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深高傲成性,就连现下一句“呸”都宛如只是喝红酒般优雅而不是在老虎的背上吐口水。邱湘姐跟着越南君走的时候回过头神色黯然地看了我一眼,我看不出她的眼神里蕴藏了什么端倪,像是一个警告,也像是一种死到临头的无奈
待我从她那纠结的眼神中回过神来时便直直对上了安深质疑的秋水明眸。
她高挑起一边的细眉,“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我可不记得自己发了邀请帖给你让你来看我最后的狼狈,回去。”
“你跟我客气什么,难得看你狼狈一回,别那么小气不是?”看她表情凝重,我也只好好整以暇地整理下自己的表情,“你在我们面前总是那么神采奕奕光芒四射,完全不容许出现任何污点,今天就算你会狼狈,我也只是认识了更完整的安君,有什么不妥呢?”
“既然你也不是很愿意面对那个姓越的,何必勉强自己?”
“他出尔反尔,违背了我和他之间的交易条件,我才不怕他”
安深细长的嘴角浅浅地弯了一弯,上来抱着我,精致唯美的手指轻浅地在我的背上从脖颈滑下腰际,“不可以,在外面等。”
说完便松开我,接过身后的律师递过来的资料,然后带着一群人声势浩大地进了硕大的第四庭的大门。
如果不是跟安深一起进去我想我连踏进这个大门做旁听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可能不害怕知道得越多越觉得越南君是个相当可怕,可怕到我根本无法应付的人,一切似乎都在某种算计中进行,而我永远是懵懂无知到愚蠢的那个局中人
可是这种时候我怎么舍得她自己一个人面对?
所以我还是没有听从她的要求乖乖呆在外头,拿着身份证去办了旁听证,跟着人流心惊胆战地进了正准备开庭的法院,在旁听席坐下后我还没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亿杭就戴着墨黑色的豹纹边底大墨镜领着一群面瘫进了法庭,才刚入了原告席,越南君便笑着站起来展开双臂迎过去,亿杭站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倾身过去,手臂围在越南君背上,以示恩爱般轻轻拍了拍。
等所有人都落座后,审判便开始了。
法院按照正常程序,让双方的诉讼人和律师分别陈诉了各自的立场。整个过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针尖麦芒犀利苛刻。据说亿杭请到的律师队伍是专门负责为全国各地的黑手党脱罪的巧言善变颠倒黑白的团体,看他们出示的种种资料,以及咄咄逼人成竹在胸的气势,无论安深这边怎么辩解和提出证据,貌似都显得非常苍白
“我手上的这份客户详情列表是亿家旗下的朝中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的商业机密资料,在前不久遭到不明骇客窃取,朝中通过追踪骇客潜入的痕迹及最后GPRS定位,最终找到非法窃取人,他指出他是受了安氏企业的指使,请法官允许我方证人出庭指证。”
“下一位证人,是安氏企业市场部负责房地产模块的主要负责人,她向我们提供了安氏企业的行销计划,所有的目标客户名单与朝中的客户资料一模一样,并且她曾向我们表示,她参与过安氏高层秘密开过的会议,可以提供我们想要的证据和线索。”
“被告方口口声声指控我们诬蔑,法院是讲究证据和法制的,如若你们没有直接充足的证据为自己洗脱罪名,表明我的当事人对你们所做的一切是莫须有的指控的话,我们将当堂起诉你们非法诽谤。”
“是所有的交易我都有参与,安氏划到各个官员户头里的贿赂黑款都是经过我的处理,有账单和各大银行记录为证”
安深安静地坐在原告席,嘴角始终含着淡然的笑意,仿佛这场盛大的审判完全与她无干。我猜她也无助了,但天生好强的她不允许自己认输,就算知道自己终究会败得一塌糊涂,她依旧要做高贵不可侵犯的天鹅。
里面的空气泛着迂腐的气味,我胸闷,胃里在兴狂风骤雨,一个忍不住我便要呕,于是不顾检察人员的阻拦奔出了门外,在厕所吐完后才顺气一些。
我靠在第四庭门外的墙面上,听里头传出来的清晰的争辩声,只觉得头痛欲裂。过了不一会儿,远处一辆熟悉的银白色奥迪在法院前停了车。两侧的车门同时开启,两个同样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视线的远方,两张阳光俊美的脸上都有严肃阴沉的神情。
他们朝我走过来,在还差十多米的时候安然终于放开脚步跑到我面前,急问:“怎么样?审到什么程度了?”
“在质证”
“越南君真的在里面?”
看到我点头,安然为难地皱起眉,回头看向身后的越十里。越十里的目光一直延伸在我身上,发现安然回头后才移开,然后云淡风轻地问:
“迟疑什么?”
安然握着档案袋和文件夹的手渐渐收紧,“嫂子说的没错,他能一路走到这个地位不无道理,他靠他培养出来的情报团,精悍干练的作风,深不可测的城府,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他是天生注定了要成功的人。他在桥林苑见过我,虽然不敢保证是不是还记得,但如果他有印象,顺藤摸瓜地查起来我们很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越十里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他说:“你应该表演得再卖力一点,我差点就为你的理智感动了。”
安然吃了瘪,拉着一张帅气的脸,看起来格外有喜感。
越十里摸着下巴瞟他一眼,继续惨无人道地说:“要不我们回去?”
我知道面临这样严峻的现况不该笑出来,但看到除了我以外的人被越十里的毒舌堵得不知所措还是异常欣慰。而当窘迫的安然毅然决然地冲进第四庭后,越十里翻着白眼叨咕“来都来了还装”后整个法院外大厅都环绕起我放肆的笑声。
等我顺好气后,我和他之间,又余下了一片尴尬的沉默。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白帆布鞋,用脚尖在地上慢慢地划开笑脸。“邱湘姐常说我是很会装傻的人,所以就算隐约察觉出什么,我也不闻不问现在,既然你们不打算瞒我了,可不可以告诉我,如果越南君知道了你们那些背后的小动作,会怎么样对你们?”
他答得干脆,“不知道。”
“那换个问题这次,你们真的能帮到安深么?”我抬头看了看他的脸,似乎憔悴了不少,但眼神依旧黑亮得惊人。问完后我又觉得自己傻,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算了无所谓,愿意出手帮忙就很好了,总比那个答应了我又袖手旁观的越南君好”
话音刚落,里头就响起一声落锤声,和审判长沉稳的声音:“休庭,三十分钟后复庭。”
我觉得奇怪,想冲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刚走到门口,庭门就被猛地推开,在门差点甩到我脸上的瞬间,我就被越十里及时拉到了他怀里。
安深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向来很有节奏,尤其当她怒火大作的时候,几乎每次踏地都像振奋人心的架子鼓打出的鼓点,铿锵有力。我赶紧从越十里的怀抱中钻出来,安深冷着脸,眼眸边的线条被黛色的眼线描摹得唯美而魅惑,眼底放出的光就像奥特曼的迪拉休姆光流直直射在站在他对面的安然身上。
“看来是我有眼无珠,居然没认出大名鼎鼎的千横律师事务所的王牌一级大律师,十四岁在耶鲁大学拿到法学与工商管理双学士学位,回国后战绩辉煌,被称为翻案之神的安然先生。您销声匿迹了两年多,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出现在桥林苑,隐瞒了我那么久,这种贫穷贵公子的游戏挺有意思吧?”
安然皱着眉,想靠前一步却被安深的眼神逼了回去,“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等我们冷静处理好这次的官司回去我任你处置好吗?”
我好奇地眨眼,“销声匿迹?为什么?”
他叹着气,“因为一件意外,两年半前我接了一个凶杀案的case;我的委托人的女儿遭人杀害,警方原本已经将嫌疑人逮捕,但因为那嫌疑人有家世有背景,于是不久后便无罪释放,而且定案为非他杀。他找了无数律师,但多数人忌惮那凶手的身份都不敢接手,他一直在恳求,那是他唯一的可以相依为命的女儿,就算再穷也要为她洗白冤情。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却也骄纵自负,接手后便和我的助手,也就是上次来桥林苑找我的女孩一起,尽心尽力寻找可靠的罪证,但因为过分相信自己的判断,中了别人的圈套,采了伪证,误导我以为他是因为穷困潦倒迫于无奈才嫁祸他人讹取高额的赔偿金,我的助手一直提醒我那可能是伪证,我却刚愎自用充耳不闻。后来我放弃了这个案子不久后那个委托人自杀了,直到这案子由我的助手彻底翻案我才意识到自己多愚蠢,所以我留了封辞职信,决定从此再也不涉及任何法案。”
我咂舌,过了好半晌才慢半拍地惊道:“这么说你这次帮安深,是破例?”我突然觉得安然的形象高大起来,全身像闪着金光般耀眼夺目。“有把握胜诉么?”
“我将上次从安深手里拿到的微型红外摄像仪和录音器中的内容弄成软体文件上呈了,至于证据采不采纳得看审判团的鉴定,休庭就是为了做音质技术比对,如果鉴定为有效证据,那么胜诉的几率便极高。”
我转向安深,“你们录了什么?”
安深脸色一僵,“摄像仪里是他们逼供的视频,录音器芯片我只是按他的意思借机放到公安局局长的手机里,至于录到是什么,得问他。”
安然笑了笑,“不过是一些他受了越夫人的指使,栽赃安氏企业参与走私并制造伪证的交易谈话罢了,如果我们的证据有效,那么他们的证据也许就得重新鉴定,因为同样有做伪证的嫌疑。”
我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你实在太高瞻远瞩了!这样一来,我们一定会赢对不对?”就在我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时,身后一句冷漠的话语像一盆冷水般朝我们泼来:
“不,会输,而且输得惨不忍睹。”
第五十九章
邱湘姐倚在墙边,整理着柔软的发梢,眼眉轻抬。“你脑袋是不是被金刚门夹了?我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来掺和这次的事,你为什么不听?你英雄救美是很伟大,但是你却成了摧毁我们多年的努力的罪人。这下好了,你要我怎么跟你哥哥交代?赢了这场官司有什么用?我们输掉的是所有的努力。”
越十里的视线滑向安然,还是一副淡然又无奈的表情,“当初你认为越南君能解决,还牺牲了九九,既然事实说明他不能,那就由我们来。”
邱湘姐扶了扶额,“如果今天你们不出现,再过不久整个越家的产业都会是你的,就算安氏企业垮了,你依旧可以帮她东山再起,为什么不考虑大局这么冲动?”
“安氏老董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安然只是不希望冒险让安深失去父亲。况且越南君应该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他今天等的就是我们。”
越南君拍着手从法庭里走出来,“知父莫若子,如果越家的所有产业归你所有,你应该能经营得比我还精彩。”
我的脑子已经完全陷入一片混乱,思绪跟着他们之间诡异的对话来回飞转。现在这个格局是怎么回事?什么叫越南君应该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邱湘姐似乎已经完全放开了一切,妖媚绝伦的脸上彰显厌恶的神色,“知父莫若子?笑话!你倒是想有个儿子,可你不配。”
越南君也不恼,“邱助理,我是万万想不到你居然是安明远的儿媳,看在我曾经和他是忘年之交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你利用公职盗取并向外流通机密文件的行为,明天记得递辞呈。”
安然冷笑起来。“我父亲可交不起你这样满腹诡计阴险可恶的朋友,多谢抬举。”
“这么看来,你们是来为安明远报仇的?”越南君的语气中有十足的挑衅,如掌控了命运的神一般站在云端俯瞰我们,然后将目光锁定到越十里身上。“你呢?是不是来为你的亲生父亲越南臣报仇的?”
越十里面无表情,眼神莫名地空澈清晰,嘴边的浅窝慢慢浮出,笑道:“当然不,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越南君眉间凝聚起阴霾,“每每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恨不得你死。”
“好巧,我也是。”
恍惚间,那些被岁月撕裂的片段仿佛在脑子里连成了一串完整的画面,所有我怀疑过的线索宛若被重新串好的珍珠项链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
越十里的爸爸,是个叫越南臣的男人也就是那道疤痕的主人,为许天琳拍下婚纱照的人,许天琳立下玉石碑用生命来盟誓的人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后来许天琳怎么会成为越南君的妻子?在她生下越十里前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我最关心的是,越十里知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