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
那时的雀仙还不明白老人所说,只觉云里雾里,如今回想,却是明白得那般刻骨铭心。
“阿丝……”一个声音穿过嘹远的回想来到耳畔。
雀仙一惊,缓缓露出深埋衣襟的脸,而那脸上的,已分不清是雨是泪,她看着不远处的骨遥,手中一把白底红花的伞,正向这边走来。
这么大的雨,这么深的情,她已顾不得许多。
“木头!”
这一声后,便奋起奔向他,一把抱住,紧紧地。
只要和你在一起,纵然还剩一年,也足够了,这一年里,我不会再为什么悲伤,纵然是那生命,该去的终归会去,也无从悲伤了罢。
她掂起脚,轻蹭他的脸,满意地笑了。
天渐渐回暖了,雀仙坐在那窗外的枝头,又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惊蛰了。”骨遥笑着回答。
“啊……好久没弹琴了……祝三前辈送的流月也是时候出来见见太阳了。”雀仙伸了个懒腰,“你考舞姬,我考琴师,甚好甚好。”
“你考琴师?”骨遥怀疑地望向她,“这些日子只有我在拼命练舞,也没见你练琴啊。”
“你笨嘛。”雀仙朝他做个鬼脸,便凭空变出一把琴来,一边爱抚琴弦一边说,“好流月,我要让你在我的手中名垂千古。”
说罢,拨动几根琴弦,尔后便如行云流水般,弹得极美,骨遥不禁抬眼去望,果然,四面八方的鸟儿都飞来了,绕在枝头不愿散去。
他静静地听,她静静地弹。
她愿岁月能够静止在这一刻,静止在这片蔚蓝的天,袅袅的炊烟,静止在她专心致志抚琴,他恰好望向她的这一刻。
只可惜,岁月从来不等人,曲终了,鸟儿散了,天也渐渐地黑了。
“唉……”一声轻叹,雀仙收了琴。
“弹这么好,还叹气呢。”骨遥站到窗边,笑靥如花,“认识你这么久,才知道你会弹琴,难怪说好一起参考玉琼楼,一点也不见你上心,原来是深藏不露啊。”
“去去去,你个木头,我会的还多着呢,你不知道的也还多着呢。”雀仙瘪了瘪嘴,轻哼一声,比如我喜欢你你就不知道,比如什么是爱情你就不知道。
“我知道你又在心里骂我笨了,对不对?”骨遥瞥她一眼,眉尖一挑。
“你本来就笨嘛!”雀仙从枝头跳下来,“还有十三天哦,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这么笨,当然考不过咯……”骨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在雀仙看来倒有几分神气,她连忙从窗口跳进来,“喂,死木头!你再用这副德性跟我讲话,我就不理你了,我不理你了,你怕不怕?”
“我不怕。”骨遥很肯定地说,说完又有一丝的心虚,再看雀仙,她已一把抓过自己的手腕,张开大嘴就是一咬。
“诶诶诶……”他奋力地想要从恶鸟口中夺回属于自己的胳膊,可那恶鸟硬是揪着不放,死咬活咬,感觉肉都被咬烂了。
“好了好了,我怕还不行吗?好阿丝,快放手吧,真的好痛啊……”
她闭着眼睛,咬到自己都一副狰狞的表情,足见有多狠,“痛,知道痛就对了,我要你记住这种感觉,我要你记住我。”
骨遥一脸委屈,轻捂着伤口道,“我怎么会忘记你嘛……真是的……这么狠……”
“我看看。”雀仙不分轻重地抓过他的手腕。
“嘶……”
听到这声,又触电般地缩回,温柔了些,“我看看……”
只见那冰雪玉肌上两排规规整整的牙印,因为咬得深,有些血肉模糊。
雀仙是心疼的,她之所以狠下心来咬这一口,是希望在他身上烙印下自己的印记,不然等到自己魂飞魄散之时,都找不到来过这个世间的证据。
“还疼吗?”她红着眼问。
骨遥摇摇头,眼波流转间笑若梨花,“阿丝,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看你紧张我的样子。”
这或许是他对她唯一的表白,或许连说过后他自己都不知带有怎样的寓意,他以为他只是直白地说出心中所想,然而雀仙却不这么以为。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刹,她掂起脚来吻上了他的唇。
冰凉而又柔软。
蜻蜓点水般。
尔后她羞涩地跑出好远,徒留他怔在原地。
正是春分的前一天,玉琼楼的招考开始了,主审官像模像样地坐在最前面,面对着繁杂冗长的队伍,嘴里不停地说着。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许多人皱眉挤眼地离开,也有许多人唉声叹气,特别是那些将一生抱负都寄托于此,到头来主审官一个‘过’字,便恍觉是大梦一场的,则分外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这是初试,只看外貌和身段,复试和终试才是考验基本功的时候,只可惜,很多人连初试都过不去呢……”雀仙在骨遥身边轻声说。
两人排在队伍的末梢处,来时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只可惜队伍太长,主审官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方才啊,骨遥和雀仙过来时,这俊男美女的,恍如神裔,直叫人大开眼界,尤其是骨遥,真叫人雌雄难辨,样貌实乃千古一绝,于是乎,人群中便一阵骚动,一传十,十传百,许多排在前头的人都回过来望,甚至有种报名参考实乃自取其辱之感。
因为主审官要求太严,所以队伍虽长,也并非那样难等,二人说话聊天,时间倒也过得不慢,不一会儿,已可以看清主审官的尊容。
他正愁得发慌,右手手指不断地敲击桌面,心里想着,这可如何是好,今年容貌出众者,选到现在,不过三个而已,眼看这队伍就到了尽头了……
郁闷中,他放眼向人群中望了一眼,这一望,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那一袭红衣,明艳照人的,是人还是神?
还有在他身边的那个黄衣姑娘,娇俏可人,仙气灵动。
他于是站起身,挥手道,“你们都走吧,都走都走。”然后看着不远处的二人道,“你们两个留下。”
“我们吗?”骨遥指着自己,又望望雀仙。
“笨蛋!当然是我们了。”雀仙气他太笨,“难道这里还有人比我们更出众吗?快过去吧。”她一把拉住骨遥,拽到主审官的面前。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主审官问。
“哦,我叫阿丝,他叫骨遥。”雀仙答。
“哪里人?”主审官又问。
“呃……这个……”雀仙灵机一动,“松涧县灵雀村的。”
“灵雀村?”主审官皱了一下眉头,嘀咕道,“松涧县还有这么个村子?”
“哦,是……是有呀,我从小在那里长大,不会记错的,再说了,青丘国这么大,主审大人不一定知道所有的村名,对吧?”
“也是。”主审官点点头,“他也是吗,你们一起的?”
“嗯嗯。”雀仙笑道。
……
“出生年月呢?”
……
“家中还有何人?”
……
这些听起来让人头疼的问题雀仙一一地应付下来,这令骨遥不得不佩服她的机智,把一切身世家世编的滴水不漏,甚至是无从查起。
他看着仆人做着记录,最后,在他们的名字旁边批注了‘孤儿’二字,同其他三人的记录放在一起才算完事。
“你们五个随我来。”主审官说着走向玉琼楼的大门。
只见那巨大的牌匾上肆意挥洒着三个镶金的大字,玉琼楼。
好生气派。
再看两旁染了朱漆的石柱上,浩浩荡荡写满了字。
琼浆千斛抵万金。
玉盘珍馐直万钱。
嗯,好像很有钱,雀仙在心里想,两旁衣着飘逸的侍女开了门,恭敬地低头迎客。
他们便跟在主审官的身后从外庭走到了内院。这一路,可真谓是大饱眼福,楼中景色果然如诗如画,说来,要说真正造访这玉琼楼,这才算第一次。
亭台水榭,飞宇朱阁,汉白玉,琉璃瓦,在这里可不算稀奇了。
最稀奇的,除了雀仙见过的那三十九层高楼外,便是位于东北角,那个状若泪珠的建筑,最奇特之处,便是那泪珠是用一种透明材料所筑,将整个恢宏的大殿尽数包揽,人们从外面一眼便可看见内部大殿的装饰和结构。
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烁。
“那是?”虽然之前趴在高楼顶端曾见到过,但那是什么还真不知道。
主审官朝着雀仙的方向望去,“哦,那是滴水观。”
“是用来做什么的?”
“是用来表演至尊之舞,对月流珠的。”
“那怎样的人才能进去表演?”
“一般来说,功底十分深厚的,或是那些妄想一步登天的。楼主曾许诺,这楼中的人,只要能过滴水观,便可直接面圣,不用经受三九严寒之苦。”
“那么……听大人你的意思,这里是用来挑战的?”
“不错。别看这滴水观唯美至极,却也是凶险异常,对月流珠讲究的是速度和节奏,舞蹈时,会有四面八方的水柱喷涌而出,这时舞者必须及时地踩中所有水柱而又不失风采,若是有一处没有及时踩中,哪怕晚了半分,落脚时水柱便会化为利刃,将你的身体割破刺穿。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滴水观只有一人挑战。”
雀仙不禁唏嘘,“那个挑战的人呢?”
“身中数刀而死。”主审官顿了顿,“因此,在他之后,更没人敢来挑战。”
“哦。原来是这样。”雀仙咕噜着眼睛,“那么,那颗大大的泪滴,为什么是透明的呢,世间还有这种材料?”
“呵呵……”主审官轻笑着称赞,“姑娘你刚来便如此眼尖,说话时又带着几分机智和灵敏,我敢肯定,这玉琼楼日后定有你的一片天下,告诉你也无妨,制作这泪滴的材料乃是重华真人自南海取来,的确是旷世至宝,只是,我们都不知道这材料的名称。”
“那、那个重华真人也没说过吗?”
主审官摇摇头,“没有,那时他也不过受楼主之托去寻找打造这滴水观的材料,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名字。”
“唉,算了吧,也只是好奇,没必要非要知道啦。”
“前面就是欲水阁了,云姨就在那里等你们。”主审官领着五人走过了一条长长的小道,尽头处停下脚步,“到了。”
原来三十九层高楼后面,这座颇具闲情雅致的别院是云姨的地盘。
“那……”雀仙双手盘胸,作思考状,“主审大人,你们楼主住在何处啊?也在这楼内住吗?”
说实话,雀仙觉得这个人挺神秘的,造访玉琼楼多次,竟从未遇上,不仅腰缠万贯,地位显赫,还如此低调……
外界之人只道见过云姨,见过楼主的恐怕屈指可数。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楼主喜欢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所以若非选拔面圣者的大事,他一般是不在楼内的,所以,大多时候云姨便是这里的主。”
“哦,我知道了,主审大人谢谢你,我们这便去拜见云姨。”
“好,这边请。”
在那雕花的门前,主审官轻叩三下,才道,“云姨,新一批的人给您带过来了。”
屋里传来中气十足的女音,“进来。”
主审官推开门,雀仙便打头走了进去,云姨放下手中的茶,望过来时恰好对上骨遥的眼睛,那是雾一般迷蒙的双瞳,但在那双瞳之中又有着清晰而又绝美的颜色,叫她差一点弄翻杯中的茶。
主审官恭敬地道,“云姨,人给您带来了,小的先退下了。”
云姨定了定神,才道“去吧。”尔后看向骨遥,对如此惊艳之人甚是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骨遥上前一步,谦恭地道,“我叫骨遥。”
“怎么写?”
“骨头的骨,遥远的遥。”
云姨点点头,从那五张纸里找出写有‘骨遥’二字那张,看了看才道,“是个孤儿?”
“嗯,自幼父母双亡。”
云姨听了,叹了口气,“那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苦吧,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像生活贫苦之人。”
“嗯,不算太苦,我从小习舞,也便是靠跳舞养活自己。”
“嗯。”云姨并没怀疑,只是看向雀仙,“你呢,叫什么?”
“哦,我叫阿丝,丝绸的丝。”
云姨又从剩下四张里取过雀仙的来看,“你也是个孤儿?”
“是的,我跟骨遥是同村,自小相依为命,我们一个弹琴一个跳舞,靠做民间艺人为生。”
“嗯。”一切天衣无缝,云姨还未表示怀疑。
又问过另三人,了解新人的大概情况后,云姨便道,“你们先留在这里,五日后进行复试,且去好好准备吧。”云姨说罢,便向着一旁的侍女道,“带他们去住处。”
“诺。”侍女走到众人身边,“请随我来。”
开了门,老远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