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彼时小若还没睡熟,听见声响便披了斗篷从寝房走出来。
“不知道,这么晚了会出什么事儿?”紫陶赶紧跑来,眼睛也时不时向外张望。
“出去看看。”这么晚了竟还有如此大的动静,小若心头迅速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快步走出院子,往喧闹的方向看去。
黑夜里侍卫们纷纷提着灯搜寻着什么,那火光仿佛一双双诡异的眼睛在四处探伺。
难道是羽萱他们伺机行刺被发现了?
心头忽地闪过这样一个想法,小若的脸忽然间变得煞白。正当紫陶关切询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只见远处高树投下的暗影里有个什么正朝着她们跑来。
“谁?!”紫陶即刻心生警觉连忙向前一步挡在小若身前。
“纳、纳兰娘娘”那人气喘吁吁,而语气焦急万分。
“绿湖?!”
她跑出那片暗影,月光下她的脸色煞白,平日里嚣张的眼神在这时却充满了惊慌和紧张。她一直朝着小若跑过去,仿佛那便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在那儿!”忽然有几个侍卫发现了她,于是那条灯火组成的龙便即刻调转方向追了过来。
于是绿湖跑向小若的脚步更急了些,周围是各种嘈杂声,而小若只听见绿湖一直不停喊着,“救救我家主子,救救她。”
然而只差几步的距离,一直羽箭稳稳刺入绿湖的后背。小若只见那绿色的身影稍稍一踉跄,便立即向前倒下了。
“绿湖!”
小若连忙朝她跑过去,和紫陶一块儿将她扶坐起。
绿湖无力地将袖管中藏得极好的信交给小若,有气无力却一直坚持着说完,“珍、珍晓漫施计陷害我家主子是她亲手把刀刺进自己身体的,娘、娘娘是无辜的含、含夏方才带了人偷、偷偷进了华仪宫,她们、她们要用白绫勒死娘娘,然、然后说她是是畏罪自杀。珍、珍晓漫作、作恶太多,杀、杀了她,杀了她”绿湖冰凉的手一直死死抓着小若的手不放,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乞求,“您、您是个好人,我、我们对不起你,但但请救救娘娘,她是被陷害的,救、救救她”话还未落音,绿湖的气已经断了,但手仍抓着小若的手腕不放,就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凄冷的月光下这样的眼睛看得紫陶心里发慌,然而小若还揽着绿湖的尸体,脸上的震惊丝毫未减。
“娘娘”侍卫们赶来的时候也被这诡异的氛围吓住了,小若便在这时回神,瞪着他们厉声问,“谁让你们杀她的?!谁让的?!”
“卑、卑职以为她要对娘娘不利,所以才”
小若还要骂向那人,但紫陶连忙出声,“娘娘息怒。”而后赶忙扶起她,同时将她手中的信纸不动神色地移入她的袖中,接着转头对侍卫们道,“娘娘受了惊吓,你们即刻把尸体搬回华仪宫,静侯皇上处置。”
侍卫们刚应下,元祈正好冲过来。
“没事吧?”他示意侍卫们将尸体搬走,而后上前扶过小若,柔声问。
“元祈”小若忽然间紧紧抱住他,双眼紧闭。
“不怕,我在。”他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声音听起来比一切都要稳靠。
但其实,小若并非是害怕方才绿湖那未闭眼的尸体,而是怕不久后的某一天,元祈会不会也像这样地死在自己面前阴谋 4
果真,当侍卫们将绿湖的尸首抬回华仪宫时,便见到了“畏罪自缢”于梁上的程若仪的尸体,而跑出来苦求小若救自家主子的绿湖却被认为是不愿一同受死而跑出来求纳兰贵妃给她一条生路的不忠之仆。小若自请前去监督宫人收拾华仪宫,她本想趁机搜寻些含夏她们杀人灭口时可能落下的物件,可惜一无所获。正当眉头稍敛之时,她抬眼,发现曾经富丽堂皇的华仪宫不过一会儿便就成了空荡荡的大屋子,花瓶、书画、妆台、软榻统统都搬走了,什么都没有了。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明亮的光线中只有几颗灰尘飞舞。小若凝着那里,心好像忽地空了一片——多久之后,锦离宫也会变成这样?
珍晓漫收到那封由小若原原本本誊抄自绿湖的信件时,正是黄昏,暖黄色的余晖映在她青白的脸上毫无光彩,死气沉沉。含夏是陪她一同看的,脸色自然也没好看到哪儿去——灭口程若仪的那晚她只以为绿湖是不想死所以翻墙逃了出去。她生怕绿湖会乱说什么所以才让被她贿赂的同乡侍卫大喊有人逃跑,于是才会有许多侍卫纷纷去追捕。但她万万没想到绿湖去招人的竟然是纳兰如若,更想不到她竟然将这样一封信给了纳兰如若。
“这下、这下怎么办?纳兰如若会、会不会举报我们”此刻含夏已然是心慌到极点,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
“别慌,不要自乱阵脚。”信纸此时已经被攥成一个纸团捏在手心,珍晓漫死死地皱着眉,脑袋飞速地运转着,然而这时门边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吓得她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绿湖所言不虚。”见她这副模样,小若的心霎时间冷透了,“你当真做了这么多坏事。”
珍晓漫闻言,嘴角轻轻一划,泛出一丝苦笑,“是我,都是我。”
“你居然心狠至此!”小若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脸,曾经那双纯澈透明如同山泉水般的眼睛如今真是让她看不透了,“我今日来不是怜悯你,亦不是威胁你,我只警告你,聪明的就消停下来,不要再妄图加害他人。现今我只是不想动你,若你再敢心有歹念,要解决掉你,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后松开手,威严寒冷的目光转到含夏的脸上,“还有你,煽风点火助纣为虐,从今开始最好严于律己尤其是管好你的嘴,否则你的下场会比毓甄更惨。”
看着含夏不停颤抖的身体和发白的面孔以及坐在椅子上双眸紧闭的珍晓漫,小若自觉目的已达到,于是拂袖而去。然而珍晓漫却起身叫住她,用的是曾经她最熟悉的语句,“姐姐”
脚步蓦地停下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忽然刺痛了一下。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小若坚持着背对她不曾转身。
“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她的语气那样轻,甚至带了些许的乞怜。那样柔弱的语气彻刺痛了小若,她的眉结更紧地拧了一下,而后是静默着离开了。
珍晓漫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又轻轻坐了下去。方才那副令人怜惜的面孔瞬间没了表情——原本以为纳兰如若会回头看她的,可是没有。珍晓漫知道她是个心善的人,亦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对付她唯有施软不施硬。但方才纳兰如若眼中的威严冷厉着实让她害怕了一下——可是她实在不敢相信纳兰如若会对她怎样——心慈手软的人,终还是难成气候。
七日后,酉时将过。
宫女们把桌上的碗筷盘盏悉数收下去,小若站在厅里思忖了许久,而后赶紧趁着元祈在院子里赏花的空当将以前放在矮柜里德匣子摆在妆台上,随后笑着将元祈从院子里拉回来,坐在镜前仰头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瞳里漂亮又明亮的光彩比下了窗外夜空里所有的星星,“帮我把翠雀画上吧。”
“怎么了?”元祈心生几分疑惑和紧张,“是谁胆敢传这些闲言碎语的?”
“才没有。”她一一将画笔和特制的颜料准备好,道,“前几天封后大典,好些大臣的家眷都往这块疤上瞧,我我觉着不自在”
“傻丫头。”他就站在她身后,伸出手轻轻环住她,声音柔溺却十万分真诚,“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她低了低头,面色中有几分歉疚,“她们私下议论我,也一定会涉及到你,我不想你被”
“管她们怎么说,我不在乎。”他弯下腰,侧脸在她的鬓角反复摩挲,沉静的眼眸中有浓得化不开的爱怜,“她们那是嫉妒你,嫉妒你脸上虽然有一块小小的疤却还是比她们漂亮成千上万倍”
“你净哄我开心。”小若浅浅笑着推开他,道,“把翠雀画上吧。”
“知道啦,夫人。”元祈像个大男孩子一般顽皮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素净明皙的脸瞬时就泛起一片绯红。元祈看着她,随即得意地笑起来。而后执起画笔,在她的眼尾下方轻轻地画起一朵明艳的翠雀来。
元祈画得轻且细致,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那朵翠雀才终于完工。
“瞧瞧。”他将她移过去,脸正对着镜子,暖暖烛光中翠雀蓝紫的颜色尤为抢眼,而元祈画功深厚,那朵翠雀盛放的美丽与生气毫无遗漏地呈现在小若的眼角。若说方才眼前的人还是一个楚楚动人的闺秀,那么此刻她已然是个明艳倾城的大美人了。
“不行不行,擦掉擦掉。”元祈直直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却连忙道。
“怎么了?还是不好看?”小若见他如此,冷不防心生几分失落。
“你要是这个模样,以后有哪国的使臣、王公来朝,也像我这样地看着你,那我可不许!”
“就你小心眼儿!”知道元祈是在逗她,于是脸上的笑意漫开来,“况且这个得遇泪才化,你要擦掉它岂不是要哭死我?”然而眼神瞥到窗外的天色,眉头轻轻敛了敛,心也稍稍提起来了一些。
“这是什么?”真好,小若在将装有特制颜料的匣子放回矮柜的时候特意露出来的大红衣料成功地被元祈注意到,这回又可以拖延些时间了。
“还说过段日子改好了再一并给你看的,没想到你眼尖这么一下就看见了。”小若撇撇嘴,将柜子里那套大红裙褂拿出来给他,道,“给你的那套明天才送来,到时我让紫陶送过去。”
“真漂亮。”他展开那套金线绣鸾凤、祥云、如意纹等吉祥图案的大红裙褂,俊朗地笑起来。但他自己却不知道他说的是这套衣服,还是脑海中想象的穿着这身婚服的小若。
“这个好玩儿。”仍旧是笑着将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红盖头展开,那上面倒是没什么图案,唯有大红一片,不过四边上却都有金黄色的柔软流苏。
“哎!”小若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便瞬间都被一片大红给取代了,金黄色的流苏在眼底轻轻摆动。元祈抬手轻而缓慢地掀起小若头上的红盖头,那张动人的脸随着盖头的揭去一点一点呈现。他满怀期待地凝着她的眼,又或许说,他是对欠她的那个婚礼充满期待。然而小若看着他,面上在笑实则内心翻江倒海。她看着眼前这个内心中仍保留着一份纯真的男子,倏地觉得自己无比邪恶而肮脏。
你给我这样纯净不带一丝脏污的爱情,可是元祈,我怎么配拥有呢,我不配啊。
强行压住了如巨浪般疯狂涌来的痛疚和难过,她仍旧是笑意吟吟地将红盖头和裙褂收回来,一一叠好,“你最近心情怎么这么好?”
“天下太平,我当然高兴。”
叠着衣物的手忽然就停了下来,心仿佛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天、下、太、平。
“不早了,你休息吧。”元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道,“过几天就是中秋宴,这段日子你为了筹备这个花费了不少心思,好好休息吧,可别累坏了。”
元祈说完话便转身往门边去了,小若心头顿时一紧——她千万不能让他走,一旦他从这里回去觐禾宫,在御花园里埋伏的羽萱和拥护她的杀手就会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拼死干掉他。虽说元祈功夫了得,但他毕竟毫无防备,且他每次来锦离宫总是会退掉所有侍卫,无人能够及时保护。何况羽萱她们筹谋已久,选择动手的地点是在小山半廊处,那里稍为偏僻,巡夜的侍卫也不知能否及时赶来总之一旦元祈离开这里就会很危险,小若再不想他出半点事。
“元祈!”眼看他就要跨出门槛,小若连忙喊住他。
“怎么?”他回过身,温和地笑。
“我我”大脑一时空白,完全想不出任何留他的借口。然而瞬间,她想到什么,却又有片刻的犹豫。黛眉轻轻敛了敛,她一咬唇冲着元祈跑过去,待把门合上,她缓缓抬头看着他,“别走。”迅即不由分说吻上他的唇,将他往房里带。
一夜烛尽,小若真真正正成了元祈的妻。一寸相思一寸灰 1
翌日,小若起时元祈还在睡眠之中,于是轻手轻脚下了床,坐在镜前梳着头发。然而透过铜镜,她却看见元祈翻了个身,亦是透过镜子在看她。
“哦,你装睡。”小若梳着头发,同时瞪他一眼。
“不想起,又睡不着,所以四下看看。”元祈浅笑,忽而想起什么,于是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移过来面对自己,手执笔,在她的眉毛上轻轻地描着。
“我、我自己来”元祈竟然为自己描眉,小若多多少少有些讶然。
“别动,”然而元祈相当认真,“我可是第一次描眉啊,你要是乱动弄得我描丑了那我可不管。”
“好好好,随你。”与其心底总是觉得歉疚,不如就幸福一刻是一刻吧,起码我知道此时此刻你还是爱我的。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元祈心情相当好,一边描眉,一边浅吟。小若仔细地听着,不一会儿脸上便微微泛了红。正想着薄嗔他几句时,只听那细笔往桌上一搁,随后元祈就将她转过去,脸正对着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