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旭日初升,脚边就是地毯的末端,殷红的颜色有些刺目,许书颜不由得别开了眼。
“小姐,请吧!”钱嬷嬷见下人们都井井有条地立在两边,大家都半颔首地立着,安静异常,只有许书颜衣裙摆拖在毡毯上的悉索之声,以及发簪间的珠玉摇曳相碰之声。
看了这个阵势,许书颜才真正明白,皇帝只因画楼的一句话,竟给了自己如此莫大的荣耀,贵为郡主,看来也不仅仅只是个封号而已,它象征的是真正的皇权,不可侵犯,不容忽视。
在钱嬷嬷的引领下,许书颜提步,徐徐走向了最前端,站在祁冠天的身前。
“吉时到,请陈公公宣读旨意。”钱嬷嬷步到香案边立着。
“祁家许书颜接旨!”陈良德的声音向来尖细嘹亮,此时一出,祁家上百口人齐齐跪下,屏住了呼吸。只有位于最前端的许书颜清脆地答了声:“民女接旨。”
陈良德将卷轴打开,依照圣旨一一念了出来,内容无非是祁家四姑娘许书颜贤良淑德,堪为国之娇女,以越王义妹的身份,被赐封为宜德郡主。
“臣许书颜,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手中接过有些沉的诏书,许书颜领着祁家三跪久叩之后才起了身。
陈良德白面无须,笑着向许书颜到了喜,转头看了看画楼,又道:“宜德郡主,今儿个开始您就是越王的义妹,请立即随钱嬷嬷迁入越王府。”
许书颜望了一眼一直含笑不语的画楼:“王爷容我向祁家上下告辞一声。”
“我去院子外的撵车上等你。”画楼点点头,和祁渊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踱步先行出了锦上园。
章两百 立威
初秋日升,反而有些薄薄的凉意,蒸腾起淡淡的雾气,呼吸之间只觉肺腑湿润。
宣旨的陈良德已被祁冠天邀请到侧殿用膳,钱嬷嬷也被祁玉容拉了到一旁奉茶,此时许书颜身边陪同着祁玉悠和祁渊,一齐向花厅外走去。
祁家人分开两边,齐齐向许书颜道贺,但明显各人神色不一,掺杂喜怒。特别是黄杏儿等人,眼见如今许书颜今非昔比,哪里还敢再冷颜相对,只虚浮着笑意,目送她在祁家少爷姑娘的陪同下步出了花厅。只有姚文绣看着许书颜月牙白的郡主服色,只觉衬着猩红的毡毯实在惹眼,虽然嘴里道着“恭喜郡主”,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服气,等她走远了,才暗自嘟囔道:“她真个运气好的,当初咱们和越王相处的时间也不短,怎么就没学她贴上去,也弄个义妹郡主来当当。”
“这才叫手段,不是么”黄杏儿无奈地摆摆头,随意应了一句。
此话却被祁玉容陪着过来的钱嬷嬷听见了,眉头一蹙,面色严厉:“大胆,敢背后诟病皇家郡主!”
黄杏儿和姚文绣一时蒙了,转身过来看着一脸严厉的钱嬷嬷,不知该怎么对答。
“你们两个多嘴做什么,还不跪下!”祁玉容眼见钱嬷嬷声色俱厉,赶紧斥了她们一声。
“跪下?”黄杏儿和姚文绣总算也是祁家的表姑娘,哪里曾受过此等委屈,面面相觑,也没依言跪下。
钱嬷嬷是什么身份,宫里的半个主子,眼见这祁家两个表姑娘如此无礼,岂会容得下,招呼身后两个宫女:“燕儿,桂枝,你们过去给这两个口无遮拦的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嬷嬷恕罪,我们并非有意说那些话,只是”还是黄杏儿反应的快些,一把拉着仍然瞪着眼的姚文绣跪下,赶紧求饶。
祁玉容也不想自家表姑娘在宫里这位嬷嬷面前丢了脸,奈何对方可是老太后身边的人,如今是一品的女官,可不是什么宫女,地位特殊,要教训这两个惹祸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自己想劝也没得说辞,只好焦急地咬了咬唇。
一旁冷眼看好戏的余素芊见走出花厅不远的许书颜停住了脚步,一抹冷笑浮在了唇边,提起衣裙装作一副慌张的模样,匆匆奔了过去,拦在许书颜面前:“郡主,看在两位表姑娘无心之言的份上,您就去替他们求求情吧。毕竟今日是您册封的好日子,若真闹得哭天喊地,岂不伤了您的面子。
其实许书颜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此时听余素芊一说,回头望了望,果然黄杏儿和姚文绣双双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蹙了蹙眉,正想开口,却被那余素芊给打断了。
“二爷,就算她们口无遮拦说了两句郡主的闲话,也罪不至掌嘴吧,今儿个若两位表姑娘真因为一句话被打了,将来郡主在祁家难免会受人闲话的,大家还怎么相处呢?”看准了许书颜正要开口,余素芊故意撇开了她,转而向着祁渊求起了情。
看着眼前一个娇人儿眼中含泪,满是焦急,祁渊先是一愣,再望了望正要被掌掴的两人,对书颜道:“你去给钱嬷嬷说说,今日之事就暂且算了吧。”
许书颜上下打量了一番余素芊,再看看祁渊,心中已是明白了一大半,抿了抿薄唇:“我有说不去帮她们求情么?就连余姑娘这样不常来的客人也心疼,我难道就真愿意她们让钱嬷嬷惩治么?”这句话,许书颜是对着祁渊说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快。这才瞥了一眼惺惺作态的余素芊,转身向回去了花厅之内。
“我”祁渊倒是没闹明白许书颜为何如此态度,摇摇头,见余素芊还立在那儿神色焦急,随口劝道:“放心,书颜不是个爱计较的人,黄杏儿她们素来有些嚣张无礼,被训斥一顿也算是教训了。”
“表哥说的是,原不该由我多嘴的,凭白得罪了郡主。”余素芊半首,侧脸露出尖尖的下巴,眸含雾水地轻轻睇了祁渊一眼,又幽幽别开,竟是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模样,看的祁渊有些莫名。
一旁不明所以的祁玉悠也忙过去挽了她的手臂:“瞧你说的,你好心才这样,书颜才不会怪你什么呢。”
“希望如此吧。”余素芊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复又用纤手掩住半边面,这才抬眼过去看花厅内的情况。
“且慢!”
眼看连个宫女捏住了黄杏儿和姚文绣的下巴,扬起手掌就要开打,许书颜只好大喊了一声,喝止住了两人。
黄杏儿此时眼中已经闪出了泪花儿,姚文绣也是一脸哀求地看着许书颜,神色间哪里还有什么嫉恨,现在装的满满的确是后悔莫及了。
踱步来到钱嬷嬷身边,许书颜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还请嬷嬷放过她们两人,书颜刚刚获封,若是她们因为被掌掴,以后祁家上下再无人会说我一句好话,嬷嬷千万谅解。”
钱嬷嬷岂有不知此事的道理,见许书颜软言为那二人求情,点点头:“依照宫律,诋毁皇家郡主罪责难逃,但既然郡主替你们求情,暂且就免去掌掴之刑。”
“谢嬷嬷。”松开了下巴上的钳制,黄杏儿和姚文绣已经没了气力,双双伏地叩谢。
“谢老身做什么,要谢宜德郡主宽宏大量。”钱嬷嬷说着也朝许书颜福了一礼,这才挥手召了两个宫女回来。
“谢郡主手下留情。”
许书颜却也没有理会她们,只向钱嬷嬷颔首,头也不回地踏着毡毯往外走去。
“你们还不起来,真是丢人。”祁玉容松了口气,狠狠向着下跪二人使了个眼色,朝钱嬷嬷说了几句好话亲自扶了她老人家往外走,这才平缓了花厅内有些尴尬的气氛。
走出几步,许书颜总觉有些不妥,按理今日是她册封的日子,钱嬷嬷不会这么不给祁家面子,即便黄杏儿等人只是祁家的表姑娘,就算说了两句闲话,难道真的需要如此动真格,当着自己的面,当着祁家众人的面来立威么?
想到此,忍不住回头一望,见钱嬷嬷略显沧桑的老脸上竟浮出一丝有些淡漠的微笑,心下一凛,赶紧又收回了目光,怀着忐忑向祁渊踱步过去。
章二百零一 别情
祁玉悠为了让许书颜能和祁渊好好的话别,特意让水潋水月她们在拢烟阁的露台上置好了熏炉香茶及各色小点,又让水清和芜兰芜菁她们守在湖边,不许其他人靠近。
临近告别,许书颜却觉得不知该说什么,想起先前余素芊在祁渊面前耍的小心机,有些淡淡的无奈:“今儿个我便要离开了,二爷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祁渊却毫无异样,看着许书颜今日装扮甚为惊艳,此时眼里还透着一丝欣赏,亲自斟了一杯暖暖的杏子茶递过去:“先喝口水,听说册封郡主一早起来是不能吃东西的,这时候饿了吧。”
见祁渊一脸隐隐高兴的样儿,书颜也懒得去想那些无益的,只莞尔一笑:“饿了也吃茶点,喝茶做什么。”
“你饿了一早上,自然要先暖暖腹,不然这些干巴巴的糕点怎么能吞下去。”祁渊得了许书颜笑颜以对,心中暖暖,又夹起一块芙蓉月牙糕放在她的碟子里,呆呆地看着她喝了口茶,小口地吃着糕点,总觉得就此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吃茶聊天,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用过两块糕点,再喝了半盏热茶,原先由内到外的凉意渐渐褪了去,许书颜吐气如兰,看着祁渊一脸笑意,有些羞得侧过了眼,不敢与其对视。
“书颜,今日一别,还有大半年才能得见,辛苦你了。”祁渊说道动情,忍不住伸手轻轻将手掌覆上了许书颜搭在矮几上的柔荑。
有些羞得想要抽出手,却被祁渊握得紧紧的,阵阵暖意从手背传来,挣扎一二却是放弃了,只扬起额首冲他灿然一笑:“只要将来能与二爷结成百年,半年不见又有何辛苦的。倒是二爷身边没了书颜,不知会不会久了便忘了呢。”
感觉指尖触到的肌肤滑腻微凉,祁渊不由得握紧了,认真地道:“你放心,美人我不是没见过,柳如烟召来几个表侄女儿就像让我就范,我也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岂能让她如意。”
“对了,上次水莪事儿,柳如烟已经承认是她在背后怂恿,我怕”书颜不再祁渊身边,始终有些担忧:“她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若想出什么阴毒的法子逼得你就范,可是防不慎防的。”
“她一个妇人,能做什么事儿。”祁渊闷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只劝道:“放心,大不了这半年我不回祁家就是。她找不到下手之处,自会作罢。”
“二爷,我不想你因为我而疏离这个家。”许书颜何尝不想祁渊不会来被柳如烟算计,只是心中不忍。“老爷病中,你若不在身旁,万一有什么不妥,岂不是抱憾终身。”
“这些我也想过,要哄得老爷子开心,将来才会善待于你,不然,他心里对你存着不满,以后的日子岂不让你难做。”祁渊叹了叹,看来不回水阁居住这一招也是行不通的。又道:“那余素芊是个伶俐人,她家中虽然财势极大,但也始终只是个商人之女罢了。如今你贵为郡主,她也应该有些自知之明的。若要强来,撕破脸没面子的始终是她和柳如烟罢了,我却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也别太放在心上。免得半年一过,瘦得让我人不出来了。”
许书颜听了祁渊所言,心中踏实了几分,逐笑颜开,娇嗔道:“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当我是怨妇么?”
祁渊用手取了一片桃色糯米糕,喂到许书颜的唇边:“你将来是我祁渊的妻子,只会幸福一辈子,岂能成为怨妇呢。说错话,罚你吃下这块糕点。”
羞赧间又是满满的心意悸动,许书颜轻轻起唇含了糕点在口,不敢再看向祁渊,赶紧捏了茶盏就在口边送服了糕点入腹。
许书颜娇羞如花半遮面,祁渊也觉得露台内气氛尴尬暧昧的有些让人无法呼吸,只好岔开了话题:“如能和你这样,总想起当初种种,甚觉有趣。”
“对了,你和那个庸王如何了?我可听燕官说他好男色,当初还误会了你。”许书颜也想起初次和祁渊发生争执,就是因为那个庸王殿下,说起来他是画楼的哥哥,将来恐怕会常见面也说不定。
“他不过是找借口,不愿让皇帝立他为太子罢了,和画楼一样的毛病。”祁渊苦笑着摇头,似乎和这庸王也是极为熟稔的。
许书颜提起茶壶替两人斟满,此时也没了刚才那股子尴尬的感觉:“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真是亏得他们都不想做,难以理解。”
“庸王的母亲只是先皇的一个宫婢,他知道朝中大臣一定会以此为诟病,又想不出其他方法来让皇帝放弃自己,只好装作好男色,搞臭了自己的名声,免得将来有人拿她母亲出身说事儿罢了。”祁渊叹了叹,表情有些暗了下来。
“看不出这庸王还是个孝子,为了不让母亲出声被人拿来讥讽,竟愿意放弃皇位。”许书颜点点头,对那庸王的印象大大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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