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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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万水人海中-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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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实也顺利毕业了,他打电话说想过来看望她:“已经很久没有见你了,今天想去看看你,可以吗?”



他的声音安宁而平和,语气中却带着几丝掩饰不住的苦涩。她怎么能后所不可以呢?何况她能这样避而不见他一辈子吗?



程实说打完电话就出发的,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却还没到。没有道理呀,本来最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苏一打他的手机,他语气轻松地告诉她:“路上车子出了点毛病,我要迟点才能到了。”



“出什么毛病了?”



“没事,就是刹车有点失灵。”



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拔得老尖:“什么,刹车失灵,那你有没有事啊?”



他笼统地说:“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我一会就到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程实才出现在苏一面前,他的额头上贴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绷带,脸颊上也有擦伤,她一眼看到就马上扑过去查看伤势,嘴里急的直嚷嚷:“你不是说没事吗?怎么受伤了。”



他安抚她:“一点小伤不要紧的,已经算命大了。车子撞上防护栏后完全报废,我的人却奇迹般只受点皮外伤,真是要感谢上帝。”



“你怎么开车这么不小心啊,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她后怕得没法说下去,光是想象一下就已经不寒而栗了。



他却看定她问:“苏一,如果我也像钟国一样……突然就……你会不会同样为我痛苦难过?”



虽然只是一句假设的话,但被程实用那么忧郁伤感的声音缓缓道来时,如雪崩如海啸如泥石流齐齐汹涌而来,让苏一惊悸得脸色苍白:“程实——你——你不要吓我。”



“我只是说如果……”



她激烈无比地截断他的话:“没有如果,我不接受这样的如果。程实,我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



程实却执着地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苏一,你知道吗?车子出事的那一瞬,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死了……”



苏一一把用力堵住他的嘴,拼命摇头,眼睛刹那间湿透:“为什么要假设这么残酷的事,我已经收购了,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吓唬我。



他拉开她捂住他唇上的手,紧紧握在他宽大的手掌中,凝视着她的眼睛说:”苏一,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想把心里话全部告诉你。你知道吗?车子出事的那一瞬,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同样为我痛苦难过?上天厚待了我,我没有事。当我发现自己知受了一点皮外伤时,我却感到遗憾。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感到遗憾吗?因为我希望自己伤得重一点,可以送去手术室抢救。然后你接到警方通知赶来守在手术室外,为我揪心痛苦地等待着。我这个想法很像那些烂俗爱情剧的片段吧,你会不会觉得可笑?但我真的很希望有这样一幕发生,因为我觉得,如果有这么一次痛苦分别的时刻,你或许会更懂得珍惜我。“



程实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惜字如金,他很少会这样大段大段地说那么多话,尤其是直抒胸臆的心里话。虽然一个人的心是不能剜出来给别人看的,但是言为心声,他这番话,等同是把他一颗鲜红的心捧在苏一面前,让她一览无余。



苏一哭了,张开双臂搂住他,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里,眼泪瞬间就湿了薄薄衬衫的一大片。他的想法可笑吗?她一点不觉的可笑,反而只觉得感动——整颗心都被他一番话感动了。



她迄今为止二十五年的生命中,有过两个倾心爱她的男孩。他们都同样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地爱过她。现在钟国已经不再了,她应该要更加珍惜程实才是。纵然没有痛苦分离的时刻,她也要懂得珍惜他——珍惜这个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为她无怨无悔付出的人。



5。



苏一决定和程实一起申请毕业生工作签证,在加拿大多留一年。他们的生活像一趟列车,经过了地震这块巨石的震荡脱轨后,又渐渐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程实毕业后搬来了苏一的公寓,她帮着他整理两大箱行李,衣服该挂的挂该叠的叠该洗的洗,像个贤惠的小妻子那样操持着。看着她在卫生间为他洗衣服搓出满盆泡沫时,他觉得幸福就藏着肥皂粉的清香里,无数雪白泡沫是幸福的花朵在不停绽放。



但是,泡沫花朵确实那般的转瞬即逝,甚至还来不及完全绽放,就要凋谢了。



这天晚上一起在外面吃过晚饭回来,苏一先洗了澡,程实看完新闻后也进了卫生间洗澡。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手提电脑上网查邮件。



MSN上宋颖向她发来消息:”苏一你在吗?”



她信手回复:“刚上来,你这时候怎么有空找我,不是说上午总是忙的一点空都没有吗?”



那端的回复却让她吃了一惊:“我不是宋颖,我是杨钢,我只是借了她的账号跟你交谈。”



杨钢——苏一怔了半天,才重新输入消息:“你从北京回来了吗?钟国的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情绪好些了吗?”



“钟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的情绪短期内是好不起来的。现在已经把钟国留在北京的所有物件都带回了南充,里面有一些东西,我觉得应该要交给你。”



“交给我,什么东西?”



“你不是毕业后就要回国吗,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



“杨钢……我在申请加拿大工作签证,暂时不会回国了。”不知为什么,跟杨钢谈起这些时苏一的手指沉重的几乎敲不动键盘。



杨钢迟迟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她等得焦灼不安,不由又打上一行字:“请问钟国留下了什么东西是要交给我的?”



“你还关心吗?听宋颖说你就要和那个温州小开结婚了。”



她艰难的答复:“我关心,可以告诉我吗?”



“我不想说,等你什么时候回来自己看吧。反正东西搁在那十年八年也不会坏,你迟早会看到的。”



杨钢似乎话一说完就下线了,久久没有消息传过来。苏一对着静止的聊天网页发呆,钟国留下的东西,有什么是应该交给她的?她用心想了又想,也想不出来。就如同她怎么都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还会去都江堰。这将是一个她穷尽毕生致力也解不开的谜了吧?



可是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杨钢似是忍无可忍:“不行,我忍不住,虽然他们都说这件事就不要再让你知道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你,否则对钟国太不公平了。”



他没头没脑的话,让苏一莫名地紧张起来,心咚咚跳着,血突突地往上冒,呼吸突然变成了一桩困难的事。只是眼睛前所未有的清明灵敏,不受肌体任何不良反应的影响,哨兵般鉴定地守在电脑屏幕上,不放过消息框里蹦出的每一个字。



“你知道钟国当年为什么会突然向你提出分手吗?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绝对不是他所说的另外有了女朋友。”



隐隐感觉到了某种真相的逼近,苏一的呼吸刹那间为之一顿。



钟国当初提出分手的原因其实不是另有所爱?那是什么?难道最初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其实是患了绝症?她想起当年那张被她扔在北京火车站某个垃圾桶里的体检单,那时他那么坦然地交给她,她因此觉得他的身体肯定没问题,所以也没有去取就扔掉了。他是不是就赌她这一下?



脑子迅速飞转的同时,她的手指机械的敲出疑问:“为什么?是不是……他患了什么绝症?”



“绝症——你就只知道绝症,你知不知道有种伤害叫运动伤害。钟国毕业前跟大学同学踢了场告别球赛,结果球场上,有个鲁莽的家伙一记飞脚,没踢中球却狠狠地踢中了他的下身。那一脚造成的伤害不必我详说你也应该能明白吧?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以另有新欢的理由向你提出分手。”



仿佛有闪电当头劈下,有惊雷迎面砸来,苏一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看着电脑屏幕石化般发呆。她的十指平搁在键盘上僵硬如石,再做不出任何敲击动作。消息框内,唯有杨钢在源源不断地发送文字。



“那时你真以为他另外有了同居女友,为此恨透了他,宋颖也帮着你大骂他,甚至连我都相信了他的说辞,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兄弟,你行啊,我还担心苏一会因为那个温州小凯甩了你,没想到你倒先把她给甩了,你真是高啊!”



“苏一,我跟你说石化吧。我那时也对钟国感到不满,当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自己,你知道她和你突然分手的事情让宋颖甚至迁怒于我吗?她说我最好的朋友就这副德行,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定律而言,我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说的当然是气话,可我很容易当真,你现在应该也知道我对宋颖一直以来有意思吧?尽管我很明白我跟她不可能会有发展,但还是希望她偶尔想起我这个老同学时有份好的感觉,她这么说我,还连带对我爱理不理,我觉得自己被钟国连累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懒得理他。”



“苏一,你知道我现在多后悔吗?我后悔我在他最需要朋友安慰的时候却冷淡疏远了他。记得你们刚分手的那段时间,有天晚上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他还登录QQ想找人说说话,我当时正在线上玩牌玩得废寝忘食,看到他发来的消息问有空聊聊吗?就漫不经心地告诉他牌打得正顺,他知趣地没再说什么,很快就下线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后悔得直骂自己:不玩牌你会死吗?”



“那以后,钟国再在QQ上遇见我依然会打招呼,但很少会跟我说起他的私事,我曾经好奇地问过他几句关于新女友的事,他总是含糊以对。我感觉他有些变了,不再是一千那个凡事都能对我坦然相告的好朋友。后来有次我去北京出差,约他出来见了一次面。他请我吃饭,我让他带上新女朋友,他沉默着不说话。我当时特拽:‘怎么,还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啊?当不当我是兄弟呀?’他这才艰难地告诉我,其实早就已经吹了。”



“我那时真浑啊,还自以为是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不能这样,左谈一个右谈一个的,未免太游戏感情了。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可笑也太可恨,我有什么资格说他游戏感情?没有比他对感情更认真的人了。我离开北京时他还特意来送站,大包小包的土特产买了一堆让我带回去,他依然是那个重感情念旧谊的好朋友。”



“苏一,现在回想当初种种,我后悔得真相给自己一刀。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不能关了牌局好好听听他想说什么呢?他那么晚还没睡,一定是心理非常非常的烦恼,非常非常的苦闷,所以上线想找人吐吐苦水。我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我真是大混蛋一个。再想想那次在北京,我自以为是数落他的那些话,他当时只是苦笑。他那个苦苦的笑,现在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不去,一想起我就忍不住哭。格老子——我长到十六岁后就再没哭过,这一次因为钟国,我他妈快要哭成一个娘们了……”



杨钢大段大段的消息发送到此为止,对话框死一般的精致了,遥远的大洋彼岸那端,那个大男孩一定是在失声痛哭。



而苏一,早就被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逼出了眼泪。电脑的幽蓝屏幕在眼前旋转,旋转,那片旋转的蓝色完全把她湮灭了……



程实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卧室时,愕然发现苏一双手捂着脸正在痛苦,她颤抖的双手捂得住脸却盛不住泪,指缝间的泪水如泉水般源源不绝地涌个不停。



他顿时心里一紧:“苏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无论他怎么问,她一个字也不答,只是哭只是哭,他只能自己寻找答案。眼睛一瞥,就瞥见了搁在她面前的手提电脑。电脑屏幕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方块字,蚂蚁般爬进他的眼睛,再迅速爬进他的心,凶狠地噬啮出剧烈的疼痛。痛得他整个人一颤,旋即全身发软,无力地沿着床铺缓缓地滑坐在地板上。



情不自禁地,程实想起那次在北京,与钟国的唯一一次面对面交谈。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却在初见时准确地交出他的名字,更准确地猜出他已经喜欢苏一很久了。最后一句话,他对他说:“我走了,她就交给你了》”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弄懂了这句话的意思。钟国在那一刻,已经下定决心完全把苏一托付给他了。



最初,得知钟国在都江堰的那一刻,程实也非常害怕。和苏一一样,他强烈地不希望他会出事。但是和苏一不同,他的担忧不仅仅是出于本能的善意与同情,更多的是出于为自身着想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如果钟国果真在地震中遇难,苏一以后就不可能再忘记他了。



时间如果是最好的忘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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