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脖子上的银链连著一个十字架,九号现在才真正看清了这个传说中的宗教象征物,尽管做工粗糙,但仍然能够看到在十字架上有一个满脸痛苦的男人展开双臂被固定在上面。九号记得在一些军事资料上看到过关於这个母星古老教派的记载,银河宇宙联盟为了更好地统治殖民星,奉行的是宗教唯一论,如今在殖民星上的老教堂几乎已经成为了历史遗迹般的存在,唯有一些偏远的星球还存在一些信众。对於士兵的九号来说,他没有需要相信的东西,更何况一个也是被士兵杀死的神。
年轻人嘴角挑起一抹倨傲的笑意,用一种打量陷阱坑里的猎物的表情扫视过九号光溜溜的身体,被揍得惨兮兮的骨折和内出血的瘀青,还有横七竖八的老疤,这个男人就像个满是补丁的旧布袋。
尽管是个老家夥,居然也有一副惊人的完美体魄。浑厚结实的胸肌、背肌、四肢,仿佛经过了漫长熔炼铸造出的刚硬,都是属於一个成熟男性的躯体。虽然他对自己很有自信,但也不得不承认,介乎於青年和成年之间尚未长开的身体还是略逊一筹。
眼神瞟到了老家夥胯间的部位,属於成年男人的色深和雄壮以及更浓密的草丛,作为男性总是会忍不住跟同类比一下某个部位的大小,输掉的少年嘴角不屑地撇了撇,哧,算个屁啊,等他再长大一些肯定比这根要大!
不甘心的年轻人带著明显的恶意弹了弹九号被电镖严重灼伤的肩膀伤口:「喂!大叔!你醒了啊?」其实这完全是句多余的问话,他也没打算对方会回答,一屁股坐到大沙发对面的一张沙发靠椅上,「我不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不过说实话其实我们这里并不欢迎外来者,把你捞回来纯粹是因为我们不想见到一具发臭的尸体。」
他的长腿一伸,踩在九号身下的沙发上交叉翘起二郎腿,杰米狗腿地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纸盒磕出一根属於宇宙违禁品的香烟递了过去。
将香烟夹在食指和麽指之间,随手从杂物堆里挖出个火焰焊枪,短而猛烈的火焰点燃了香烟,他吸了一口熟练地吐出烟雾,看了一眼一脸战战兢兢明明对方已经动弹不得却还是完全不敢靠近的小雀斑,烦躁地抓了抓一头有些蓬乱的橘红色短发:「靠,除了我这里,他们没人敢收留你,都怕一个不小心被你拧断脖子。真是麻烦,你要不要快点死一死,我就可以直接把你跟你那些同夥一起埋掉了!!」
杰米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提醒:「老大,你这麽做的话要是让艾玛修女知道了,她会念叨一个宇宙月的……」
叼著香烟一副屌样的年轻人直接僵住,恶狠狠的眼神剐过小雀斑,吓得杰米脖子一缩,整个人都几乎缩进灰色的外套里。
「我他妈的当然知道!我宁愿去地矿挖泥也不要听那个老太婆念圣经!」他相当暴躁地踹了一脚沙发,狠狠瞪著躺在上面的九号,「给我听好了,大叔!这里是243号垃圾星,这颗星球上的人全都是些不受联盟欢迎的家夥,通缉犯、逃亡者、还有在联盟战役中失败的叛军,他们各自占有一些地盘。所以不要四处溜达,那群恶棍绝对不会跟一个落单的联盟士兵友好地握手。」
「是啊是啊!那些可都是些不讲道理的家夥!」小雀斑使劲地附和。
「给我把他看好了!」
下了命令之後,叼著烟的年轻人把双手插进裤袋站起身,准备离开地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哦,对了,大叔,忘记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叫萨克斯,是这个29区地盘的老大。」
一直负责看守他的人是那个长了一脸小雀斑的少年,但这个铁屋子显然是属於那个名叫萨克斯的粗暴年轻人,因为没到晚上小雀斑都会离开,而萨克斯会回到铁屋子里,躺到放在最里面的一张旧床垫上睡觉。
九号默默地观察著这个自称老大的少年。他每天都一大早外出,几乎在星球转到了背靠恒星的轨道上,黑夜降临风沙加剧的时候才会回来睡个觉。萨克斯回来的时候总是显得非常疲惫,有时嘴角或者身体会带上一些打架的伤痕,有时混身的泥泞就行跳进泥坑里滚个两三遍,也有时会带回来一些不知道有什麽用的机械小物件,然後不知疲倦地摆弄,如果幸运的还能够让它重新动起来,那麽将会成为这铁屋子里新杂物中的一员。
九号一直被锁在沙发上,他对於自己是不是没穿衣服并不在意,羞耻心从来不是一名士兵所需要的,只是小雀斑大概觉得每天都看守一个露鸟的大叔实在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的好,所以第二天就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床旧毛毯给他盖上了。
小雀斑也负责每天给九号换药,不过对於九号过於强悍的恢复能力,他还是表示了相当的不满。
看著已经消了肿,而且显然可以解掉夹板的伤腿,杰米皱了皱点点雀斑的小鼻子:「你怎麽好得这麽快啊?」他有些抱怨地瞪了九号一眼,「要知道负责看守你可是难得的美差呢,不然的话我也是要跟大夥一起去新垃圾区抢收资源的。」他是个相当喜欢说话的孩子,所以就算九号这些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还是能从他的自言自语中得到不少关於这个星球的信息,「我们这个29区可是个难得的好地盘,因为接近航道所以很多运垃圾的飞船都会偷懒直接往这附近倒掉货物,其他区的恶棍们经常来抢东西,要不是老大罩得住,我们这群人早就被赶出29区了……」
资源不多,所以争夺是必然的。
也就难怪萨克斯每次出门都会带上那支非法改造过的电击枪。
小雀斑给他弄好了之後,似乎终於想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啊!对了!你一直都没告诉过我们你的名字啊!不对,你好像……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呢!难道说……你是个哑巴?!」他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样朝屋子深处叫起来,「老大!老大!我发现他是个哑巴!」
「闭嘴!杰米!再吵我就用艾玛老太婆的针线把你的嘴巴缝起来!!」起床气相当大的萨克斯像咆哮的暴龙,吓得小雀斑又是一缩脖子,仿佛这样就能够躲过对方的声波攻击。
九号对於这种多次出现的威胁感到非常不解,每次小雀斑发出连续性的吵耳声音时,那个年轻人就会用这种手段对他进行威胁,九号没有接触过针线这种武器,所以并不能了解到底这种武器对於人体的伤害能去到什麽程度,不过据他的推测,应该是相当可怕的,否则不会每次一说出口,就能够成功让小雀斑住嘴。
「可是他没有名字诶……」可怜巴巴的小雀斑嘀嘀咕咕。
已经被吵醒了的萨克斯放下修长的双腿坐在床垫边缘,抓挠著乱蓬蓬的头发,不耐烦地哼哼:「他手臂上不是有激光纹字吗?九号。」
九号的眼皮动了一下,对这个代号所带来的条件反射,至今还影响著他,但这个动作太过微弱,并没有被小雀斑注意到。
「啊?是哦!」小雀斑大概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个,好奇地盯著比他大腿都要粗的臂膀上清晰的数字,「可是叫九号的话……会不会太奇怪了啊?」
「不叫九号(Number 9)?……」少年正起身找了根烟,想点又找不到喷枪,边翻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那就叫奶叔(Uncle 9)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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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体恢复过程中的九号依然被锁在沙发上,直到大腿的骨折痊愈可以拆掉固定的木板的那一天。
萨克斯的身材半靠在舱板上,身边蹲著那个像小老鼠似的雀斑少年,看起来浑身散发出一副不好惹的戾气。
「大叔,我想这麽些天你也该想清楚了。」橘红色短发的男孩把玩著那把曾经把九号撂倒的电击枪,这种曾经在母星上非常盛行被执法者所使用的电击武器,早就随著科技发展而被彻底淘汰。但就算在热兵器时代,刀插入心脏依然致死,并不是说方法过气,杀伤力就会因此而减弱。
「这个29区是我的地盘,如果你想在这里捣乱,我不介意把你再放倒一回。不过这一次你醒来的时候,可就不会再有舒服的沙发。你会发现自己躺在没有任何水和食物的荒漠上,不过你不用担心会被渴死或者饿死,因为在此之前,你会在一个小时内被热辐射线烤成干尸。」
为了增加自家老大的说服力,杰米使劲地点头,差点没把脑袋给甩下来。
九号依然沈默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他放松了肌肉的身体显示他没有攻击意图,萨克斯於是朝杰米努努嘴,小雀斑吓得张大了嘴巴指著自己:「我、我去?」
「放心,如果他拧断你的脖子,我绝对会帮你报仇。」
杰米哭丧著脸:「老大,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像是在跟你说笑吗?」板起脸来的萨克斯有著让人不敢违逆的气势,一把钥匙甩过去砸在胆小鬼杰米的脑袋上。
小雀斑只好老老实实地接过钥匙,战战兢兢地靠近九号,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面,边拧边嘟嘟囔囔地哼哼:「奶叔,看在我照顾你那麽多天的份上,可别掐我的脖子啊……上回挨了你一巴掌差点把我鼻子给拍碎了呀……」他是想快点干完,可是这副手铐早就是古董了,钥匙孔里面都是铁锈,不管他怎麽拧都拧不开。
见他动作慢得要死,那边脾气不好的萨克斯很不耐烦地吼他:「好了没有?!」
「啊──」吓得他手一抖,「啪!」清脆的一声,这下可好了,本来就不是很结实的钥匙直接就给他掰断了,钥匙的一截留在了钥匙孔里头……
萨克斯沈默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生怕会被老大爆揍一顿,笨手笨脚的杰米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躺在沙发上的九号忽然动了一下,一直高举在头顶处的两条手臂骤然发力,皮下像钢筋一样肌纤维扭紧,瞬间显露出强大的爆发力,「哢嚓」地一挣,手铐中间的锁链立即被强行扯断,再见他获得自由的手往两腕上左右一掰,看似牢固的老古董彻底成了废铁。
杰米瞪大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看著这一幕,开玩笑吧?怎麽这麽简单就挣脱了,那麽之前干嘛这麽老实?!一想到自己在九号身边各种蹦躂的时候,就已经不下百次地可能被强行挣脱锁铐的大手拧断脖子,可怜的杰米後怕地吓得双腿发软。
萨克斯半眯起那双有著柔和天蓝色泽的眼珠子,但没有为了制服对方而发射电镖。
「真有意思。大叔,你比那些脑袋摔坏了只知道往前冲的笨蛋联盟军有意思多了!」
九号并不否认这一点。
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如果没有直到战死的命令,那麽负隅顽抗到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保存性命,服从环境,恢复战斗力,继续完成任务,才是一名士兵该做的事。
「好吧!」无视杰米一脸快要昏倒的惊恐表情,萨克斯在堆叠著成山一样的衣服里头翻出一套大号的防护服,向九号丢了过去,「今天的天气正好不错,我们出去遛遛怎麽样?」
九号把被他扭坏的手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穿上了防护服,虽然有些窄,特别是胸肌和背肌的部位,完全撑得非常紧绷。
第一次被允许踏出这里,他并不著急,每一步都很稳。
所谓的好天气,根本就是遮天蔽日的风沙,狂风在大气层底席卷呼啸,其中夹杂了成吨的沙尘,几乎变成了一层厚云遮掩住恒星的光芒,让地面处於一片阴暗的黑影中,反而起到了阻挡辐射的作用让地面的人类不需要穿防护服和面罩。
在风沙中他看到了所谓的29区。
其实这里也是一片垃圾堆填区,杂七杂八的废旧物充斥在四周,拆掉了火箭喷射装置的飞行器、没有了轮胎的古旧货车,各种因为科技的进步而变得落後然後被舍弃的机械运输工具,被推到这里摆放在一起,当它们形成了一定的规模,这样连成一片就像筑起城墙,有效地防御了沙暴的吹袭。
从车窗或者门後冒出一张张好奇的脸,有年迈的老人,也有年幼的孩子,显然他们就是居住在这些车厢或者飞行器里的居民。车厢或者飞行器内部非常狭窄,根本不是用来住人的,但对於生活在这种资源贫瘠的垃圾行星上,没有比这更节省资源又坚固实用的居所了。
身为老大的萨克斯住的是母星表面曾经很流行的飞行工具──载客量达到150人的民用大型航空运输机,在拆掉了一排排座椅之後空出来的位置算得上相当宽敞的居所。
从窗户後面默默注视著九号的一张张脸带著戒备的神色,就像萨克斯说的,这里的居民并不欢迎陌生人,特别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不单是因为他魁梧强壮得吓人,更因为在这种环境贫瘠的星球,多一个人意味著多一份消耗,那麽本来就已经只有一丁点大的蛋糕就必须多切一份,相对的属於自己的一份就会变少了。
不过因为九号一直待在萨克斯那儿,谁也不敢提出反对意见,住在29区的居民都知道,萨克斯不是个好脾气的老大,而他决定了的事情,反对者必须拳头比他硬。
萨克斯习惯地把手插进两边裤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