,也是情非得已,小惜这般明白事理,不会把责任推到你身上的。”
“但愿如此吧。”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潺潺流下,淌在慕向惜露在外面的那只清瘦雪白的手腕上,滴滴晕开,泛着柔和的光泽。
一声哀叹,老父无能为力的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时而吵吵嚷嚷,时而脚步匆匆,时而静静悄悄,时而哭声泣泣,时而哀声顿起,最后,一切,归去沉静
睡梦中的人儿,历经了几个晚上,终于从混沌中慕醒了,她的手指微动,她睁开迷蒙的眼睛,透过一层层不知何故覆在瞳孔上的水意,虚虚幻幻之中,入目的便是一张写满了懊悔的俊脸,她呆呆的看着他,无法移开目光,他那双深黑的眼眸,凝满了恸心透髓的悲痛,那种绝望的痛,无边无际,就这无际,就这样,她凝固在他的目光下,泪水莫名的从她眼里掉落,出了虚弱的俨然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呼唤,“老公”
嘴唇一张一翕之间,千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溜走在她温润透明的指尖,那沉睡至今的心弦再次被悄然拨动,悦耳的声音却积淀了岁月的痕迹,什么也逃不过沧海桑田的变迁,掩埋在最深处的痛,就这样清晰的回荡在彼此的耳边。et
千年前的相遇,他还在伊人的怀里;
这次的重逢,他却伏在她跟前哭泣。
为何?为何?
被她唤醒的男人一脸的迷茫,似乎隔了很久才现,原来这呼唤来自他刚刚从茫茫红尘中寻得的爱妻,帐暖迤逦也不过是昨夜之事,经历了一晚淋漓的蜕变,凝脂的肌肤,莲荷的手臂,遗着满足的光辉,宛然一张新妇的面相,在洞房花烛之后的隔日早晨,对枕边那人惺忪咦唔一声‘相公’,他微微一笑,如果能够回到千年前,那该多好!
唇齿间犹自带着来自于她身上的芳香和甜美,而今
而今,红烛未熄,丧白之事却接踵而至,需得披上那寒意沁人的麻衣,扬一抷净土,掩去一人芳魂,现实呵,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心里不由得凄凄怆怆,他皱紧眉头,强着将一切咽下,但那痛苦就象一柄又薄又利的刀子生生的钉进了他的心脏,逼迫着他的眼角又泛起那罕见的湿热,“老婆,醒了?”
他涩涩的问候。
她娇嗔的怪怨,唇角含着幸福的微笑,“昨晚,你把我弄痛了,肚子有些痛,身体到像在还没有恢复过来,都是你这坏蛋的错!”
原来,沉浸在远古的不是他一人,还有她,依然徜徉在梦境中
该不该把她叫醒呢?
这个想法刚刚在心头泛起就被他压下了,不!他不要!这抹笑容犹如绚烂的礼花,他不忍心把它熄灭,好吧,如果她傻,他跟着一起癫狂痴傻;如果她不愿意醒来,那么,他陪她一起睡去吧!
“对不起,以后我轻点,好不好?”伸进暖暖的丝被里面,为她轻抚着腹部,犹如羽翼般的抚触,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一样,他难得的小心伺候引得她满面粉红,“其实,没关系的,我喜欢,无论你怎样,我都喜欢。”
“真的吗?”他苦笑,原来,他留给她的,只有痛!他这个做丈夫的,真是失败得很!
她点头,一刻的沉默之后脸上大放异彩,揪弄把玩着自己的头,意犹未尽的回味着,沾沾自喜的像个兴奋的小姑娘,“昨晚的烟花真好看,是第一次有人为我这样做,真的好开心好幸福啊!”
“嗯,如果喜欢,我经常为你燃放。”
“老公,你知道我许了什么心愿吗?”她神秘兮兮的附在他耳边诱惑。
“不!宝贝,不要说!”他神情严肃的点住了她的唇,微微凄惶的脸僵硬的拧出一丝宠溺的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她煞有介事的重重点头,是啊,怎么可以说出来呢?
嗯,一定要等到那个愿望实现的时候再说出来,一定!
慕向惜又沉沉的睡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在青梗山的别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是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她把自己这具身体包括灵魂交给了那个男人,所以,海角天涯,她都不怕了!
她被他禁足了,他只允许她在这个卧室活动,他告诉她,她肚子里的宝宝需要她休息。
所以,她很乖的躺在床上,她不会寂~寞,因为每次睁开眼睛都有他陪着,可是,这次,有些不同了,站在窗边的除了许南川,还有她的爸爸,几天不见而已,原本花白的头几乎全白了,她迷惑的揉揉眼睛,诧异的看看这个自己快要不认识的男人,再把询问的眼神探向许南川,“阿川,我在做梦吗?”
最近几天,她感觉自己经常神志不清,还会做梦,做些乱七八糟的分不清真假的梦,梦里有黑红的血液,还有她的妈妈,上一刻正笑得酣畅,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悲怆的哭泣,最恐怖的是,妈妈有时候就像是疯了一样伸着通红的双手过来抓她,让她吓得躲在自己卧室不敢出去。
唉,生生死死,亦真亦幻,她几次都大叫着醒来,然后被许南川抱在怀里安慰,她被医生告知是因为胎儿不稳的原因造成的,很正常,所以毋需担忧,但是,即使这样,她还是不能够安然若素,头脑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像在飘啊飘的,像是家里的那个狭窄的浴室,氤氤氲氲着热气,总是让她看不清楚
所以,最后,她下了一个结论,自己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就像现在
许南川笑着走过来,动作熟稔的为她在后面垫上软软的靠枕,“宝贝,你爸爸回来看你了,开心吗?”
被他抱着的感觉是如此真实,慕向惜知道,这次真的不是做梦了!
脸上一喜又一悲,她努着唇对着自己的爸爸,“爸,你这几天去哪儿忙了呀?妈妈在家等你过大年呢!工作很累吗?你瞧瞧你,头都白了这么多了,我刚才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睡了几十年呢!你和妈妈都这么大年纪了,都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真拿你们没办法,妈妈更过分耶,竟然一个人在家洗冷水澡,咦?冷水澡”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竟然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真是奇怪,真是奇怪!脑袋里面一阵‘嚯嚯’的痛,好难受!
许南川急急的为她揉着太阳穴,一边不忘记说她,“老婆,想不起来就别想,看,又头痛了吧,真是不乖哦!”
慕爸爸上前几步,“小惜”
他欲言又止
走近之后,慕向惜才看清楚,他满脸的颓废之色,眼窝深陷,眼底通红,一看就是睡眠不足又忧心过度,她不由得心疼了,规劝他,“爸,你不用担心我,阿川会照顾好我的,宝宝肯定会顺利降生的,放心吧!只是不能够带着城城回去过节了,哦,忘记告诉你了,城城跟着妈妈去了三亚,所以,这个春节只有委屈你们两个一起过了,你回去跟妈妈说,别让她伤心,我腹中的孩子,将来一定给妈妈带!”
她最后一句承诺的话让许南川脸色大变,咆哮声接近于怒喝,“向惜!”
慕向惜吓得猛然回头,看着男人铁青的俊颜,她急忙安抚,“阿川,你不开心吗?对不起,我没有跟你商量好就决定了,我想,我想把这个孩子给妈妈带,那么,她就不会寂~寞了,你知道吗?那晚,她给我打电话了,她哭着跟我诉苦,她说,不完美了,老公没了,女儿没了,孙儿也没了”
“向惜,不要这样!”
“所以,我好伤心,老公,好不好嘛?把这个女儿给妈妈吧,求你了!”她撒娇,她拽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
“老婆,你让我如何能够答应?”如果答应了,就是把这未出世的女儿托付给已逝之人,这是活生生的在诅咒他们的爱女这是诅咒啊所以,向惜,你告诉我,你让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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