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许书颜可不敢走得急了,虽然脚上并无大碍,小腿处却一直在隐隐还作痛。憋了这些时候,额上都渗出细汗来了,神色也显得有些别扭,薄唇紧紧地抿着,勉强跟着大家。
画楼公子走在前头,偶然间转头回来让望望,一眼就瞥见许书颜落在最后,俏脸苍白,频频蹙眉。放心不下,便示意祁玉悠临着大家走快些,等书颜上来,拦住了她:“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许书颜也不敢说自己腿上受伤,怕画楼公子刨根问底,只道:“可能染了暑气,有些闷闷的罢了。”言毕还抬袖拭了拭额上的汗,勉强一笑。
“来,吃一粒这个。”画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小包,打开里面竟是糖渍过的青梅。
“这不是?”书颜觉得眼熟。
“上次你叫翠袖送来我一些,觉得好,就自己做着耍。滋味还不错,解暑甚好。”画楼将油纸包递给书颜。
虽然不是真因为暑气,但书颜还是捏了一粒入口,酸味儿够了却香甜差些,似乎少了道工序:“公子,这味儿有些不一样呢?”
“男子自然不喜欢那么甜的。”画楼公子将纸包折好,塞到了许书颜的手里:“你拿着,若等会儿又觉着闷了再吃上一两颗。”
“谢公子。”看着画楼公子笑颜柔润,书颜心头一暖,觉着腿上的疼也消了一些,也不推辞,将青梅纳进了袖兜之中。只是一直心系去潇湘馆为幻雪赎身之事,想起这次来赴会的人和一开始选画的人有些对不上,便问:“公子,李居士和黄杏儿之前是要来的,后来听玉悠说因为黄杏儿身子不适,染了风寒,不得出门,但李居士为何也不来了呢?”
“本是要过来的,只因李管事觉着自家女儿已是世外之人,想了想,便没让她参加茶会,怕心里有了旁骛,会打破多年的静心。”画楼公子也很是可惜地叹了叹。
“画楼公子不领着一堆女学生们。反倒悄悄跟了相好地在此磨蹭。看来真是今日不同往日了啊。”
远远传来一声打趣儿。满含着戏谑好笑地语气。竟是连鹤公子又来了。此时地他换上一身新装。也重新绾了髻。看起来要精神许多。只是眼中仍旧含着两分醉意。瞧人地时候眼珠子有些木木地。
“连鹤。休得胡说。”画楼见又是他。眉头一簇。上前一把拉住:“这位是祁家四姑娘。许书颜。许之山先生地女儿。”说着哼笑一声。拍拍他地肩头:“等下。你得拿出真本事来才行啊。”
“许之山?”连鹤眼中放光。仿佛醉意在瞬间就消散不见了一半。上下打量了许书颜。又问:“你果真是许先生地女儿?”
书颜点点头。疑惑地反问:“您认识家父?”
“自然是不认识的。”连鹤摆摆手,神色变得缓和了些:“许先生多年未曾出山,听说封笔已久,实在可惜。不知姑娘可否代为引见,也好了却我这一堵大师风采的心愿?”
“连鹤!”画楼公子轻斥了他一声,示意他住口。
“无妨的。”书颜却拉住画楼的衣袖,淡淡道:“家父已经过世了,公子的心愿恕书颜无法相帮。”
“你说,许先生过世了?”连鹤一脸惊异,又夹杂着些难以置信的表情。也没再说什么,独自转头,竟一句话也不留下,直接就离开了。
“这个连鹤,素来无礼张狂,你莫要放在心上。”画楼摇了摇头,转身劝了书颜。
“没什么,只是他如此表情,可是以前认识我父亲么?”书颜看着连鹤的背影,走的很是迟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爱画成痴,一直仰慕许先生罢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愿意留在点墨书院,不过是因为这儿藏了几幅你父亲的画作,他可以闲来无事尽情欣赏。”画楼说起连鹤,表情也不知识赞赏还是批驳,总归有些无奈。
“公子曾与他有什么渊源不成?”看着平日里青玉无染的人竟缕缕因为那连鹤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书颜反倒有些好奇。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画楼一笑,眉宇间总算是舒展了开来:“让四姑娘见笑了,我与连鹤确实有些渊源。不过我仅仅是爱惜他的才华,恨他只知道沉迷黄汤实在不争气罢了。”
“公子爱才,本是好事儿。”书颜明白了,莞尔一笑:“可连鹤公子好像也不是您所言的那样不堪呢,至少一心还扑在作画上,不然也不会乖乖待在点墨书院度日了。”
“你说的对,他肯留在此不出去惹事就是莫大的幸事了,我又何须对他过多期望呢。”画楼简单与书颜倾谈两句,也觉得自己实在勿需过多扰心他之事。看了看离得祁玉悠等人有些远了,又道:“走吧,若等会儿身子不舒服,记得告诉我,让你回房来好生休息就行了,别硬撑。”
轻柔的话语好像清甜泉水灌入心间,书颜抿唇含笑,略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只强忍着小腿处的隐痛,迈步跟了过去。
一直走在前面的祁玉悠见画楼公子久久不来,扭头过去望,却发现他和书颜竟停下来在说这话,两人脸色上都扬着淡淡的笑意,心中不觉吃味,柳眉渐渐蹙起。
旁边的祁玉冷倒也瞧见了这一出,闷哼一声:“这画楼公子倒也偏心,不问问我们身子可有不爽之处,只顾着关心书颜。走了这么久都还没到茶会的地方,倒真是又累又渴呢。”
祁玉悠听着觉得刺耳,也忍不住道:“玉冷,书颜身子娇弱些,公子自然要多分心照拂。只是先前你不是和她一并都在后院休息么,人家倒是出去后院散了散步,你却一直躺在屋子里,现如今倒比我们先喊累了,真是”
“话说回来,也不知她去了哪儿逛,看那一脚的泥。”祁玉冷指了指那边,示意祁玉悠仔细看。
祁玉悠蹙眉,抬眼过去一看。果然,书颜衣袍下一双布靴果然沾了不少的黄泥,虽然只是在鞋底一圈儿,也不甚明显,心下暗想,总不该真在山林子里逛悠给弄赃了的吧。
只是虽然有些怀疑,祁玉悠却想不出什么好疑惑的地方,回头瞥了一眼祁玉冷:“在林子里散步自然要沾了泥在脚上,你关心这些做什么,赶紧走吧。”
祁玉冷却不信,回头又瞧了瞧许书颜,神色默然。
章一白一十八 桃枝
即便是画楼公子一行贵客姗姗来迟,点墨书院的弟子们还是觉得值了。
撇开温润如玉的画楼公子,身边的女学生们却是一个比之一个要娇俏动人。
走在前头的便是那名动京城的祁家三姑娘,幽弱娇怜,顾盼有情,虽然着了男装却仍掩不住一丝细致纤丽,让人挪不开眼。
三姑娘身边的便是冷美人儿祁玉冷,浮翠流丹,点染曲眉,略显高傲的神色,却流淌出一股难得的英气,立在众位小姐中显眼之极。
再加上朱素素这个一贯娇憨可爱的笑娃娃,男装下更显丰容靓饰,婀娜刁蛮。另外两个女学生也是一个娇来一个俏,欲语先笑,含羞怯怯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意。
最后,便是轻移莲步,走地极为缓慢的许书颜。
青丝高束,只一截绿檀木簪露在外面,并不似其他小姐们用了繁复的头钗做装饰,一身男衫虽然清减,穿在她身上却好像极为合称,仿佛本就是个眉纾目朗的小公子。但仔细一看,眉若含烟,星眸微嗔,却又是个端端清丽的窈窕女儿家。
见了这六个标致佳人,脸皮薄些的弟子都忍不住红了脸,不敢再肆意打量。胆大的则交头接耳起来。有人说还是祁三姑娘生的美貌,有人说冷姑娘那样的才是真美人儿,也有人说朱素素娇憨伶俐,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也有人谈论起了许书颜,说这个祁家四姑娘也真有些与众不同,虽不是艳丽逼人,却有着两分让人难以挪开眼的婉转气质,实在难得。
这些人里面,一个醉卧一旁的青衫男子却一直都盯着许书颜,眼中除了赞赏,还有浓浓的兴致。
书颜仿佛也被这一道犀利的目光所感,抬眼过去,见连鹤公子正提着酒壶凝神看着自己,也微扬唇角,礼貌地朝他一笑。
正好连鹤身边的弟子也看着诸位小姐暗自盘算谁比较合眼,却见许书颜对这身边的醉鬼扬起笑脸,赶紧扭头过去:“连鹤公子,难不成您认得那四姑娘?”
“她是许之山先生地女儿。”并未正面答应。连鹤灌了一口酒。悻悻然地道。
“可是名震一朝地丹青妙手许之山?”那弟子眼前一亮。顿时对许书颜多了两分兴致:“那等会儿一定要寻个机会见识一番。
见弟子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李管事起身道:“客人已到。大家安静些。”言罢踱步过去。拱手向画楼公子作了礼。让小童引了他们到客席落座。
待小童一一为客人斟满茶盏。李管事这才高举手中清茶。朗声道:“今日茶会。恰逢桃花收艳之机。虽然因由伤感。大家却要欢欢喜喜才是正理。点墨与之砚都是祁家所属。素来相处甚欢。此番请来画楼公子与诸位小姐。只有以茶代酒。聊表心意。”说罢示意大家都举起茶盏。齐齐饮了下去。
画楼公子也起身来。先将清茶饮尽。这才拱手朝点墨书院地学子们欠了欠身:“今日得幸。应邀而来。只为一睹点墨书院各位大才。还请等下不啬赐教。让我等满载而归才好啊。”
“公子何必谦虚。您手下哪一个不是画艺出色地才**来。说到请教。反而是我们要向之砚书坊地各位请教才是啊。”李管事自然又奉承了回去。极为客套。
“何必多言,赶紧开始吧,不然日头都要歇了哦。”
却是连鹤公子打破了此恭彼敬的啰嗦场面,让大家都跟着附和了起来。
“那咋们就以此桃枝为彩头,击鼓传花,谁收到,谁就得来到当中,要么赋诗一首,要么作画一副,总归得拿出点儿诚意,不然自罚三杯桃花酿,大家说可好?”李管事兴致高昂地朗声道。
“好!”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响起,点墨书院的弟子们纷纷叫好,都使劲儿吸了吸鼻,对那当中三杯青黄晶亮的桃花酒酿摩拳擦掌,好像巴不得上去连干三杯。
“先说,之砚书坊的小姐们也得从了这规矩啊!”
又有人起了哄,想来众人也等着小姐们饮酒后是怎样的一番风情。
“一杯即可,三杯就免了。”画楼公子起身来,拱手向大家福了福礼。
“那公子便替小姐们干了那剩下两杯,如何?”连鹤有意大声附和过去。
“连鹤!”李管事斥了他一声,温润的眼神变的严厉了许多。
“没关系,规矩不可破,在下代为饮了那两杯即可。况且……”画楼公子顿了顿,清然一笑道:“之砚书坊的学生们不一定就会被罚。”
“公子如此自信,倒让大家更加期待了啊。”捋了捋胡须,李管事哈哈一笑,将桃枝高举在手中,给身边击鼓小童使了个眼色,一阵叮咚之声便骤响了起来。
桃枝迅速地在各人手中传递了起来,有匆忙间掉落地上的,也有紧张地手发抖的,片刻,响声一停,原本接着的弟子竟往身边一抛,桃枝端端然的就落在了连鹤公子的身上。
懒懒的伸了腰,连鹤起身来,自顾走到了当中的矮几边,一手拿了杯酒,话也没说便交替着将三杯满酒灌入喉中,之后只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大摇大摆又回了座位,继续斜躺在那儿,捏起桃枝,抬眼望了望众人,哼笑道:“怎么,不是说喝了酒就算么,还楞着干什么,继续啊!”
那敲鼓的弟子才回神,转头拿了筷子动手敲起来。
将随手一抛,连鹤身边的弟子差些没结着,赶紧又一个接一个的传了下去,等鼓声一毕,桃枝正好落入了祁玉冷的手中。
书院弟子们各个都来了精神,想看看这个冷美人儿会吟诗作赋还是描画丹青。祁玉冷眼底却闪过一丝不以察觉的得意,缓缓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当中,作男子状抱拳想着周围欠了欠身,朗声道:“既是落染残香,在下愿赋诗一首,请李管事出题。”
章一百一十九 诗赋
祁玉冷一脸傲色端立当中,眉眼间透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唇角含笑,倒让点墨书院的众位弟子不敢小瞧,纷纷低声窃窃私语了起来。*
笔墨纸砚早已奉上,祁玉冷只略想了想,接过小童地上的墨笔就开始写下了心中构思好的诗句。
书童浏览了一遍,提起嗓子朗声念道:“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艳艳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姑娘好诗。”一声称赞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众人抬眼望去,竟是连鹤公子就着酒壶在说话:“只可惜卿本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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