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里浮生- 第1部分

　


1、第　1　章　。。。　
　
　
　　“你还是应该亲自去的。”灼华轻轻拨动琴弦，商调上的音颤悠悠的一路走到羽调，又颤悠悠的低了下来：“不是亲自去，少了那份心意，便算不得报恩。”
　　“一个凡人。”澄碧的眸子里眼波似是流转了一下，又归于深潭一般的宁静，意味已经很明显，一个凡人，又怎能让他亲自服侍。灼华失笑：“并不是让你服侍他，所谓报恩，是将他当日救你的慈悲恩德还清，为何你却如此不甘？”
　　焚歆偏过脸，常年犹如冰山一般的脸上并不见多少表情，那不乐意灼华却看的分明，少不得又软语劝他：“若没那人，你第八次历劫怕是要多受不少苦，报个恩并不为过。而且我已算明，他今世阳寿不足二十五年，如今他已二十三，最多两年……”
　　澄碧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那你便算准了他大限之日，我自会与他办个体面的后事。”灼华叹息：“终生修炼皆是以恩报恩，你如此固执只怕与你阴德有损，下次历劫……”
　　焚歆怔了怔，眉心微微皱起但随即又是一副冰山般的表情，灼华并不再多劝，知道他已上心，半晌，焚歆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把他的生辰八字给我。”
　　
　　小陶村是个山边的小村，后面依着宜山，前面是一弯九曲溪，当真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老一辈人家抽着水烟，眼睛一眯一眯的便对村里的娃娃念叨开了小陶村的历史，如何清灵，如何秀丽，如何人物俊朗。村里的娃娃也生的聪明，每一辈总有几个考上秀才的。小陶村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外来的人，也只有村东的穆小先生一个。
　　在穆小先生之前，小陶村还有个穆老先生。这个穆老先生是个落第的举子，一辈子没娶妻，自然也是没儿没女。某一年穆老先生出去做客，回来便抱了个刚出生的婴儿回来，小婴儿长的清清秀秀，可爱的不得了。穆老先生是疼到了骨子里，可没过几天，便发现这婴儿哭声都比别人细，还特别易病。请了大夫一看，都说这孩子是天生心疾，只怕是长不大的。邻人劝穆老先生找个好人家把那孩子送了算了，穆老先生却怎么也不依，变卖了家产给他看病。
　　或许是心诚则灵，穆小先生从小身子是不太好，磕磕绊绊的也长到了二十多。也或许是久病成医，这孩子慢慢的学了医术，而且学的还不赖。三年前，穆老先生喝酒喝多了，晚上一睡就睡了过去。穆小先生料理了穆老先生的后事，就在小陶村开了个小医馆，替邻居村人看看头疼脑热的毛病。他从小受了小陶村人的照应，又是温厚的性格，看病从不多要银钱，久而久之，连益阳城的人都有慕名来找他看病的，都说穆小先生人好医术好，长的也好，就是没有好命。
　　最近，小陶村最近有如滚烫的油锅里掉进了一块冰，纷纷扬扬的炸开了。谁都知道，穆小先生是穆老先生从外面抱回来的，没爹没娘，如今家里来了稀奇的亲戚，还是一身贵气的那种，无论如何是都要来看看的。
　　一进穆家的门，就看到厅内的木椅上坐着一个极出众的青年，高挑的眉浓淡相宜，脸上的轮廓刀削斧劈一样的俊朗，水色的唇总是有一个微妙的弧度，看上去既凉薄又无情，却又该死的好看。眼睛小了些，一眯起来有点像狐狸，但趁在这张脸上竟是说不出的合适。再配上他素白的衣衫，玉色的腰带，即使那张脸上总没有表情，也是面如冠玉、器宇不凡。
　　小陶村的姑娘大婶一个个的都跑到穆小先生家，这个说：“穆笙啊，你这孩子都瘦的只剩骨头了，下次到大娘家，大娘给你杀鸡，再让素素给你炒两个小菜。”那个说：“小先生啊，我家玉娘上次给你绣了个荷包，你还想要些什么，尽管说！”
　　可怜穆笙穆小先生竟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招呼了这个，那个便不依他，吵吵嚷嚷的非要问个明白不可。穆笙只得一边擦汗一边赔笑应付着：“一个表兄……一个表兄……”看那些大婶们不信的神色，忙又加上一句：“是远房的！”
　　好不容易应付走了那些邻居，穆笙关上门，有些无奈的看着厅内的那尊大神。如今是八月天气，秋老虎热的厉害，穆笙的这座屋方向不太好，有些西晒，一到傍晚更是热的没法进人。那尊大神却浑然不觉，从中午进了门就一直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睛斜斜的，似乎是在看一边小桌上供奉的穆老先生牌位。穆笙叹了口气，真不知那些大婶姑娘们怎么想的，这银白的发和眉，澄碧色的眸子，还有周身那微微的邪气，怎么看都不是人类嘛！
　　焚歆不说，穆笙自然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平日自己上山采药冲撞了他？心里暗自嘀咕着，穆笙冲他一拱手：“这位……呃，大仙……”
　　焚歆澄碧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客气什么，表弟。”
　　“呃…小可不敢高攀。”穆笙大着胆子对上他的视线：“大仙来此到底所为何事，还请明示。”焚歆悠悠的啜了一口茶，有些不满——这茶水，未免太涩了些：“你如何得知我不是人类？我应当伪装的很好。”
　　“这……”穆笙有些无奈的抓抓头发：“正常人都不会是白色的发碧色的眼吧？”
　　焚歆的眼眯了起来：“你看得穿我的伪装？你可看得到我的本体？”
　　穆笙有些为难：“看不出。”
　　焚歆想了想，喃喃自语道：“竟然有一半阴阳眼……不过，也无妨。”他站起身，那姿势说不出的优雅，穆笙不由得看呆了：“我叫焚歆”
　　省去那些繁杂的解释，焚歆直接说：“我会在你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穆笙微怔，小住……是住多久？大抵这神仙是觉得自己这块地风水好，借个地方修炼，真要害人，自己一介书生也没法防去。这样想起来，穆笙便觉得心安了。况且他一个人向来随遇而安，但自从穆老先生过世后，一个人住这几间屋子，到底是空落落的，有个人……呃，或者是妖来陪，似乎也不错。
　　见夕阳已落下，四处也飘起了炊烟，穆笙忙去对焚歆说：“那我去做饭，你且稍等一下。”焚歆微微低了下鼻孔，权作回答。过了一刻钟，穆笙端着炒好的几碟小菜、几个馒头进了屋，放在桌上。可自他进屋，焚歆的眉便皱了起来。
　　拿筷子挑了挑盘里的青菜，焚歆有些厌弃的问：“不是有人说，要请你吃鸡？”
　　穆笙一怔，放下了手里的粥碗：“别人家请了，也要请还回去的，怎么好白吃人家的？”
　　焚歆冷冷的哼了一声：“那便让我吃这些？”
　　穆笙有些迟疑：“我并不知……”你会来。
　　“罢了。”那副眉眼，那点迟疑，真真让人不爽。焚歆起身，穆笙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风刮过，人便不见了。大概是觉得自己这里穷酸，回去了吧……
　　穆笙垂下头，有些难过的抿了抿嘴，刚刚还说会小住一段的。盘里的鸡蛋金黄澄亮，是他特地炒的，本以为他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首日两发，今晚还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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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第二日穆笙起了个大早，他手里留的药材不多了，得去重新采一些。犹豫了一下，穆笙去了不常去的西山，这样应该就不会冲撞到仙人了吧。西山路远，穆笙拿了水袋干粮，一出去就是一天。
　　傍晚回来的时候只觉得全村子的人似乎都聚在自己门前，一个个笑脸如花似的，见了他就不停的打招呼：“穆笙啊，你家表哥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穆笙啊，你家表哥可订了亲事？”
　　“穆笙啊，快回去快回去，你家表哥可等你等急了呢！”
　　穆笙只觉得晕头转向，一路被邻居簇拥着赶到家门，差点以为自己跑错了人家。坏掉的一段围墙扒掉换成了新的青竹篱笆，外面新植了几棵桂花，几个大缸养着迟开的晚莲，莲叶下还有几条锦鲤游来游去。屋内更是看不得，花梨木的桌椅，丝绸锦缎的被褥。邻人们啧啧称奇，都说镇上的大财主怕也没这气度。
　　焚歆仍是冷着一张脸，坐在厅中。穆笙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心里压了一天的石头似乎松了下来，原来他不是离开。只不过……这样豪华的家具，他用起来实在别扭。送走了邻人，穆笙刚要进厨房，那人却说：“有人请吃鸡。”穆笙转身看他，他有如万年冰山一般的脸上终于微微有了一丝得意：“我已经应了。”穆笙只得叹气。
　　当晚还是去了的，肥美的芦花鸡现杀现做，吃的最是新鲜。鸡肚子里塞上野山菌和枸杞，慢火炖上一个下午，便是整个小陶村都闻得到的甜美。揭开盖，汤是金黄透彻的，鸡的肥、山菌的鲜，透过那一丝丝的热气，直让人馋的只淌口水。
　　穆笙虽是受了小陶村不少照顾，却与谁都熟稔不到那个份上，只是低着头吃着面前的几个菜，间或看一看焚歆。焚歆矜持着一张脸，只是吃鸡喝汤，竟是丝毫没在意别人女儿家频频送来的秋波。不过，也许真是人好看了做什么都好看，就连焚歆用手撕鸡的动作，都不丑。穆笙怔怔的想，直冷了手里的一碗汤，浮了一层油花。
　　
　　小陶村多桃树，一到春天便是满村锦绣，纷纷扬扬的花瓣染红了村边九曲溪，桂花树却是不多。八月桂花香，穆笙门前的这几株，花多叶茂香气浓，村里的孩子都眼巴巴的跑到跟前望着满树桂花掉口水。
　　穆笙便拿了小筐，采了那一串一串的小花，清洗晾晒，再拿糖腌渍得甜甜的，煮成桂花酒酿分给孩子们。焚歆看着明显秃了不少的桂花树，深深皱眉。穆笙端了碗桂花酒酿出来：“刚煮开，你尝尝？”
　　焚歆冷哼，很是不满。穆笙看了看外面正闹的欢的孩子们，轻轻的笑了，把碗硬塞进他手里：“看这些孩子们，你不高兴么？”
　　焚歆端着有些烫手的碗，声音却冷得像冰：“为何高兴？”
　　穆笙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他想了一想：“就是……看着这些孩子们，我也会觉得高兴，无忧无虑的，多让人羡慕……”
　　焚歆转过身：“你有烦恼？”
　　穆笙忙答道：“不，不是的，只是……”他微微低下头：“一个人，有时候会很累。”
　　焚歆没说话，只是盯着穆笙看。穆笙有些慌乱的别过头，匆匆走进屋里：“我也去盛一碗。”
　　焚歆两步跟进房内，穆笙正在灶边拿碗。焚歆看的分明，大锅剩下的酒酿里，清汤清水，几朵桂花，自己的碗里，却是两个红心的荷包蛋。
　　“给你。”冰冷的语气把那一点点的关心都凝结成命令一般的冷酷，穆笙推辞：“你也没有喝。”焚歆看了穆笙一眼，穆笙便说不出话来，他淡淡的说：“我不爱甜。”
　　穆笙也只得道过谢，接了碗小口的喝着。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唇染上淡淡的粉，焚歆有些失神，其实是喝过了的……
　　穆笙进屋的时候，他也不知为何，一向不爱甜食的自己，竟然会鬼使神差一般，低下头，稍稍的啜了一口。酒味很淡，跟他以往喝过的琼浆玉露自然是没法比，却带着淡淡的微酸，让人喜欢。桂花也很香，很久之后焚歆才用他贫乏的语言形容出自己当时的感觉——那是一种让人微微心悸，却又觉得无比安心的味道。
　　穆笙吃了一个荷包蛋便饱了，他向来饭量不大，但是让焚歆吃自己剩下的，似乎也不怎么对。焚歆却极自然的伸过手，把他剩下的那个吃掉了。穆笙红透了一张脸，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焚歆伸出手，摸了摸穆笙的脸：“很红。”
　　穆笙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的退后两步，见焚歆仍然伸在空中的手，转身仓惶的跑了出去：“我再去采些桂花。”
　　焚歆慢慢的走到窗前，正好能看到外面的穆笙伸长了手去摘头顶的一串桂花，头微微仰着，踮着脚，黑云一般的发垂了下来，好像一匹光滑的绸缎。焚歆的眸色暗了一暗，他捻了捻手指，指尖似乎还留存着穆笙的体温。手指下的皮肤细腻光滑，没有女子的脂粉气，干干净净带着药香，手一摸上去便似乎被黏住了一般……
　　也许来报恩是个错误，他该回去两天，焚歆默默的想。
　　“我要离开，三天后回来。”
　　穆笙听到了，回头有些诧异的看他，但他并未多问，笑了笑说：“那记得早些回来，我腌些糖桂花，中秋的时候…我们吃月饼。”
　　焚歆没有回答，一阵烟雾后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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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三天后，焚歆回来了，却是带了一身的伤。穆笙一见大惊，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
　　焚歆摇摇头：“不过是一只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