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工字钉应该在买回来时就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安远带梁筌走到厨房的工具箱附近,剩余的工字钉都在这里。果然,红灯亮起。
安远扣着鼻梁点了点头。
梁筌开始喷药。对着工具箱和花的方向狠喷了几下。
临走前,梁筌收回了文件,用下巴指了指窗帘,做了个鬼脸。安远狠狠瞪他一眼,点了点头。
窗帘太薄,安远其实也意识到了。梁筌能猜出他在房间里做什么,这本身已经是一个预警了。
不过万幸的是,房间其他地方都是安全的,除了那些工字钉。
“媳妇儿,你做手工的东西在哪儿买的?”和兰素曦一起吃过早饭,安远陪她在五道口的商场闲逛,貌似不经意地问。
“怎么了?”小曦疑惑地抬头。
“我做得那么好,教教我呗?等以后有孩子了,咱俩一起教孩子。”安远笑嘻嘻地说。
小曦低着头开始咬嘴唇。
“怎么了?不好意思了?”安远停下,捧起小曦的脸问。
“我我”小曦的眉心都快拧成麻花了,她硬是逼着自己说了出来:“我不想要孩子下次,下次你做一下防护措施好不好?”
原本以为小曦是娇羞,听到她的话,安远心里咯噔一下,被一块大石头堵得严严实实的。
“你要是不愿意,我,以后我吃药也行。”小曦看着安远僵硬的脸,有一种难言的心疼。她妥协地恳求着,等安远的应允。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先去买点儿手工材料。上次你在哪儿买的?”安远的拇指在小曦脸上摩挲了几下而后慢慢收回。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转移话题。
“上次,我,我脚扭了,不方便,小姨帮我买回来的。我打电话问问她”小曦结结巴巴地说。像有好多根针往心里钻,真疼啊。
“不用了。”安远握住小曦要拨打电话的手,用力摇了摇头。兰君,兰君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小曦仅存的亲人他心里很乱。
“去看看窗帘吧,我喜欢遮光的那种。现在天亮得早,窗帘太薄都睡不了懒觉。”安远拉着小曦的手收得很紧。
小曦顺从地跟在安远身边,手骨在隐隐作痛,她咬着下唇不说话,认命地感受着安远的愤怒。
保姆车里,耔阳眉头紧锁。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但他不得不面对。
“申请调查兰君。”他对梁筌说。
“哥,她不可能!二嫂不可能!”梁筌紧张地看着耔阳。
耔阳冷冷地看了一眼梁筌,梁筌噤声。
耔阳站起来,把车里的洗手池注满水,头整个浸了进去。
“拓宇,你不会怪我这么做,对吧?”耔阳默默地问。
梁拓宇,耔阳同门师弟,是他告诉耔阳,让眼睛被水包围,人就不会轻易流泪。
第二十五章 梁叔叔
“喜欢哪款?”安远极轻柔的语气哄着小曦说话,小曦却根本不抬头看他。
“怎么了?舍不得换窗帘?那咱买个遮光的挂在里面好不好?”安远心里惴惴不安,小曦的头埋得更低了。
“唉”安远轻叹了一口气。她别扭什么,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我做措施。以后,想怎么样,说就行了。”安远抚着小曦耳根的头发说。
他的小兔子,他不怕宠坏。只要是,万一有一天别人让她受伤的时候,她能记得身边还有一个他可以依靠就行了。
一直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小曦,所有的防线都在瞬间溃泄。原来,当有一个人肯为自己妥协时的感觉是这样的:酸酸的,麻麻的,还有些甜甜的。更像是有什么瞬间穿进了心脏,连呼吸都被钉得死死的。
安远眼睛也湿了,他把小曦拉进怀里打趣道:“咋啦?这就感动了?不至于吧?来,让我看看哭成啥样了?哎呀,我家小兔子啊”
一边揉着她的脸颊一边擦干她的泪,小兔子,你怎么就总那么让人心疼呢!还好,小曦不好意思地破涕而笑了。
最后安远只买了一个遮光的内帘。午饭以后,安远拉着小曦去玩儿了一会儿电动。
小曦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显得谨慎而紧张。那是传说中坏孩子才去的地方啊。安远带她玩儿了除了生化危机以外几乎所有的游戏,小曦从最初的紧张到后来催着安远帮她应战,渐渐地有了女孩子该有的兴奋表情。最后,安远找地方给小曦买了只小兔子手偶,小曦像个小孩子一样笑得满足而欣喜。
安远看得醉了。真想把这样的小曦留住,让他拿什么去换都行。
“改天请小姨吃顿饭啊?我得谢谢她没把你五花大绑捆走啊!”回家的路上,安远随意地和小曦聊天。
“好。”小曦点点头。
“对了,她以后怎么打算的,你知道吗?还回法国吗?”安远眼睛不经意地看着小曦。
“她好像在忙一个摄影展。今年不是中法文化交流年吗,她筹办的摄影展可能十一月在法国那边举行吧。”小曦随口回应着。
“小姨真厉害,还能办摄影展。那你要是拿作品参加,能不能走后门进去啊?”安远开玩笑说。
“我的作品还需要走后门吗?”小曦极自信地甩甩头,只有谈到她的照片,她才是最自信的。
“小姨要海滨主题的,我正想暑假去哪儿拍呢。谛海你能不能让严晓军给我介绍几个好的海景拍?”安远耳朵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小曦并没有发觉,安远的笑容已经微微敛了。
“你想拍什么样的海?”安远问。
“最好离人群远一点。看过我的桌面吗?妈妈说那片海是在谛海的老龙湾写生时候画的。”小曦说完,用力抿着嘴唇看安远,眼里全是渴求。
老龙湾在丰裕港附近,网传航母的研制基地就在那里。且离严晓军的驻地不算太远。安远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揪扯着,他快要呼吸不稳了。
“那我回头帮你问问。”安远的咬肌绷了几下,却还是快速转了柔和的线条。
小曦高兴地点点头,她心情极好,不自觉地主动挽了安远的胳膊走。安远的身体却僵了一下。
保姆车里,耔阳的脸色冷得就快往下结冰溜子了。梁筌翻翻眼睛,什么都不敢多问,撅着嘴出车去了。
“跟我说说小姨过去的事儿吧,她怎么到现在还一个人啊?”安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
“小姨过去有男朋友的,都快要结婚了。只是梁叔叔突然有一天就走了,给小姨留下一封信说分手,还留下了很多钱说是分手费。小姨特别难过,四处打听,梁叔叔的单位说他亏空了单位很多钱,逃跑了。”小曦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想起梁叔叔,她心里很难过。
“然后呢?”安远的谈话技巧在同一期学员中是最好的,但如今面对他的小兔子,每问一句都如同逆流涉水,举步维艰。
“后来小姨像疯了一样,找了梁叔叔一年多,然后有一天她突然跟我妈妈说,她要出国。拎着行李就走了。一直到今年才回来。”小曦说着说着,自己的情绪也变得很低了。
“梁叔叔对你很好吧?”安远揣摩着小曦失落的表情问。
小曦点点头:“说起来,我是他和小姨的媒人呢。我爸刚走的头两年,我得了自闭症,不和任何人说话。有天下雨,妈妈不在家,小姨还没赶过来,我自己害怕就跑出去了,差点儿被车撞到,是梁叔叔救了我。他送我回家的时候,我神智不是很清楚,把他当成了我爸爸,拼命抓着不放就这样,小姨就跟梁叔叔认识了。”
保姆车里耔阳狠狠地拉下耳机,满脸是湿凉的泪。
“耔阳,这季的灭畜任务以后,我就要调国安那边去了,到时候你们把小君给我弄回来,我要一个最浪漫的重逢哦!”梁拓宇一脸幸福地抢了耔阳手里的烟。
刚调去国安的话,有几年的身份过度期,最初只能做一些最基础的数据分析工作,且至少五年内不能出国。重新追回兰君的事儿,只能幽的兄弟们打打擦边球来帮帮忙。
“当了逃兵还好意思抢烟抽!”耔阳冷哼一声,却还是把打火机扔了过去。梁拓宇过去最反感师兄弟们抽烟,但是跟兰君分开这两年,几乎见人就抢烟,跟个土匪一样。
梁拓宇点了烟吸了一口,走过去拍了拍耔阳肩膀,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下去了。转身前他迅速抬腿,直踢耔阳裆部。耔阳毫不示弱,一个前空翻直奔梁拓宇后心
那天他们打得很凶,玩命一样,小梁筌吓哭了,拉来很多帮手去劝架,却没有一个人往上冲。
最后,梁拓宇被耔阳一拳打在左肩的旧伤上,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梁筌要冲上去扶他,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了。
黄昏艳红的霞光里,梁拓宇吐了一口嘴里的血丝,踉跄着爬起来,连头都没回就出了“幽”基地。
这一去,竟是永别。
“‘幽’们不怕死,不怕残,最怕的是自己兄弟一个个消失,你却还他妈活着。”这是梁拓宇曾经对耔阳说的话。
得知梁拓宇死讯的时候,耔阳跳进泳池没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老佛爷让梁筌把他电晕了才捞上来。
*——*——*
周一早上,安远起得很早,他要上班,小曦要回学校参加学年总结大会。
六点半,安远走到床边想把小曦吻醒,刚一靠近小曦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起床吧。”安远笑笑,没占着便宜,转身去拉窗帘。
一早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小曦本来就觉轻,自然早就醒了。只是,当饭菜的香气渐渐传进来,她却只想躲在被窝里假装这是一个梦,但愿这个梦永远不会醒。
“她,会一直在你们公司吗?”阳光透射进来,映得小曦的脸色有些苍白,小曦的问话柔弱无助。
安远站在床边,上牙磨着下唇,沉默地看了小曦一会儿,而后转身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放心吧,你老公谁也抢不跑的。”
那时候,安远心里说不上是苦还是甜。
兰素曦洗漱好以后,被安远拉到餐桌旁吃饭。安远做的早餐其实很简单,一个炝拌土豆丝,一碗白米粥,还有煮鸡蛋。
“吃吧。”安远故意把大手在小曦头上用力揉了揉,看见小曦微微的不满,他得意微笑。
小曦接过安远递过来的煮鸡蛋,刚要剥皮,却看到蛋壳上有一行浅色的字迹:“妞儿,给爷笑一个!”下面还是一张吐舌头的鬼脸。
小曦气恼地拍了安远一下,脸上却笑得露出了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安远总算如释重负了。
一直在心里纠结打鼓的,又何止小曦一个人呢。
小曦迫不及待地剥开蛋壳,反复翻转着查看蛋清,脸上略略有些失望了。
“怎么了?不喜欢吃鸡蛋?”安远给小曦倒了点儿酱油,又在粥里加了点糖。他不确定小曦是不是喜欢吃,只是依稀记得他自己小时候总是不爱吃早饭,妈妈就是这么哄他吃的。
“是这个蛋,梁叔叔也在蛋上画过画给我,不过不是在蛋壳上,而是在蛋清上。他给我的鸡蛋蛋壳也是完整的,表面什么都没有,蛋清上却有画。梁叔叔走了以后,再没人送我那样的鸡蛋了。”小曦眼里是淡淡的感伤。
“你想要?那我明天给你做。”安远突然有那么点儿吃味了。
“你会吗?怎么做的?先告诉我行吗?”小曦拉着安远的手焦急地问。
“梁叔叔说他会特异功能,鸡蛋才会听他的话。你也有特异功能吗?”当年,梁拓宇就是用这个方法哄着小曦重又开口说话的。
“噗”安远嘴里的粥差点儿没喷出来。稍微有点儿特工常识的人都会这招好不好?老掉牙的东西早都没人愿意用了。
安远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跟小曦摆了个“OK”的手势。
但是,这个姓梁的到底是什么背景呢?安远倒是有点儿怀疑了。
番外一:淼然江畔疏离叹
“姓名?”
“江彭宇。”
“年龄?”
“52。”
“籍贯?”
“北京。”
“家庭住址?”
“”
“家庭住址?”
“我没家”
做笔录的刑警看看蜷缩在墙角的江彭宇,递给他一杯热水。已经六月初的天气,他还蜷缩在破旧的棉衣里,瑟瑟发抖。
“回去看看家人吧,没有子女吗?就算你不惦记家人,他们应该也挺想你的吧。”
江彭宇颤抖着喝了两口水,干涩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
“我这样儿,哪还有脸见人”
“被扣在这个煤窑,你也是受害者。你把受害经过讲一下,我们会联系你所在街道的派出所送你回去。来看看,除了这些个人物品,你还有什么重要的物品被扣留了吗?”刑警走上前把江彭宇扶起来。
江彭宇捡了几件还能穿的衣裤,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用塑料包好的一寸照片。
“谁啊?”刑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