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经纪人略微有些尴尬。他一路带叶楚澜,对他的祖业和家族生意都很了解。经纪人觉得叶楚澜的反应过度了,这家娱乐公司和电影制作方也是有叶家背景在的。但叶楚澜就像掩耳盗铃,生怕跟家庭发生一点关系。
叶楚澜的官方资料上写,他父母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公务员,渲染得越平凡越好。如今明星包装的手段千奇百怪,连自称是外星人来博取眼球的歌手也有,可叶楚澜竟然是走反包装的模式。这些年他为公司赚取了不少经济利益,但是娱乐圈的竞争日趋激烈,新人不断涌现,为了维持地位,公司也想给他再制造一些话题了。
但他们还是不明白,叶楚澜十几岁的时候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彻底离开那个家庭。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最大的不堪不是跟黑道纠缠不清的名声,而是另外一个人。
叶楚澜把经纪人前脚送出门,后脚就看到了这个他总不想见到的人。
韩雪。他透过猫眼看到人,叹了一口气,打开门。“爷爷又让你来了?”
韩雪人如其名,带着一点冰霜气质。他白皙,清秀,很像在一般写字楼上班的年轻白领。
但事实不是。
韩雪从背后将一大串红透得要滴水的葡萄露出来。“家里那个架子上长的葡萄,井水湃过的,最后一提,爷爷让我给你拿过来。”
他们绕过长长的客厅,在客厅的矮桌前席地坐下。
桌子上放着剧本。叶楚澜已经断断续续看了几个星期,却始终没有办法像以前拍戏之前那样认真准备,总是看了一点,就忍不住丢在一边,也可能是为了秦绎的事情分心而没办法看下去。
韩雪拿起剧本翻了翻。其实他是不用翻的,这部戏投资方有他们的股份在,韩雪虽然不会具体管到制作,但是剧本也看过两眼。
韩雪装着看了看,抬头问叶楚澜:“什么时候拍?给你写的戏很帅的。”
叶楚澜拿了颗葡萄在手。“帅?帅也有代价的,这么多动作戏,我又不是演武行的,公司是要我少演一点,不然买了保险也怕受伤的。”
韩雪暧昧地笑了笑。“要不要我来帮你做替身?你确实要小心。”他若有似无地瞄了一眼叶楚澜的腿,那上面是有旧伤的。
叶楚澜淡淡地:“别说笑了。”
韩雪现在是公司的中流砥柱,爷爷身边的得力助手,上上下下都要靠他,不见得不比叶影星分身乏术。能抽空过来看叶楚澜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已经是忙里偷闲。
其实叶楚澜也知道韩雪多半是开玩笑。可是听他故意地说,心里难免还是不舒服。
认识了那么多年,韩雪的个性他还是一点也搞不懂。那时候明明冷若冰霜,到今天却能若无其事跟他调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看见韩雪的暧昧,叶楚澜还是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泛了涟漪,还是觉得恶心。
不是没有刻骨铭心过,就连现在到了潮湿阴暗天气,胫骨上弥合的裂缝还会隐隐作痛。
但那都是过去了。只是没有想过,当多年过去两人都由青涩一变而成圆滑世故,当他放下来,早已死心的那个人总会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地散发出一些讯息来,不知道到底是想要令他怎么办。
×××××××××××××××
“喂,这是怎么回事?我听经纪人说秦绎刚连Grammy的出席邀请都推掉了。他发什么神经?要知道我去年在blog上写的目标还是摸一台那留声机回家呢……”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吧。”秦非立刻打击赵之乔,这属于条件反射的本能,他就没想到自己也中枪了。
赵之乔哈哈笑:“我不可能那你也别想咯,你连搭我顺风车得个最佳作曲的机会都没有了。”
“呸。”秦非皱眉:“推掉格莱美?什么理由?龙传奇的行程也没这么紧好吧。”
偶尔跟乐队成员重聚一次,又听到这种转了几手才到自己耳里的关于秦绎的消息。若是换了以前,秦非也许会有些微的嫉妒感,但如今他只觉得发生在秦绎身遭每一件事都仿佛陷阱,让他一碰触到就非常焦虑。
像秦非这种人,天生情商低,家庭关系也奇葩到了极点,只是仗着一路颇受宠爱(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才身心健康地活到现在,如今遇到秦绎这个黑云罩顶的大麻烦,他不多的EQ简直都要自爆了。
像是秦绎是HIV感染者这件事,他迄今为止都无法向兄长坦白自己已经从得知了实情,明明是抱着好心,正常人都有数百种方法可以好好理顺这关系的。
但秦非想着说出来搞不好他们又要大打出手,真是想到就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秦非能感觉到后来秦绎对于跟他吵架的兴趣淡了很多。他多心了,他甚至觉得秦绎能跟他整天吵架的时候才好,他哥要对各种事都没激情,不才更叫人担心的吗?
“干嘛啊你,连格莱美都不肯去,有这么大牌?”秦非推开很久都没回去过的自己家的家门,看到秦绎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喝粉红色的果汁,心放下来一点。
“什么?那个啊……”秦绎看了看他,像是还在思考秦非说的是什么东西一样。“哦,你说那个啊……”他飞快地露出无所谓的笑容,一摊手——这表情看在秦非眼里不知道多欠打。“懒啦~反正以前也去过好几次。”
秦非觉要一口吞掉自己之前的想法,秦绎对于故意惹他生气根本没有半点收敛。
“什么啊!不要像在说什么饮料冠名的奖项一样!这可是学院派的大奖诶,他们认可多少也有点重要吧?”
“你有没有调查清楚状况,我这一回又没有入围,只是人家邀请做颁奖嘉宾啊。不想去有惹到你吗?”
秦非一时语塞,他是没搞清楚这一点,但还是觉得秦绎的说辞有哪里不对。
“可是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回LA吗?顺便跟那边的同事朋友喝一杯什么的。你没有孤僻到这种地步吧?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回国的啊?怎么回来后就没听你说过那边的事……你该不会是……惹了什么麻烦事跑到这边来避难吧?”秦非说完,突然发觉自己这个猜疑颇有道理。
秦绎没有转过来也没有说话,他的反应越淡定秦非的警觉因子就越是飞涨,他正要进一步质问,秦绎站起来作势要进房,“烦烦烦,你专门来一趟就是为了跟我找不开心?真不懂事。”
秦非堵住他。“我就烦怎么了?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回国的原因,妈的,吃我喝我的还住我的房子还跟老子摆谱,有这样的吗?”
秦绎手撑在背后,往床上一坐,看着秦非,问:“你知道Billy Lloyd吗?”
秦非愣了愣,他怎么会不知道?要问现在的小孩儿,可能还真没几个人人认识这个多年前的流行巨星,但是秦非毕竟没那么幼稚。更何况秦非是专业的音乐人,不管舆论如何攻歼Billy Lloyd的私生活和人品,他也无法不承认这个人在流行音乐史上的地位——不错,Billy Lloyd已经成为历史,因为他已经死了。
秦非当然也还记得那些天报章电视上连篇累牍关于巨星陨落的报道。
那时候龙传奇才刚出道没多久,所以对版面特别敏感,记得赵之乔还在抱怨“这个B什么怎么什么时候不挑就挑这时候死,害得我们新歌宣传的新闻全被压下去”。
Billy Lloyd虽然这些年已经颓唐过气,但当年过亿的销量已经载入史册,记录也是无人超越的。
话题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此人是在入住的高级酒店被人发现在浴室猝死,死时严重酒精中毒,警方最后判定没有他杀痕迹。这件事引起了一些争论,但也争不下去,因为连粉丝都知道Billy Lloyd恶迹斑斑,药物依赖成瘾,这些年的健康状况非常糟糕,还曾经因为持枪闯入他人住宅被警方检控……这种生活一团乱的人,即便突然猝死,收到的悼念惋惜也未必比闲言碎语多。
秦非说:“我当然知道,可这人跟你烦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秦绎低头玩着床单边的挂穗,说道:“当然有。简单点说,现在他的前妻儿女要跟我打官司要讨很大一笔钱。”
秦绎的故事是这样的:十几年前,Billy Lloyd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歌手,这时候秦绎和他相识,两个人一起做出了那张令Billy Lloyd一举成名的专辑Orgasm。那时候秦绎比Bill更没有名气,而因为初期资金紧张,从作曲填词到配乐编曲基本全部是他们两个人完成,为了不要让专辑印刷上的所有的名字都是歌手自己,看起来太寒酸,就用了看起来很神秘的化名。
后来Billy Lloyd立刻红得铺满电视报纸,到处走台连钱都数不过来,而秦绎始终在幕后,没有这种机会,所以两人默认是秦绎拿版税,而Billy Lloyd自然是享有其他所有演出收入。
一开始,这也还算公平。——秦绎看了一眼秦非,补充说:“其实我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不公平的……后来,Orgasm一直在卖,直到现在也是。他后面已经红得要死之后做的那张专辑我也有参加几首歌,用的还是那个化名。不过那张专辑就不如前一张销量那么好。现在这两张唱片的版税是多少?不记得……一两亿可能有吧。”秦绎轻描淡写地说着数字。
“谁知道他突然死了之后没剩下多少钱,可能还亏空了不少,他的遗孀——也称不上遗孀,怎么可能不眼红那张唱片累积的经济利益,就找了一大票律师要跟我打官司,非讨账不可了。”
秦绎手指安然交叉,放在膝前。“开什么玩笑!别说那时候本来作曲和制作上就是我做的比较多,我拿再多也理所当然;再说了,就算她想争一点抚恤金,也不该野心太过,非要证明那个化名就是Billy Lloyd的名字和中间名的缩写,版权全部都应归Billy Lloyd和他的继承人所有。她是不是疯了,这怎么可能?”
秦非花了一小段时间,来消化他哥和看似毫无关联的这个已故巨星有着纠缠如此深利益关系的事实。
然后他看着秦绎的眼睛:“既然这样,那么一定有什么别的隐情,或者那个女人掌握了什么让你不能反驳的证据吧,不然你干嘛连出庭都不敢?看你说的这么自信满满,好像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你说的话,可是只有不到一半的可信度。”
☆、揭晓
秦绎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比较复杂。因为版税这一块计算起来就很麻烦,当时就干脆注册了个唱片公司来做发行之类的事,忙这些的人当然是我。按那个时候来讲,他做艺人的收入还是远远超过公司其他收入的。问题就出在——”
“等等,”秦非打断秦绎迂回的解释。“Billy Lloyd可是超级大明星,他一有经济纠纷不早就应该见诸报端?为什么我以前从没听说过他还跟你有这层关系?”
秦绎伸手做出下压的手势,抑制秦非的疑问。“这就是问题之一了,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死掉,关于这些事我们本来另有约定,如果他没死,这根本不会成为一个问题。而另外还有两个问题,一是在那之后不久后我们就结束合作,二是在那段时间他正好在跟前妻打着离婚官司。于是那女人主张他当时注册公司的行为是恶意转移财产,污蔑我根本不占有这些唱片的大部分创作权和版权,人又死了,了无对证,这对我应诉很不利啊。”秦绎摊手。
“所以就一跑了之?”秦非斜睨着他。“听起来似乎有点说的通,但以你那德行,这件事哪可能这么简单。老哥,话都说到这了,你干脆一并交代了吧。别说我,你这故事放在谁耳朵里都漏洞百出。第一,你说十年前?那时代正是band bloom的黄金年代,既然都已经进入业界,你为什么一直不肯自己出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你很久了。第二,就算那女人能说服法官Billy Lloyd是进行恶意财产转移,你也不至于没办法证明那些创作权一点也不属于你吧?至于连出庭应诉都不敢?再说,一个歌手能造就旷世杰作,再怎么也不完全是歌曲的功劳,何况是Billy Lloyd这种牛逼哄哄的人物。你当时什么成就都没有过,能有什么资源?Billy Lloyd那时不是新人,至少在业界比你积累更多,你该不会想夸口是还没出道的J。L造就了Billy Lloyd吧?照我说,你能在业界一路顺风顺水,Billy Lloyd才是你遇见的贵人。”
说到一半,秦非突然住嘴,本来咄咄逼人的气焰一下弱了下去。“老哥,别告诉我……你该不会……”
秦绎难得招架不住地摇了摇头:“扯远了……”
秦非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刚想到的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事实——秦绎也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