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办不到。不止酒吧,楼上的店铺今天都没开门。”孔虞淡淡地否定了他的猜测。
焦想愣了一下,没话说了。
“外环也是一样,我们两个下来的时候,楼上应该没有还亮灯的房间了。”秦岭帮孔虞补充。
这麽说来,楼上岂不是没什麽人了?
焦想隐隐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对头,一时间却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其实,从刚才在楼下看到单莉莉的尸体的时候,他就有种严重的违和感,但就是说不上到底是什麽地方让他觉得怪异。
他渐渐觉得不自在起来,似乎就连店里的空气都变冷了几度。
窗外,已经暗得什麽都看不见了。贴了防紫外线贴膜的玻璃上映出来的,都是屋子里面的景象。雨声此时听起来似乎很遥远,但是毫无疑问,雨势依旧滂沱。
方染还在进行著他的推理:“那麽,单莉莉一个人徘徊在没有任何商店营业的三楼或者四楼,逗留了一个小时之久。最後失足从楼上坠落。”
“想也知道不可能。”沈星文冷冰冰地替方染说出了结论。
“所以──”方染沈吟道。
不是意外。
大家都心知肚明。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静默。
“还是试著再报一次警吧。”提议的人还是焦想。
季嘉明弱弱地反对:“可是固话的线路已经断了。”
焦想扫了一圈所有人的表情,很显然,谁也不愿意再碰一碰电话机了。
“不如离开这里,直接去警察局报案。或者用街上的公用电话。”季嘉明终於聪明地又将话题带回了最初的起点。
秦岭和孔虞显然很赞成这个提议。焦想问方染的意见,方染思索:“那也不需要所有的人都离开。不过……”
季嘉明几欲崩溃地看著方染:“让大家留在这里对你到底有什麽好处?现在就走,报警之後赶紧回家关好门窗,一切就会结束了!”
方染转开眼睛,不再开口。
这栋大楼里,似乎有种什麽令人不安的氛围,正在渐渐扩散开来。他们六个人聚在一起,依旧不可避免地都感到心中正变得越来越不安。
尽管他们对於接下来的行动也没什麽把我,但更没人愿意独自留在这里,於是所有人再次离开了创意商店。焦想觉得,出去之後,接下来无论是报案还是各回各家,恐怕都不会再回到店里了,便在所有人走出去之後,准备关灯锁门。
可是方染拦住了他。
“先别管这些了。说不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其他几个人炸了锅似的惊呼起来。
“怎麽回事?!!”“这是怎麽搞的!”“不可能!”
焦想和方染急急抢到从走廊边缘,上俯身向下看。只听季嘉明喃喃:“尸体不见了。”
方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麽回事,焦想和秦岭就已经向楼下冲去了。
在一楼的大厅里,暗红色的血液缓慢却持续不断地流淌开来,好像有生命一样,尽量将它覆盖的范围延展。那血红与花岗岩上的花纹融为一体,慢慢侵蚀吞噬著它附近的其他颜色。
但是,本该在那里的尸体却不见了。
焦想站在那里,觉得手脚冰凉,背後也被冷汗浸湿。
恐惧与焦躁的情绪将他包围了,他忍不住向著四周大声喊道:“尸体哪去了?都别只顾著逛商店了,谁看到这里刚才放著的尸体了??”
季嘉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用力拽他的衣服:“焦想,快别喊了……”
焦想皱著眉转身盯著他:“单莉莉的尸体没了!又不是放在这里的钱包没了,怎麽会发生这种事?而且这麽多人,就没一个人注意到吗?!”
季嘉明咬著嘴唇,脸色苍白。焦想终於明白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怎麽回事了。刚才,有个人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尸体就在一楼最显眼的地方躺著。
通过中庭他可以看到,每一层都有不少游客,说说笑笑地沿著走廊、楼梯浏览这座建筑。但是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其他人完全不闻不问,全都继续做著自己的事儿,就好像完全没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切。
焦想怒气冲冲地大吼,看向他的同伴们,才发现,除了季嘉明一脸害怕,其他几个人也正用一种很恐怖的眼神看著他。
“……你们都怎、麽了?”
沈星文皱紧了眉头说:“你刚才在问谁?”
焦想不明白:“你什麽意思?”
方染回答他:“你冷静一点。今天老红楼里有营业的店,就只有咱们和三月风车,这一整天,恐怕也一直没有游客进来。”
焦想一下子愣住:
“怎、怎麽可能?我今天无数次看到楼里有很多游客,甚至比平时还热闹……”
“哼,你那才是怎麽可能。平时这里就没多少人,今天又这麽大雨,我看这里除了咱们六个,有没有其他人还是个问题。”
“但是、我明明看见……”
“你好好地、仔细看看,”方染望著他的眼睛,“这里哪有你说的那些人?!”
焦想猛地转身,只觉得一阵阴风从自己身边席卷而过,再看向周围,完全是空荡荡的了,那还有什麽游人的影子?光线在转瞬之间,也比之前清冷了几分,却也犀利了几分,但是阴冷的风和雨仍然在继续。
他满头是汗地扬起脸,看向楼上,同样是冷冷清清,半个人影也没有。他以为的有开门营业的那些店铺,也全都隐藏在黑暗之中,感受不到半点人气。
焦想懵了。
章10·出逃
他踉跄著後退了一步,季嘉明在一旁连忙伸手扶住他。焦想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盯著他:“你也看到了,对不对?对不对?”
季嘉明哀切地看著他,求他:“别想这些事了好麽?咱们赶快出去吧。”
焦想想不明白,难道他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一整天的幻觉?他想起来方染和单莉莉也好、孔虞也好,都好几次提到天气不好,暗示的是根本就没人来,而不是他自己想当然的什麽天气不好没精神。
而且,这一整天,确实走进创意店的顾客,就只有秦岭和沈星文两个人。“幻觉”中的那些人,并没有和他近距离接触过。只是他以为有那些人而已……
焦想用力摇了摇头,想赶走脑中混乱的思绪。
季嘉明轻轻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关切地看著他。
焦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我确实是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咱们走吧。”
季嘉明听他这样一说,眼神马上亮了几分,他连忙牵起焦想的手,高兴地说道:“那我们快走吧。”
焦想看著两人相握的手,突然想起之前的好几个片段。
今天他与季嘉明曾经好几次在老红楼里穿梭,自己每一次都是这样的牵著他。当自己看到迎面而来的、实际却并不存在的游客时,自己当然会避让开──
但是季嘉明也总是跟著闪开了!
如果他看不到,那他又怎麽会自然地和只有焦想才看得到的“幻象”们擦肩而过?
焦想抬头,看著季嘉明正满怀希望地望著自己的脸,一时间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
此时外面的雨再大,他们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一想到可能偌大的老红楼里,可能真的只剩下他们六个,每个人都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飞出去。
他们冒著滂沱大雨,穿过中心区和外环建筑之间的环形天井,来到外环的长廊下面。虽然在这里头上有遮蔽,但脚下早已经雨水横流。一家家店门紧锁,无言地排斥著他们。
绕到最近的出口,不幸的是铁门上挂著把大锁。
“今天是周末,又没什麽人,可能只有正门还开著了!”孔虞在雨声中向其他人喊道。
几个人对看一眼,都同意这个看法,众人又一起向正门的方向奔去。不过是几十米的距离,眼看著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了。
正门其实是在外环建筑一层打通的一个洞,直接从街上可以通到内外环之间,也就是可以直接进入整个老红楼的内部。
他们远远地就看见,正门果然没有锁,大敞的两扇铁门之间,外面世界的光芒虽然也没有很明亮,却还是穿透阴暗潮湿的走道,似乎象征著这件事情的终点。
焦想和秦岭走在最前面。
秦岭已经忍不住笑开了:“真奇怪,刚才不知道为什麽心里就觉得特别紧张了。不过现在看来,什麽事也没有嘛。”
“淋了雨,你就等著回家感冒吧。”沈星文跟在秦岭身後,没好气地说。
这时,只有方染注意到,本来跟在焦想身边的季嘉明,现在渐渐落在了所有人的最後,当大家都走进短短的通道,马上就要出去的时候,季嘉明的速度更慢。
他站在巨大的花岗岩垒成的墙边,一只手环著自己的身体,终於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方染对季嘉明的犹犹豫豫有些不耐,忍不住去叫他:“季嘉明?你怎麽了。”
季嘉明抬头看著他,两个人的视线在光线昏暗的通道里相遇。方染向他走过去:“好了,快走吧。”
季嘉明瑟缩了一下,嘴唇微张:“我、我走不了。”
雨声在他身後轰隆隆地响,方染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然就是没听清。他有些无奈,季嘉明是焦想的爱人,对他来说就像是个小表弟。方染并不是个疼爱弟弟的哥哥,但他无论如何不能把季嘉明放著不管。
“耍什麽小孩子脾气,不是你一个劲嚷著要走吗。”
……可季嘉明还是站著不动。
方染有点挫败地想,难道我就不行吗。
他提高了声音喊道:“焦想!你过来看一下季嘉明是怎麽了!”
最前方,秦岭已经再次走入雨中了。而已经就要走出去的焦想听到季嘉明这三个字,马上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看到在通道一侧,季嘉明和方染两个人站得很近,好像有事情发生。
他正使劲往那边张望,忽然觉得头顶上方不对劲。刺耳的呼啸声从高处破空而来。焦想完全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麽。
“呀────!!!!”
孔虞和沈星文凄厉惊恐的呼声,瞬间被来自焦想身後的巨响盖过。
地面都震颤了。
“秦岭!!!!!!!!”沈星文的五官都扭曲了,青白的脸色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焦想踉跄地回头,一辆帕萨特就在自己身後几米之外的地方,已经被摔得面目全非。
秦岭呢……?
刚才就站在那里的秦岭……
沈星文从他身边奔过,却又急急停下。他不敢再上前。
汽车的底盘下面露出一截手臂。
焦想强忍著胃里翻滚的呕吐感,转开了脸。
沈星文呆呆地望著那摔成一坨烂铁的汽车,双手紧紧揪住衣领,几乎要自己把自己勒死。他盯著那下面露出来的手臂,脑子还不能拼凑出到底发生了什麽。
忽然间,他看到那手掌动了两下,食指更是弯曲起来似乎在叫他过去。
秦岭在那下面吗?
还活著……秦岭……
沈星文低喃著,著魔般向前走了过去。汽车虽然已经摔烂了,地盘紧紧贴著地面,但秦岭还活在那缝隙里。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拦住他的腰,将他向後扯去!
“放开我!!我要去救他!”沈星文在雨中大吼,奋力挣扎。方染不顾一切地将他向楼里拖去。
季嘉明也站在通道里大声招呼焦想:“快回来!汽车要爆炸了!!”
话音刚落,帕萨特轰地一声,在正门前化做一只巨大的火把,火光冲破诡秘的暴雨,暴风和热浪将焦想掀进了通道内部。
季嘉明连忙扑到他的身边,查看他有没有摔伤。一旁的沈星文和方染也跌做一团。孔虞在远处扶著墙角呕吐。
“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星文趴在地上,突然尖锐而又歇斯底里地笑了。
方染揉著膝盖,忍不住向後挪了几寸,但是他的目光中除了恐惧之外还藏著深沈的怜悯。
“这不可能是真的!这是个噩梦!不、是荒诞的滑稽剧!我半点也不相信!死亡!死!”
最後一个字回荡在带有拱顶的通道之内,声嘶力竭的吼声戛然而止。
沈星文昏了过去。
焦想自己扶著墙站了起来,季嘉明担忧地看看他,又看看慢慢爬起来的方染。他们都被雨水浇得湿透,而比浑身湿透更难以忍受的是莫大的恐惧感。
焦想觉得自己的胃缩成了一团。他也对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可那偏偏就发生在他眼前。他的脑海里清楚地印著单莉莉坠楼时,那厉鬼般的表情,他的身体也还记得汽车从天而降时带起的风,像利刃那样划过他的皮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