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说清楚吧!
沈未央捧着碗,盯着电视,筷子搅了两下,然后又开始发呆。
傅仲华双手环胸站在一旁,一个小时了,沈未央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抿紧薄唇,怒火一点一点地焚烧掉他的理智。
沈未央浑然未觉,电视上猛然跃入火山爆发的插播,他吓得松手,饭碗铿锵地落到地上,碎片混着饭粒散了一地,他双脚缩到沙发上,惶恐的抱住双膝。
傅仲华皱眉,看不过去的关掉电视,一阵细微的声音窜进耳里,他转头,那个失魂落魄的笨蛋还是目中无「人」,只是一个劲儿的发呆。
傅仲华冷着脸、忍着怒火走过去,蹲到他面前时,蚊子般大小的声音终于听得仔细。
「仲华……华……」
傅仲华被他的求助呼唤闹得心软,他伸出手将他整个人抱入怀中。他原谅他这几日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原谅他时时刻刻忽略自己,原谅他藏着心事。
「嗯,我在,未央,我在。」
「仲华?仲华……」沈未央被紧到发疼的拥抱暖了心,他在他怀里落泪,「怎么办?我不想要跟你分开……」
傅仲华一愣,几分无奈,「傻瓜,不想就不要分开,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你在怕什么?怎么突然这么害怕?」
「仲华,你会不要我,你生气我,你不要我……」
「谁说的?嗯?是谁跟你说这些话的?」望着他慌乱无助的泪颜,傅仲华几分愠怒,会来这里的人寥寥可数,到底是谁让沈未央怕成这样,他有杀人的冲动。
沈未央抱着他,满脸泪痕地在他脖子上蹭,「仲华,你发誓好不好?发誓不会不要我,发誓只爱我一个。」
「好,我发誓,我发誓我不会不要沈未央,如果违誓……」
傅仲华被粗鲁的吻住,咸涩的泪水随着吻流进来。傅仲华心疼无奈,只能温柔地回应,如果言语不能传进他心里,那他希望能透过吻稳定沈未央的心情。
「仲华,如果我真的亲手杀死你,你会原谅我吗?还是你就不要我了?」沈未央恐惧地望着他,他始终不敢相信他手刃爱人的事。[切勿散播]
傅仲华拨开他脸上的发丝,「为什么要杀我?」
沈未央耍赖地扁嘴,「我就说如果,如果哪有为什么?你快点回答我,要很老实,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不可以骗我。」
「可是这问题很莫名奇妙,没事你为什么要杀我?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什么?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还是单纯是你的背叛?你又看了什么怎么突然这么想?」傅仲华坐到沙发上,还没坐稳,沈未央就赖到身上来,像个孩子似的惹人怜爱。
「要是你忘记我,那算不算你对不起我?」
傅仲华失笑,「因为我忘记你,就要杀了我?」
「不准笑。」
傅仲华摩娑他的肩,「那你不能耐心一点,慢慢地让我记得你吗?」
沈未央生气的拨开他的手,「我就说如果,你怎么听不懂?」
傅仲华从善如流,环住他的腰,将下巴靠在他肩上,「不怪,我不会怪你。我知道你心痛,亲手杀了我,你不会好过。」
沈未央突然觉得心上有一颗大石头被轻轻放下,眼泪夺眶而出,无声却流得凶。
「你……原谅我……?」
「原谅。」傅仲华扳过他的脸,耐心地吻去他的眼泪。
「谢谢……谢谢……」沈未央转身攀住他的脖子,湿漉漉的泪颜在他胸膛上蹭着。
「十足十的笨蛋。」傅仲华环住他的肩,容许他在自己身上痛哭任性,一边想着到底是谁惹得他胡思乱想。
其实不用想,他也觉得是凌非。
但理由是什么?凌非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编造故事来吓未央?还是说只是逗着他玩玩,未央却当真了。
傅仲华忍不住轻笑,有可能,这笨蛋。
那次看到片中人生离死别,他哭得比男主角激动,好像分开的是他们两个人一样,让他印象深刻。
看来得找个机会跟凌大哥说一声,笨蛋禁不起吓。
傅仲华揉了揉他的发,瞧瞧,笨蛋都给吓傻了。
「好点没有?」他轻声地问,眼神含笑。
傅仲华轻摇了摇他的肩,但怀中人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肩膀,将他抱得更紧,却不理他。
傅仲华挑眉,「未央,好点没?」
隐隐地哭声流了出来,但很快就消失,怀中人蹭了两下,又安静了。
傅仲华三分疑惑、七分确定的低头探视怀中人,小心将他的脸抬起,看着他紧闭的眼,因为被移动身体睡不安稳而皱起,鼻子哼出可怜地啜泣声,腰紧了一下,然后笨蛋又松了眉,靠在他怀里。
「笨蛋。」傅仲华想气却气不起来,饿了就哭,哭累就睡,「笨蛋」这两个字简直为他量身打造。
手指拂去他长睫上的泪珠,傅仲华却只感到满心的怜爱,像是要溢出来一般。其实他最近也常常做些奇怪的梦,梦里那个撒娇耍赖的男子和沈未央很像,虽然看不清他的容颜,却总觉得就是沈未央没错。
梦里的他模糊不清,却不晓得为什么,还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喜怒哀乐。心脏为他高兴为他生气剧烈地起伏着,鲜明得有时候连醒来都觉得真实得不像做梦。
昨夜的梦尤其清晰、尤其奇怪,虽然依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看见了很多人,包括凌非。
他看见他手中执剑,就像古装剧里的人,他看见烽火震天、他听见哀鸿遍野,他看见天空上的月亮红中带紫,他感觉到心痛,在那把剑指着自己的时候。
这和自己的异常有关吗?
总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但还是想不起来。
他抱着沈未央,护着这唯一的温暖、唯一的柔软,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要好好保护这个笨蛋,这么笨这么傻,没有自己他可怎么办?
第八章
未央徐缓地睁开眼,胸口的灼热感已经消失不见。他转过头,不意外地看见那个男人正躺在自己身边,手腕上一道大口子血绽肉翻。
未央忍不住鼻酸,豆大的眼泪流下。
他只是想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要为难他们?
就因为过去那些他自己也想不起来的那段入魔的过去,所以就要将他们逼到绝路?
难道重生之后的自己,不断的救助世人,仍然无法弥补过错?
难道非得要刨了他的心,才算圆了过错?
未央伸出手,却不敢碰触男人身上那道骇人伤口,鼻子很酸、眼泪不断模糊视线。
这是第几次,到底还要再几次?
自己受伤,他为自己心痛却还是包容自己的任性,只是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在自己伤痕累累之后,为自己疗伤。
这样的男人,他要怎么放手?
他长在仙界一身仙气,他下凡入尘悬壶济世,他谦卑有礼安守本分,他漂泊天涯、他游历四方,又有谁知他心中之苦?
就算长在仙界、一身仙气,却敌不过他不干不净的出身,还有那段入魔的过去。整个仙界除了师父,谁能看他不带一丝轻蔑?谁可以在出了事,第一个不是怀疑他?谁会像他自请天命,却被三番两次用千奇百怪的理由加以反驳?就连师父也为自己所累。
他如何能不走?
他再谦卑再有礼再安守本分,那个干净无瑕的地方,还是容不下他。
他只能走。
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过了半片天涯,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看着自己只是看着未央,不是看上自己仙气,不是看上自己妖气,不是看上自己非凡本领,不是看上自己漂亮容貌,而只是单纯地看着自己。
面对顾长夜,他可以不用牵强地笑,他可以耍赖、可以任性、可以对他哭闹、耍脾气。他可以是个孩子,他可以是个软弱的青年,他不必要是那个懂事的未央。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如顾长夜一般,没有一个地方如他的怀抱,会让他有「坚定」的感觉,就算全世界都遗弃他,他仍然都是他怀中那个未央,那个宝贝。
他其实没有要很多,他只是想有个人爱着未央、呵护未央、宠着未央,没有苛责没有要求没有失望。天崩了一角,不会怪罪是未央的妖气冲撞了仙柱;倾慕话语,不只是因为未央容貌倾城、本领过人;与他为友,不是因为觊觎他身上的法力、际遇。[切勿散播]
未央自问他要的不多的那些,长夜都给了,甚至给得更多,他从不知道自己值得那么多。
下大雨的时候,有个人陪自己淋雨;生病的时候,有人骂自己不喝药;哭泣的时候,有人抱着哄着;天冷的时候想去玩雪,会有人喝止,但却敌不过自己的撒泼央求;天热的时候,再不愿意都会陪着怕水的自己,在河里玩了大半天的水。
他和长夜没有危害任何人,只是这样相依相偎的过日子,也只想这么到地老天荒。
可是他们却假想自己会害人,要斩草除根。
天地之大,这个唯一包容唯一无私唯一温暖的怀抱,他唯一的立足之地,还可以撑多久?
未央咬着下唇,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下。
没有人稀罕的泪水,落入了宽厚的手掌里,唯一珍视的人手中,这晶莹澄澈的珍珠被小心地护着。
「笨蛋。」
未央眨着泪蒙蒙的眼,手背粗鲁的擦掉眼泪,「你醒了?」
拉开他的手,长夜粗糙的拇指温柔地拭去他的泪,「怎么镇日里只会哭?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泪的模样,我怎么就瞧不出来?」
未央破涕为笑的捶了他一下,「你明知道我介意,你还开我玩笑。」
长夜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其实你忘记了很可惜,今天他们提到我才想起,那时候我就看过你了,难怪觉得你面熟。」
未央僵了脸,「你看过那时……的我?」
「自信潇洒,比现在强多了。」长夜刮了一下他鼻子。
未央讷讷地道:「你骗人。」
「为什么要骗你?我又没好处。只不过不管是那时的你,还是这时候,你都败在心软。」
未央眼神茫然、怯弱,他静了一下,轻声道:「你为什么不骂我?」
「有什么好骂的?你又没做错什么?」
「可我入魔,差点毁了仙界。」未央不解他的反应,他耍赖不吃饭,他还比较生气。
「自在就好。」
「你……我不懂。」
长夜凝望住他,「是他们逼你入魔,那你入魔孰对孰错,有待商榷。何况,人之善恶,只存一念,魔也有好心的,仙也有坏心的。我不觉得当年你为了自保而反抗,何错之有?」
未央自责的又热了眼窝,「是我害得生灵涂炭。」
「因果轮回,命也。再者,就算有错,你这千百年来,不也在赎罪吗?」
「但错就是错,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未央自责的摇头。
长夜看着他半天,只是推了一下他的额,「笨蛋,随便你。」
「长夜,我怕。」
「我知道。」
未央摇头,「不、不只,我不只怕我被捉回去,我更怕你为我遭遇到……」他低下脸,说不下去。
「我从不担心我自己,没有人可以伤得了我,除非我自愿为人所伤。只是,你不让我出手,想这么拖多久?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未央笑容无奈而凄楚,「我……我知道,可是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派出的人越来越厉害,连他都快对付不了了。
「笨蛋,你太低估我。」
「不,我长在仙界,我清楚得很。你是身具异能,但却没有丝毫法力,除却你血能治我,加上一些似仙非仙、似魔非魔的异能,你与常人无异。他们并非是你所想那般简单,就算你说你活着时,他们都不存在,也不代表你能胜过他们。」他原先也以为他身分不凡,但这些日子下来却发现并非如此,他是绝对不能连累他的。
长夜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却是笑了,「我的确不知道我跟他们悬殊多大,但我的能耐,恐怕不是你能看清的。」
未央听他自信言语,有些好笑的捏他的脸,「真是固执,不如你就姓顾吧,顾长夜。」
「随便。」
「反正,我不许你插手,我不要你受伤。」
「我可以不插手,但你要惦量仔细,若将我逼到尽头,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到时候不是你一句撒娇一句耍赖就可甘休。没有人付出代价,我不会甘心。」顾长夜徐缓地说道,表情漫不经心,但未央晓得他很认真。
「我知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未央凝睇着他,他要的幸福这么小、这么容易,就只是待在他身边看日出日落,到底哪里危害众生了?
顾长夜抚着他的脸,「接下来想去哪里?还是想继续待着?」
未央垂眸,「先待两、三天,他们应该以为咱们走了,之后再想想能去哪里。」未央拉着他的手,「长夜,怎么办?我实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