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可以慢慢谈的,我们也不是要zhèngfǔ无限让利,成本价拿地。这样吧,等秦秘书长把这些资料上报以后,我们再举行一个正式的洽谈会议,您看?”杨一理解地点点头,魔都虽然已经出现了经济高速发展的苗头,但现在毕竟还是98年,远未到新世纪以后地价一天一变的夸张地步,就算是以正常的商业用地价格寻求交易,阳一文化也绝对不会吃亏。
“那好,我会尽快把资料拿到工作会议上面讨论,到时候再商谈细节吧。”
夏末的溪止,景致依旧是一片脉脉江南的动人风光,镇子刚刚修缮的痕迹尚存,可片片楼台重画翡翠掩映之中,人为的斧凿开始消融在一天天逝去的时光中。黑的瓦片上苔藓微有枯黄模样,下面是粉白的墙壁,再下面就掩映着幽绿的波光倒影,进了镇子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一处三层的轩阁,下面是青石条砌成一个不大的院子,依依呀呀的吴越曲调传来,平添一份幽静。
此时正是午后,一天中除了夜晚以外最为静谧的时光,除了蝉鸣鼎沸,应该就只剩下河巷两边夹岸的绿柳。哪怕是游客,也多半躲在一家家小茶馆的前庭后院,闲闲品味吴越之地的盛夏风貌。
可今天却有些出人意料,古镇上明明没有什么游客,可喧嚣声却在镇口的牌坊下面不断蒸腾发酵,直冲整个古镇的天空,如同故事里不详情节的预兆来临般,笼罩在这一方小小的世外桃源上。
“不行,什么明辉旅游开发公司?这是我们溪止人的地方,你们都滚远点,不要想在这里动手动脚!”一个汉子神sè激动地站在牌坊下面,手里的镰刀不时挥舞一下,在两拨人马之间带起一片令人心悸的光影。
而与之对峙的另一波人马,则是几个公务员模样的人,在不停苦笑开解着,他们后面则是一队商务人士,如果换一个时间地点,古镇上的人们肯定会以为这是哪个大公司组织的公司福利,来溪止组团旅游,但偏偏诡异的气氛却证明了事实并非人们的想象。在这一队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身后,还有好几十施工统一着装的工人,都是蓝衣蓝裤,还带着清一sè的安全帽。此时见气氛不对,这些本应该朴质无害的普通工人,也纷纷露出隐藏极深的暴戾一面,很是深sè不善地盯着古镇的镇民。
“这位师傅,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溪止是市里面指定,重点照顾的旅游开发区,怎么就成了你们本地人的私有土地了呢?要是没有zhèngfǔ的大力支持,你们溪止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先的白衬衣摇摇头,满脸好好先生的架势,对着镇民们不断苦口婆心:“我们区zhèngfǔ把明辉公司引进来,也是希望能让溪止的发展更上一层楼,能够让溪止不仅是在省里面,还要再整个华夏范围内都出名,这是双赢的好事嘛!其他的先不说,要是不靠外界力量,你们这里能比越州另外三个古镇还好?”
一边说,他一边指着头上的牌坊,指着周围摇拽的树影花荫。
溪止古镇大门口的这座牌坊,是翟筠芳的同事们,根据当地族谱以及越州府志的记载,又在整个旧时期苏松府的范围内进行了多次考证后,才重新复制出来的一块状元牌坊。配合周围的粉墙黛瓦,飞檐翘脚,还有入口轩阁后面,若隐若现的清波荡漾,让旧时江南风貌扑面而来。旁边还有一块记事碑文,详细记述了状元牌坊的来历。
“哼,算了吧,你少在这里谝三谝四,什么zhèngfǔ的大力支持,我们只记得这都是镇上杨家那个娃带来的好处,没有人家的阳一旅游,光靠zhèngfǔ?我呸!”中年汉子并不买账,很是不屑地撇撇嘴,根本就不为所动。
“这位师傅,你这么说就未免有点太狭隘了,虽然你说的那个阳一文化,在溪止的重建上面,确实做了不少事情,但总体来说还是离不开zhèngfǔ的领导嘛,要是没有一个中枢发挥调配指挥作用,光是地方企业怎么能把古镇恢复的这么漂亮?”那个zhèngfǔ方面的工作人员倒是很耐得住xìng子,还在强笑着不停缓和场面。
三中的校园里,在经过了让人昏昏yù睡的又一个四十五分钟后,学生们所期盼的下课铃声终于姗姗来迟,或前或后几分钟的时间里面,原本平静的校园忽然间开了锅一样,陡然鼎沸起来。其中也不乏被老师拖堂的班级,学生们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却不得不忍受所剩无几的休息时间继续被占用。
一瞬间,整个校园都多了几分活力和生气。
而正常下课的班级里,有学生不畏酷暑,来到走廊上远眺活动时,就正好看到两辆分不清牌子的小轿车,正驶向校园最深处的教师宿舍。
两辆小车鱼贯停在了一颗巨大的法国梧桐下面,在经历了一轮对这种会引起过敏症状树木的砍伐后,国内很多城市的法国梧桐,都被其他更安全更健康的城市绿化树种取代,眼前这一颗能够逃过一劫,多半是因为它体形的巨大,影影倬倬的树冠遮盖下来,足以让七八辆小车在下面停靠了。
车子里钻出来的,是五六位jīng神矍铄的老人,有的衣冠严整一丝不苟,有的则随意豁达得很,似乎跟这个城市任何一个闲来遛弯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一行人下车后,径直就往季棠郸的家中而去,这位吴中国学大家的二楼门口,纱门都已经早早敞开来,明显是早早就在等着客人的到访了。燕清大学建筑系博士生导师,工程院院士翟筠芳听到楼下的动静,已经站在了门口。
看到自己的同事,研究领域内的同行终于登门,翟筠芳连忙把人都迎进来,又招呼自己的老伴儿去端茶倒水,后者知道自己的老妻有事情要做,倒也甘之如饴。等到宾主都坐定以后,女主人才对来访的老人们开门见山:“这次我请各位老师过来,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是为什么了?我们这边刚把溪止修缮恢复,后面就有人要捡桃子搞破坏!如果真是单纯的利益争夺,那么虽然涉及到我们家老头子的学生,但那也不至于麻烦大家,真正让我气愤的,还是市zhèngfǔ对于古镇的后续规划!”说着翟筠芳不免有些火气冲上头:“这是我家老头子从一个学生手里拿到的报告,上面是越州zhèngfǔ最新引入的一个旅游开发公司,针对溪止古镇设计的开发计划,多的我就不说了,你们先看一下。”
一群国内最顶尖的古建筑学领域专家们,闻言纷纷互相交换了目光后,就从翟筠芳手里接过来文件。
399。奔走
沙发最头上的一个,本身也同样是燕清大学的建筑学教授,同样也是京城故宫维护委员会的常务副主任,真正的技术派专家,对于翟筠芳这个和自己同一办公室的同事,或许比季棠郸还要了解其xìng格脾气,知道虽然说这位老太太脾气直爽心里藏不下事,但也少有如此气愤填膺的时候。现在看到翟筠芳掩饰不住的气愤,就疑惑地接过文件仔细查看起来。
第一页大抵都是些公式化的文字,这倒还没有什么,可当老人看到第二页的时候,脸上就也忍不住泛起了不虞的脸sè,当看到更后面的时候,干脆也跟翟筠芳一样,直接满脸的怒气了。
强忍着不满,老人从报告中抬起头来,脸上挂满了讥讽的笑容:“这年头啊,真是一屋子当官的,还比不上一个小娃娃。对了,老季的那个学生现在怎么样了?他们阳一文化听说因为一些制度上的缺陷被害惨了,那阳一旅游是不是也要被整改?”
在对溪止古镇进行修缮的那段时间里,这里的老教授老专家们,或多或少也都见过杨一的面,对于这个经常表现的老神在在,却又并非只会夸夸其谈,相反却对华夏传统文化——包括古建筑领域极其感兴趣的早慧少年,也都是大有好感的。尤其是他“重保护轻发展”,甚至是“只要保护不要效益”的做法,全都产生了相当程度上的喜爱,甚至是尊敬。老一辈的知识分子们,虽然没有经历过汉唐以来一脉相承的士人风气洗礼,但深藏在骨子里的华夏血脉,却让他们有着在崖山之前为人所称道的知识分子风貌。尊重那些尊重知识的人,而无论对方的年纪xìng别身份。
听到老伴儿的同事问起自己那个弟子,季棠郸就开口解释道:“没什么,贪小便宜吃大亏,有了这个教训,他以后再做什么事情也能谨慎小心一点。至于阳一旅游嘛,你以为姓罗的那个小胖子很老实?筠芳手上的这份报告,就是他找到我的学生去弄来的。”
很显然,有人想要趁着阳一文化深陷泥潭之际,从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蛋糕上掠夺下一块。根据报告上面的开发规划,溪止古镇的二期计划,将要建设起一个集住宿,餐饮,购物为一体的综合xìng五星级酒店,这座酒店的选址,就在第一期维护工程没有照顾到的一排古建筑上面。那些古建筑,翟筠芳他们也都清楚,并非没有修缮维护的价值,而是阳一旅游先期投入过于巨大,所以实在是照顾不到所有的方方面面。但杨一和罗戈都跟他们保证过,一旦溪止开始大规模接待游客,旅游收入达到预期后,就会再度拨款,供这些专家们进行考察和重建。
但现在这一份报告,不仅把那些极有价值的民居直接推翻,更是要把一个原生态的古镇变成充满铜臭味的商业圈子,这让在溪止付出了无数心血的老人们怎么能忍?
再好脾气的人也是会发火的,何况就算是抛开专业角度,从一个普通人的立场来看,这个明辉公司,也实在是很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
老人们碰头,互相交换了意见以后,决定不再等待了,立即就要做出行动。先不说他们和阳一旅游,和溪止当地镇民的情谊,光是身为专业人士的责任感,就让这些老人们无法袖手旁观。对于一个在相关领域干了一辈子,把自己这一生的岁月都奉献给了华夏建筑文化的人来说,现在帮助阳一旅游和溪止摇旗呐喊,这是良心所为,就算阳一文化没有通知他们,自己也要主动站出来。
既然有了决定,而且又都是行动派,也就没什么好推诿的了,翟筠芳和同事们很快就分配好了任务,两个在zhōngyāng有关系的,直接就电话连线到了部委方面,从文化部和国土资源部两个方面开始发力动作起来。而另一方面,剩下的大部分人,则是跟着翟筠芳一起,现在就赶往溪止那边,为古镇的保护xìng开发呼吁,同时也是帮着古镇镇民和阳一文化支撑场面。
“大哥,这些当地人不好对付啊,他他妈的一个个油盐不进,我说还不如像以前那样”古镇镇口的牌坊下面,那些统一着装的工人里,跑出来一个工头模样的人,来到了那十几个商务人员的面前,对其中领头的那人建言道。
作为和马勇宏穿着同一条裤裆长大的好兄弟,马强担任着明辉集团下属建筑工程公司的工程队长,这个四肢发达孔武有力的大块头并**型的越州男人体格,而且虽然看上去十分憨厚,但其实是个江湖气息很浓厚的人,担任工程队长之后可以说是小错不断,但恰恰因为明辉集团的经营xìng质,使得他这种在社会上很能吃得开的角sè,迅速成为了建筑公司里一员不可或缺的悍将。要不是他很能在一些场合“打开局面”,他的堂兄马勇宏也不可能提拔他到公司里面担任头目。
就象现在,眼看着随同自己出面的zhèngfǔ人员劝说毫无效果,马强立即就有些忍不住,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些粗燥手段。
与不耐烦的马强相比,马勇宏的脸sè看上去要正常许多,但至于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就没有人能够知道了。或者说,可以驾驭马勇宏的人,现在并不在场中,而只有马强因为自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而感觉到了自己这个堂兄心里的恼火情绪。
穿着polo衫的马勇宏摇了摇头,止住自己小弟躁动的举止,一边掏出电话,一边示意他先稍安勿躁等待自己的指示。
在打了一通电话以后,马勇宏嗯嗯啊啊一阵,似乎是得到了什么上级的命令,脸上的yīn沉部分转为狠戾之sè,点点头后挂上电话,才又重新换上了生意人的和气面孔:“老乡们啊,你们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我们明辉旅游,也是抱着资源互补,有钱一起赚的想法才来的,并不是想要占溪止的什么便宜,虽然你们都是这片山水的主人不错,但我们这些外来户,也没说不遵守规矩嘛是不是?而且退一步说,那些私人住宅是你们的,但是整个镇子上其他的土地呢?那也是集体所有制对不对?我们看中的地方,也不会说是要在这里搞拆迁,为什么就不能双赢呢?要我说呢,大家就都各退一步,毕竟我们也是在zhèngfǔ那边取得了合法的手续,非要强行阻拦那是不算数的。大家总不至于为了个人的一点儿私利,就无视zhèngfǔ的法令法规吧?而且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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