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衡问道:“那你怎么发现他是个GAY?”
周婉婷看了陈纪衡一眼,轻轻地道:“我对这方面一点都不了解,从来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会是个同性恋。我有个同学,是女的,本职是会计,突然当上了什么网络作家,非要拉着我去GAY吧玩,她说她自己不敢去。我不工作,一天闲得发霉,没事干,索性就陪着她去了。结果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看表演的时候,居然看到了,看到了……”
她喘着气,说不下去,满脸痛苦。陈纪衡道:“看到了孙建军?”
“是。”周婉婷咽了一下,艰难地说下去,“他搂着一个小男孩……还,还亲吻……”周婉婷浑身绷得紧紧的,仿佛再次见到了那个场面,“我真的……真的好恶心,根本看不下去……我回去之后,回去之后查了很多资料,我回忆起和他在一起的每件事情,他就是一个,就是一个GAY……”
陈纪衡轻轻吐出口气,道:“同性恋只是性取向不同,其他和正常人一样……”
周婉婷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我不是对GAY有偏见你懂吗?我只是恨他!他明明是个GAY,明明不喜欢女人,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她的话音尖利刺耳,眼中射出愤怒的近乎狂乱的光,“他只是拿我当幌子,欺瞒他爸爸,欺瞒这个社会!都说同X恋要得到尊重,要平等的权力,要公开、要支持,那我们的,谁来同情我们?!我认识他时才23岁,我曾经那么,那么,那么爱他……”她眼里充满了泪水,“我最好的年华,最美的青春,最纯真的感情,都浪费在他的身上了……你永远不会懂得,这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周婉婷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切齿的冷酷的痛恨,“有很多次,我在夜里醒来,看到他睡在旁边,我都想去拿一把刀,一下、一下把他捅死……我简直控制不了那种冲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手都在发抖。
两个人沉默下来,只听到周婉婷饱含愤怒的粗重的呼吸声。
“对不起。”陈纪衡低声道。
“什么?”周婉婷转过头来,面容的扭曲尚未褪去。
“我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周婉婷皱皱眉头,随即讥诮地笑笑,拖长声音道,“对了,你也是个GAY。不过,你比他强,至少你没找个女的结婚。”
陈纪衡端起冷掉的茶,要喝一口,想一想放下了,道,“我结过婚。”
周婉婷斜睨着他,像看一块肮脏的渣滓。
“只是她有很严重的病,我们不能……我陪她过了三年,她就去世了。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但他们希望她在有生之年,能过得幸福快乐。”
周婉婷脸上的鄙夷渐渐淡去,忽地道:“她很爱你。”
“是。”
“那你呢?你爱她么?”周婉婷问得咄咄逼人。
陈纪衡沉吟片刻,道:“是的,不过和平常的理解可能不同。我更感激她,珍惜她,也很怀念她。”
周婉婷慢慢点点头:“人,总得到一定年龄,才会明白,爱本身其实很复杂。正因为它复杂,所以才能长久。如果只是单纯的爱情,就像蜡烛上的火苗,看着挺美,风一吹就灭了。”
陈纪衡适当地转了话题:“你和那个阿敦呢?就是复杂的感情么?”
周婉婷抬起手,转动面前的茶杯:“也许吧……那样一份心,很难得。我太累了,他能给我很强的安全感。”
陈纪衡道:“所以,我们来谈谈离婚的事。”
周婉婷冷笑一声:“离婚?哪有这么容易?你以为我不想么?只是我这几年一直在家里,不出去工作,结婚时陪嫁几乎为零。离婚,那不是让我净@身出户么?当然,不在乎钱,只是不甘心。”周婉婷咬着牙,“他骗我那么久。可是同妻这种事法律根本不承认,再说我又没有证据,他后台硬,我跟他打官司,肯定输。”
陈纪衡慢慢地道:“我可以帮你,让你夺得所有的财产。”
周婉婷谨慎地盯了陈纪衡半晌,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陈纪衡耸耸肩,一摊手:“你明白的,我跟他不可能有法律上的婚姻,他的钱对我来说不重要。你懂得,男人嘛,一有钱就容易控制不住,不如让他一无所有,只怕还能老实点。”
周婉婷尽管心情不好,还是被这种说话逗笑了:“那你呢,你好像也挺有钱吧。”
陈纪衡淡淡地道:“我和他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却不说了。
周婉婷想了想,嗤笑道:“我倒宁可你和他一样,最好手段狠毒凶残,让他也尝尝被人欺骗被人玩弄的滋味。”
“看他表现吧。”陈纪衡回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这么轻易就相信我了?”
周婉婷轻叹口气,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苦涩:“那又能怎么样呢?最坏的地步无非如此了。我肯定不会打掉这个孩子,要么和他拼一把,要么忍气吞声地离婚,带着母亲回乡下去。”
“你放心吧。”陈纪衡凝视着周婉婷,目光有一种令人宁定的力量,“也许以后我还会给你介绍一份轻松的工作。脱离社会太久,毕竟不是好事。”
周婉婷一笑:“那先谢谢你了,我会好好把握住机会的,只要你给。”
孙建军拎着包回到陈纪衡的家里,一开门就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这小子本来以为陈纪衡家里没饭吃,想自己在外面下馆子的,可再一转念,凭什么呀。哦,敢情你把我生意都弄砸了,钱都弄没了,还要玩三个月,连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呸,想得美!不但要保证,还得天天大鱼大肉鱼翅海鲜,海参刺少我都跟你急。
所以孙建军推门时饿得理直气壮的,隐隐有种挑衅的欲望。这几天种种变故把他压抑得够呛,就想找陈纪衡干一架。
只是那股子食物的香气,一下子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怨气顿时被压了回去,半天浮不起来。孙建军没出息地使劲闻了闻,仔细辨认一番,嗯,有鱼,好像还有股醋味。
陈纪衡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围着个蓝底黑格子的围裙,看得孙建军直发愣。他实在把这个沉默寡言有时候还冷酷变态的人,跟居家这两个字联系不到一起去。这就好比耕地里冒出台坦克车,怎么看怎么别扭。
只是陈纪衡这手厨艺明显是不别扭的,至少从颜色摆盘上看去,腊肉条炒蒜薹,青绿喜人;清蒸狮子头,粉嫩小巧;牛尾鲜菌煲汤,特气腾腾;金针菇粉丝,清爽悦目,外加一大碗红豆米饭。孙建军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嘴上的话却还是带刺的:“呦——没看出来呀,你还是个大厨。”
陈纪衡不理会他话里的调侃,只道:“饿了吧,洗手吃饭。”
孙建军提起手里的“行李”晃一晃:“那你得先告诉我,东西放哪啊。咱可不敢乱放,再惹得你生气,估计我那间小公司,连门面都剩不下了。”
“先放在卧室里吧,里面有储物间。实在不行还有个地下室,大件物品可以放在那里。”
“哎,没什么大件物品。”孙建军痞里痞气地挑眉,“我可没常住的打算,说好仨月,到时间咱立马拜拜。”边说边走进屋子里,把东西稍微收拾收拾,洗手出来吃饭。
孙建军先尝了一口凉菜,就算他内心里再想挑毛病,也不禁点头:“嗯,真不错,你拜师学过?”
“几年前在厨房帮过一阵工。”陈纪衡道,“好吃多吃点。”
“当然了。”孙建军理直气壮地道,“吃也得吃回来。咱穷,没见过世面,没吃过多少好东西,哪能跟陈哥你比啊,是吧?”
陈纪衡推推眼镜,装作听不出孙建军的讽刺:“我对厨艺没多大研究,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别,陈哥天资聪明,干什么都是顶尖的。咱可比不了,顶多算个陪衬,用不着合口味,陈哥你觉得好就行。”
陈纪衡不出声了,幽深幽深的目光直视着孙建军。
孙建军嘴上占便宜,其实他没多大胆子,属于那种想挑衅扎刺,可一动真格的,立马服软。跟只故意在猫眼前憋着气得瑟的耗子似的,猫一动弹,马上窜个无影无踪。一见陈纪衡不说话了,周围空气立刻变得异常压抑,孙建军不由自主缩缩脖子,低头扒拉饭。
陈纪衡只沉默一会,没多说什么,夹一块牛尾放到孙建军碗里:“你尝尝,炖得很烂。”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吃一口,嗯,果然挺香。他眼珠一转,忽然变得正常起来,不再话里夹枪带棍:“陈纪衡,嗯,我说你这十年到底做什么去了?”
“什么都做。”陈纪衡还是那样不愿深谈的态度。
只是这次孙建军明显不愿意轻易放过他:“什么都做是做什么啊。”扑哧笑道,“MB也做?”
陈纪衡无语地瞧他一眼。
孙建军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清清嗓子连声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哎,说说呗,那十年。”
陈纪衡见绕不过去,只好道:“卖过保险,推销过一些商品,靠推销信用卡赚点钱。”
孙建军在心里盘算,这也不算什么吧。便又追问道:“吴稚说,你跟省里关系挺好的?好像还有点部队的背景?”
“嗯,算是吧。我跟你说我结过婚,她的父亲是郑xx。”
“我草!”孙建军瞪起眼睛,“是他呀,难怪难怪。那你大舅哥呢,听说刚调过S军区来?”
“是。不过和做生意本身关系不大。”陈纪衡似乎心情很好,有问有答,还挺有耐性,“生意做到一定程度,说白了就是人情,尤其是在咱们这个氛围。你朋友越多,背景越大,生意越好做。你不也是么,从罗赫那里,认识不少市里的领导吧。”
“呵呵。”孙建军谦虚地一摆手,“那都不值一提,和你没法比。哎,你和郑家的关系到底怎么样?跟我说说呗?”
陈纪衡迟疑一会,道:“今天太晚了,吃晚饭早点睡吧。”
“睡什么睡啊。”孙建军太懂得趁热打铁的道理了,“还早呢,再说吃完就睡也不利于身体健康。”他语气十分诚恳,“陈纪衡,你说咱俩毕竟十年没见面了,都不太了解了,只剩下小时候那点回忆,也不能总提呀。我这个人吧,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好好做。咱俩这三个月,总得有点共同语言不是?”
陈纪衡深深地看着孙建军,目光一瞬不瞬,看得孙建军心里直发毛,脸上的假笑都有点挂不住了。半晌陈纪衡才道:“好吧,吃完饭你洗个澡,我们聊聊天。”
“哎,好嘞!”孙建军计谋得逞,三口两口吃个风卷残云,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陈纪衡回到卧室里帮孙建军找衣服,见那小子的东西乱七八糟扔了一床,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一眼瞥到里面好像有本书,拿起来一瞧,竟是一本《三十六计》,还是个白话版的。
陈纪衡随便翻一翻,忍不住玩味地勾起唇角,这小子长能耐了,这是跟我玩知己知彼欲擒故纵呢。
45
45、知己知彼 。。。
“其实;当年我去找过罗赫;用你给我的地址。”陈纪衡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孙建军吃惊地瞪起了眼睛;叼在唇间的香烟差点掉下来;“我靠不是吧?没听他提起过呀。”
陈纪衡沏了一杯茶,热气夹杂着特有的茶香一缕一缕飘上来;在这个初秋的晚上,显得十分温馨。
“准确地说;是我见到了他,而他没有看到我。”陈纪衡靠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眼中带着几丝回忆往事的迷离;“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找了整整一天,坐了不知道多少站公交车,才寻到那个地址。结果一下车,就看到罗赫在追着殴打一个人。好像是那人欠了别人的钱,他去要债。”
孙建军喷笑:“想不到罗老大还干过这种事,当年在信上都不提,只跟他弟弟说好啊,什么都好。”
陈纪衡瞅他一眼:“那时罗赫也不过二十出头吧,什么本事都没有,怎么可能哪儿哪儿都好?也就你,没心没肺地还能当真。”
“切,你不也找他去了么。”孙建军撇撇嘴,不忿地道。
陈纪衡停顿片刻,道:“当时我不知道该去哪,似乎去找罗赫,还有个奔头,只是我不愿意像他那样混,我觉得我做不出来。”
“对啦,你上学时顶多也就偷个卷纸翘个课什么的,打架都不去,文弱书生。”孙建军口渴,到冰箱里翻了半天没找到饮料,只好悻悻地喝点白开水。
陈纪衡道:“罗赫走的路很危险,就算现在也是一样。你和他的交集越少越好,里面水很深,你这样的,容易出不来。”
“行啦,你比我老爸还啰嗦。”孙建军根本不当一回事,“你还是说你自己吧。你后来走了?”
陈纪衡点点头:“嗯,所以罗赫一直不知道,我是见过他的。这么多年了,也不必再提起。”
“于是你就自己单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