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林恩的真血早就干涸了,要不然几千年来,为什么联军不下十次兵临冬日宫殿,却屡次无功而返呢?”叶卡尔自嘲般地笑了笑。
里奥的心往下一沉,“这么说……我们离冬日宫殿越近其实越危险……那我们要怎么对付潘帕斯?”
“当然还是用‘真血契约’。”叶卡尔笑了起来,克劳德依然在沉思,诺亚显然对叶卡尔的话并不满意,皱起了眉头。
“可是您明明说林恩的血液已经干涸了……”里奥愈加的不解。
“但是他的子孙后代却将他的血脉继承下来,几千年来延续至今,里奥·罗严道尔。”叶卡尔伸出手来搭在他的肩上,“又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里奥·海文。”
“我?海文?”里奥向后退了几步,“您是不是弄错了……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克劳德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走到里奥的身边,“八千多年前,当约瑟芬妮产下男婴之后,林恩的副官阿德雷·罗严道尔早就感觉到了不安。于是他偷偷将自己的孩子和约瑟芬妮的孩子对调,这件事情林恩在孩子死后才知道。他为了替自己的妻子也为了部下的孩子讨回公道,追逐潘帕斯来到绿茵河边,这才有了之后的惨剧……”
咕噜一声,里奥能够听见口水流过自己喉管的声音,“你是说……罗严道尔家八千多年来……一直流淌着海文家的……血统……”
“没错,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够比任何人都更加容易再次与林恩的鹫龙结成契约的原因。”克劳德沉静道。
“可是……我的父亲……我的先祖……都没有人能够与奥古斯丁同步……这难道不是巧合?”里奥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他还睡在营帐中,他还没有睡醒……
“孩子,这世上没有巧合,”叶卡尔莞尔一笑,“如果说有巧合,那也只是恰巧你是海文家族后代中最有天赋的一个罢了。”
“所以……我可以去驯服潘帕斯?”里奥似乎是在询问自己。
“我反对!”一直沉默着的诺亚·瑶斯特站了起来,“既然我们知道他是唯一继承林恩·海文元帅血统的人,我们就不能让潘帕斯轻易地找到他!如果他死了,我们就全完了!”
“我并没有说会马上送他去驯服潘帕斯啊!我们会一起训练他教导他……”叶卡尔转身试图安抚诺亚。
“但是教导到什么程度你才能知道他能够驯服潘帕斯?这场战争没有练习!一旦他站在潘帕斯面前被夺走了时间,那么一切都不能重新来过!”诺亚按进自己的太阳穴,“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我会将这件事情禀报元老院!在此之前,我希望少将你能尽量呆在营帐中不要轻易参与战斗……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不愿意看见你像林恩储存在圣器中的真血一样干涸!克劳德,你说呢?”
克劳德偏过头去,笑容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他静静走向帐门,路过里奥时,轻声说了一句:“孩子,你的道路……你自己决定……”
当克劳德回到自己的营房中,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坐在他的窗前。
烛火摇曳,将来访者的身影映照在营帐上,如同鬼魅。
心中一惊,克劳德随即稳定了自己的心绪,优雅地走到了桌前,执起茶杯给来访者倒了一杯茶,“你是来这里行刺我,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行刺你?你要是死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男子的脸上露出自嘲与无奈的表情。
“哦?那我就不能理解,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了。”克劳德伸出食指,拨开额前的碎发。
“我们立场不同,种族也不同,不过对于她……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男子用胳膊肘撑着自己的身体,有一种慵懒的风度,但是眼神却认真无比,“是她复活了罗严道尔家的里奥。”
克劳德手中的茶杯颤了颤,瞳孔不自然瞬间放大,然后压抑着恢复了平静,“你们也知道‘真血契约’的秘密?”
“只是我和她知道而已。”男子站了起来,“但是总有一天潘帕斯也会知道,所以我要尽快带她离开冬日宫殿。虽然我们一辈子都不对盘,但是这一次……”
“什么时候带她走?”克劳德低声问。
“后天的黄昏。”
“我知道了,你把通信兽留下吧,康斯坦丁。”
“那么……后天见,我希望你也考虑清楚,如果去了,就等于你放弃了元帅的立场。”
“她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第 80 章
里奥回到自己的营房之中,从那一天开始,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比如说现在,他的营帐外有三名少校,仿佛一时之间他从一个军队精英变成了易碎品。
他坐在床上,将脑袋放在双腿之间。他有些想笑,但是却笑不出来。
现在,他成为了那位几千年前日族神话的后裔,这并没有使他感觉到骄傲或者优渥,更多的却只是沉重。直到有一只微凉的手轻抚着他的头顶,他感觉床便轻轻陷了下去。
他知道那是谁,也永远只有那个人能够温柔得像现在这样恰到好处。
“菲利斯……”里奥的身体无力地向一旁倒去,菲利斯沉默着将他引入怀中,“你说……为什么林恩没有选择潘帕斯呢?如果他选了了她……那现在就没有战争了……而我也可以因为自己是海文家的后裔而感觉自豪……”
“我想……林恩死去的时候,一定很绝望吧……被自己一心守护的女人夺走了一切。”菲利斯轻声道。
里奥微微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他。
“你知道林恩为什么不接受潘帕斯给与他的永生吗?因为那必须有另一个人来做出牺牲,好比为了让你活下去,爱丽儿要让出自己的时间。这是林恩·海文活下去所必须恪守的原则。但是,这也意味着,潘帕斯要亲身经历林恩·海文的生老病死,直到他生命结束……”菲利斯的眉成无奈的弧度,“这也是我……为什么那么害怕爱上你的原因。假如……林恩真的爱潘帕斯,他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想过这一点呢?”
“所以……林恩选择了约瑟芬妮并不只是因为这位日族公主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而是……他想要做一个尽量完美的决定……”
“是啊,陪伴一直对自己情深意重的约瑟芬妮度过短暂的一生,然后留下承继自己血脉的子孙后代永远陪伴在潘帕斯的身边。他一定不想她孤独,但是……潘帕斯却只想‘得到’,不愿去深究‘放弃’背后的含义,所以当她夺走约瑟芬妮和那个孩子的性命时,林恩一定崩溃了吧……”
“因为,那个孩子是林恩留给潘帕斯最深的爱意,却被潘帕斯毁掉了……”里奥抬起眼来望向菲利斯,“你是……怎么想到的?”
菲利斯闷笑了起来,微微侧过脸去避开里奥的目光,“因为在爱丽儿将她的时间换给你之前,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和另一个日族女子结合,过上幸福的生活,我该怎么办?”
“你会……怎么办?”这个问题,里奥也曾经想过,在自己感觉到这位血族青年对自己并不一般而自己却不知所措想要逃避之前。
“尽量……不去想你,努力忘记你,然后继续生活……如果这些我都无法做到的话,那么我会守护在你子孙后代的身边,让里奥·罗严道尔的血液永远流淌下去,比我的生命还要长久……”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里奥握紧菲利斯的手指,直立起自己的背脊,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我要去找叶卡尔元帅!”
叶卡尔同克劳德相识了二十多年,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成为血族的元帅很久很久。所以她一直以为他比自己更加淡定。但是,似乎并不是这样。
就在发觉里奥·罗严道尔身份的第二天,叶卡尔发觉克劳德似乎一直在交代日后的工作,仿佛是在订立遗嘱一般。
“嘿嘿,老朋友。我知道我们离冬日宫殿越来越近了,这意味着我们直面潘帕斯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但这并不代表你一定会被那个女人吸走时间吧?”叶卡尔坐在克劳德的营帐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其实她是想知道克劳德到底怎么了。
“但是从以往的资料中我们可以看见,八千多年的战争中,有六位日族元帅,两位血族元帅还有四位人鱼族的元帅在直面潘帕斯时没有一个逃离了她的‘破灭之眼’。”
叶卡尔微微撇过头去,“你现在的行为,让我感觉你像是要抛弃一切和梅菲儿私奔一般。”就在那一刻,克劳德整理书桌的手指不自然颤抖起来,虽然只有刹那,但还是被叶卡尔捕捉到了痕迹。
“这……不会是真的吧……”叶卡尔有一种预感,自己的胡言乱语似乎是真的,她抬起头,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克劳德的侧脸。
克劳德停下手中的工作,面对面坐在叶卡尔的面前,“你知道吗?在我这一生中,同我合作过的日族元帅有太多了。但是我记得最清楚的,永远都是第一个和最后一个。”
“我知道,第一个是梅菲儿……你们甚至在学院里的合作课还做过搭档。但是最后一个,我不希望你是指我。现在,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你又准备去做什么……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请让我知道。”
“梅菲儿……她知道真血契约的秘密……但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潘帕斯说林恩的真血已经干涸了。还有,你也听说过,罗严道尔少将在学校的时候曾经从中央图书馆上摔下去,那个时候他本来应该死了,但是梅菲儿让他活了过来。现在少将操纵着林恩的鹫龙,潘帕斯又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你要趁她被潘帕斯发现之前带她走……但是,但是整个血族军队怎么办?你是元帅啊……”
克劳德微微一笑,“那么会有下一个人代替我成为血族的元帅。但是没有人能够代替梅菲儿对于我的意义。我活了快七千年了,却只想任性这一次。”
叶卡尔看着他,咽了咽口水,良久,低下了自己的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再见了。”
当她回到自己的营帐,却遇见等待多时的里奥和菲利斯。她有些惊讶,但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颜问道:“孩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中央学院读书的时候就看见过……有很多位元帅在直面潘帕斯的时候被夺走了时间,就算是这样,当联军包围冬日宫殿的时候,您还是敢于站在潘帕斯的面前吗?”里奥直视向叶卡尔,等待着她的回答。
“是的,我会。”叶卡尔的答案简洁而有力。
“那么,我也会。”里奥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叶卡尔的眼中仿佛拥有一种未知的力量,让人笃定和坚强,“那些在潘帕斯面前失去生命的历代元帅们,他们都知道林恩的真血已经枯竭了,但是这并没有成为他们畏惧的原因。因为‘希望’从来不在于林恩·海文的血液,而在于这里……”里奥按上自己的心脏。
叶卡尔皱起了眉头,颤着声音道:“但是……你还没有孩子……”
“等我有了孩子,你们又会说希望我有孙子,而我的子孙将会被关在象牙塔里,就像是象征希望的护身符,被联军保护着永远不会站到潘帕斯的面前,于是战争也永远不会结束。”
“诺亚说的对……我们不能失去你……”叶卡尔似乎感觉到除了克劳德这个老朋友,似乎连里奥也要离他而去了,“菲利斯,你不会让他去冒险的对吧?你那么爱他……”
“我不会去阻止他。”菲利斯浅浅一笑,“他决定的还有他想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会陪他。”
“你……”叶卡尔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海文’这个姓氏有多么的意义非凡,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永远无法站在潘帕斯的面前,那么无论我属于罗严道尔家族还是海文家族都没有意义。”里奥握上叶卡尔的手,“维克多说过,这个世上只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你和我都知道这个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在我之前,没有人知道海文家族还有后裔,但是所有人依旧怀抱希望战斗着。那么就算我真的死在潘帕斯的面前,我相信所有人依旧可以继续战斗下去。”
叶卡尔想要再说什么,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走到桌前,用手按着自己的脑袋,似乎经历了一个世纪的艰难抉择,她轻声道:“如果你明天黄昏的时候,还是这么认为的,再来找我。”
这几天,莱德温特都没有睡觉,他习惯在没有丝毫光线的房间里坐在床上等待,等待那个少年悄然而至。在他的回忆中,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等待过什么,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耐心去等待的人。直到那个身影款款出现在他的面前,有一种轻巧的力度,搅乱那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