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句“没个正行”，司徒澈愣了愣，又暗笑自己真的如扶桑所说，看世间所有人都是睚眦了。
换上狻猊纹路的红袍，他蹦跶了两下，新做的衣服还算合身，便推门出去了。门外，碧如正在等他，见他出来，躬身相迎。
曼柳在前两年便寻了个好人家嫁了，而安怀则调往老太太那边打理事务，冬凌在婉儿远嫁晋王爷后担任了婉儿原来的工作，在沈氏手下倒也得心应手。
说是三公主找他玩，他当然要去啊，而且……自从偷听之后，他挺想去宫里探探路，将事情给问出来，狻猊之心、灵石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年想找机会进宫，可是沈姬玉像是忘了这回事，连个招呼没都打，像完完全全没记起他这个人了。
现在，终于等到这天了！
告别了要上课的清让和景昭，他晃悠晃悠地坐着马车又往皇宫去了。
他盘点出来几大自己喜欢去的地方：家、皇宫、街上，三点一线。相当无聊的生活，麻烦的是小鸟，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社自从上次夜魄对他做出那些事，对夜魄提防的很厉害，一听他要进宫，便二话不说地跟上来了。
“喂，待会到了皇宫你吃得消么？”见社靠在他肩上睡觉，司徒澈面不改色地用手肘捅了他的腰。
“嗯？我想保护神君。”
拿他没办法，司徒澈偏向一侧，半闭上眼睛。
“殿下，你就现在这般最好，别笑。”扶桑打量了他一下，给出了个意见。
“为什么？”司徒澈半睁开眼，懒懒地问道。
扶桑正欲说话，司徒澈见马车停下来，想着应该到了，他将化为原形的兔子抱在怀里，撩开车帘，望着两侧的宫女，微微一笑。
在他后面的扶桑一愣，别过脸，深深地叹了口气。司徒澈来多了皇宫，宫里的人也知道他的习性，没有安排下人作为凳子让他踩着下来，司徒澈从马车上跳下来，稳稳站住。他整了整衣袍，朝最近的宫女轻笑道：“这位姐姐，请为我带路吧？”
“是、是，司徒公子。”那宫女脸微红，在他前面引路。
少年的司徒澈相较于幼年的可爱，褪去稚气后，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慵懒和邪魅，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艳丽。比起傲气凌人的狻猊天君，桀骜不驯的阳曜神君，如今的司徒澈更接近人族，妖气、华丽而温柔，足以勾人堕落的集合体。
“草民，好久不见！”还没到公主的殿前，就见沈姬玉从里面冲出来，站在他面前朝他笑。
“公主殿下还是这么可爱啊。”司徒澈看见沈姬玉，不由得惊艳了一把，十七岁的三公主，真可谓国色天香，与沈氏相仿的容貌，隐隐可以看出日后将会是怎样的美丽。
想起来他在天界藏书阁里看过一些杂志，有些记载了神仙下凡的快活生活，其中就有和美貌动人的公主成亲的，倒是羡慕了他好久。
盯着沈姬玉的眼睛看了一会，司徒澈放弃了这个念头。
算了，成为驸马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反正公主是对他没感觉的……虽然他现在判断人的感情开始模糊了，公主对自己有没有意思，这种事还是能看出来的。
“快到殿里说话，外面好热啊！”
沈姬玉朝他招招手，他跟着进去，抬眼便见沈咎站在殿中，静静地看着他，他忙行了礼，“参见四皇子。”
“免礼。”沈咎在他身侧坐下，示意他也坐下。
“这兔子是你养的？”沈姬玉戳了戳社，社不情不愿地动了动耳朵。
“是啊，公主要抱一下么？”
感觉到怀里的兔子不满地动了一下，司徒澈揪了揪他的耳朵。
“可以吗？”
沈姬玉眼睛亮了亮，朝小兔子伸出手，小兔子眼中闪现着挣扎，司徒澈正坏笑，一旁的沈咎却开口了：“皇姐，国师不是提醒过你，不要随意触碰来历不明的动物么？”
他家小兔子才不是来历不明的动物呢！
再看公主，犹豫了一下，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啊，小澈。”
他笑着摇摇头，垂下眸子。
看来，国师对沈姬玉看得很紧，是在担心是由妖魔神仙化身的动物么……真是可爱的占有欲啊，连碰也不许碰。
“说起来，国师大人呢？”司徒澈吃了几块糕点，见着尚天鹤不在，便装作无意地问了句。
他一说完，便感觉到沈咎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沈姬玉倒没多怀疑，捧着瓷杯，头也没抬，“国师他去见离暗魔君了，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魔族是做些什么的，毕竟没见过魔君大人呢。”司徒澈摇摇头，懵懂地笑着说。
“魔族啊……守护着这片大地。”沈姬玉想了想，抿了口茶，“还可以实现我们凡人的愿望，不是很好么？国师说，有一位神明特地下来人界，妨碍魔族……真是不自量力。”
他无辜躺枪，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不指天骂地，歪着头勉强地笑道：“妨碍魔族这种说法，也太……”
“本公主是站在魔族这边的，神怎样我才管不着！”沈姬玉微昂起头，粉色的唇勾勒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阻碍魔族的，本公主会一律铲除掉！”
司徒澈注视着信誓旦旦的公主大人，叹了口气。
沈姬玉是去挑大粪了吗，尚天鹤出了多少钱买她的脑子？
坐近了些，他探过头去，轻笑道：“姬玉，你在国师身边待这么久，肯定知道很多趣闻吧，跟我说说？”
“嗯？小澈对这个感兴趣啊……想听什么？”
余光瞥见沈咎注视着自己，他沉吟了一阵，“一直听闻离暗魔君大人的威名，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比如说……他如何开辟这天下的，还有他是个怎样的魔？”
“这个我知道。”沈姬玉兴致勃勃地说，巧笑嫣然，“据说神魔一战后，神族退守天界，而魔族则降临到我们人界，赐予我们恩泽。”
再细细地问了些问题，沈姬玉皱起眉，“其他的我倒不清楚……不过御书房似乎收藏了这方面的书籍，记载了关于魔族的一切……”
一切？
包括了狻猊之心和灵石吗？
司徒澈的心思转了几圈，一边应付着沈姬玉，一边想着如何潜入御书房。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和沈姬玉玩得可起劲了。因为沈姬玉这个臭棋篓子在国师手下没有胜过一次，跑来跟他较劲，他无奈只能应付式地连连放水，让沈姬玉连战连胜，公主当然高兴啊！还拉着自己说什么“知音”“棋友”，痛斥国师的不是。
看着一盘棋悔几十次棋的沈姬玉，还喊着“再来再来”，司徒澈略微有些同情尚天鹤了。因为照公主这智商，基本可以告别棋艺了。
刚被沈姬玉折磨完，司徒澈抬头望向大殿外，橘红色的夕阳洒满了皇宫的台阶上，氤氲开了眼底的水光，司徒澈凝视着那景色，轻声说：“姬玉，我想是时候告退了，你也要用膳了是吗？”
“啊……小澈你别这么快走嘛。”沈姬玉还没过瘾，拽住他的衣袖。
他也不想走啊！他也想去御书房看书好不好！
似是明白了他的想法，沈咎敲敲桌子，“司徒公子，请留宿吧。”
“哎？”
幸福来得太突然，司徒澈猛地回过头，满脸写满了“可以吗”的欣喜。
沈咎难得给了他一个微笑，“司徒公子之前不是留宿过国师府么，能和皇姐亲近的人很少，也当做陪她吧。”
他还在发愣，公主一锤定音，于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愉快地决定了。
但是……
“你怎么又来了！”南莲一见他，就横眉竖眼的，手已经摸上了剑柄，气势汹汹。
司徒澈刚让仆人舀了一碗饭，吃着香喷喷的饭菜，一抬眼就看到杀气四溢的南莲，叼在嘴里的肉片掉到桌子上，他连忙捡起，趁大家都没注意又放到嘴里，悠然自得地嚼完，才慢慢说：“三公主和四皇子邀我来的。”
沈姬玉朝南莲温和地笑着，“小莲，稍安勿躁嘛，小澈是我的客人。”
“……是，公主殿下。”南莲皱了皱眉，虽说不情愿，但仍神色恭敬，顺从地退了下去。
没错，他们吃饭的地方不是公主的宫殿，而是国师府。虽说沈姬玉宫中备了饭菜，但是她说国师府比较对她胃口，几人便顺她的意，来到尚天鹤他家。
国师坐在上座，一点也没有因为皇族的到来而屈就，面色如常，看见司徒澈时并无惊异，只是安排了多一双筷子。他也不见外，该吃吃该喝喝，真的就把国师府当自家，反正也让人回家通报了他留宿的事。
还是那些寻常饭菜，他就不懂了，御膳和这一桌子差得远了，公主还真是吃尽山珍海味，要换换口味了？他倒不挑，当着南莲也吃得香香的。
经过司徒澈时，南莲看见那丽色少年优美的唇形勾起，半眯起的眼眸透着戏谑之色，轻语道：“没想到，瑶族族长甘于侍奉魔族就罢了，如今还要对人族卑躬屈膝，领教了。”
“狻……”
南莲两眼冒火，拔刀欲斩，身后的夜魄却扣住了南莲的手腕，温吞地笑着：“南莲，乖一些，好不好？”
司徒澈一看见夜魄都快吓死了，低着头只顾吃饭，担心被沈家二娃发现不妥，一声不吭。
“啧。”南莲甩开夜魄的手，侧过身子，从他身边离去。
夜魄不气不恼，连看也没看，走上前，行礼道：“在下见过三公主、四皇子。”
“要一起用饭吗？”沈姬玉放下筷子，抬眼望向夜魄，目光盈盈。
沈咎轻轻地朝夜魄点头。
“在下不敢。”夜魄笑着，眼睛却看向国师。
吃饱了的司徒澈，不雅地撑着下巴，眼睛在国师、夜魄和公主三个人的身上转来转去，心思微动，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之后又觉得如芒在背，转过头，坐在右侧的沈咎正盯着他，对上他的目光，沈咎没有避开躲闪，而是继续看他，搞得他毛毛的。
饭后，沈姬玉说要大展身手，跟国师大战围棋，司徒澈默默走开，公主瘾大技术差，场场都不落（la），他自己可不想被扣上“臭棋篓子”的称号。
“今晚在这里住吗？”夜魄躬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语“神君”二字。
“大概吧。”
沈姬玉贵为公主，男女有别，自然不可能住在她的寝宫，而沈咎似敌似友，虽然年幼心思却不少，跟他家那两个笨蛋弟弟不知高出几个层次了，他也明白一入皇家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对皇族还是敬而远之，随便让他们逗逗也就算了。
盘算来盘算去，还是国师家来得安全，反正都知道他们针对自己，恨不得立刻把他的心脏挖出来，不过这也算还好，起码他会下意识地防范。
“北边的院子没有种乱七八糟的花草，好想住那里啊……”趁着夜魄走远，司徒澈捧着脸，无奈地说道。
“北边是皇姐专用的，特地不种异草。”沈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说道。
司徒澈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那双深绿色的眼眸闪着暗光，只是对视就觉得被蛇缠上一般，皱起眉，司徒澈微微笑着，“四皇子信奉魔族么？”
“当然。”沈咎想也不想，面不改色地应下来。诡异的绿色却追随着他垂下的眼眸，沈咎半眯起眼睛，凝视着低头不语的司徒澈，若有所思。
第三十六章：游御书房
入夜，南院的树叶随风发出沙沙的响声，香气弥漫的花草摇曳曼舞，一片漆黑，诡异可怖的气氛令人窒息。
一只火红色的小鸟在夜空中展开翅膀，扑腾了两下，从半开的窗飞入房中，落在木桌上，收起了翅膀，再看过去时，已化作一名妙龄少女，红发红袍，清冷的眼眸扫向端坐在凳子上的雪衣青年，后者正注视着床上的人。
“殿下，到时间了。”扶桑轻声开口。
床帘下的被褥动了动，安静了片刻，隐约能看见一个身影坐起来，纤细的手腕撩开了与外界的隔膜，将里面的风景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黑色的发丝柔顺地垂落在肩头，胡乱披上的袍子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狭长的桃花眼越发诱人，右眼下的泪痣隐约多了一分妖媚。司徒澈自床榻上走下，赤脚踏在地板上，长袍下的脚踝性感漂亮，随着他的动作而若隐若现。
扶桑垂下头，看着地面。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司徒澈在扶桑身旁坐下，倒了杯茶水，端到唇边喝着。社在一旁看着他，伸手想帮他整理一下衣服，却被扶桑抓住了，她用眼神止住了他。
“你们出去吧，我换衣服。”
扶桑听后轻轻点头，扯了一把小兔子，将他带了下去。
“扶桑姐？”
盯着莫名其妙的社，扶桑垂下眸子，“跟在殿下身边这么久，你也不摸清他的性子，半夜将殿下叫醒可是非常危险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