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如华半晌不说话,半日道:“参卢,你说……风非笑生的很好,是也不是?”
云狄不料他有此一问,嘴巴张合了两下道:“是,那又怎样?”
“你在京里呆了这么久,也常常和那些王孙公子交往。他们常常眠花宿柳,你……怎会听不懂我的意思?”
云狄摇头怒道:“有话快说!你这个性子真叫人起急!”
严如华看了他半日,道:“参卢,和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男风自古盛行,就是我朝,喜好龙阳之士也为数众多。你那八位皇兄,哪家没养着几个标志的小倌?我知道你一向喜欢美人,风非笑生的确实是极好,可是这事上不得台面,况且他与你命格相冲……”
“你……”云狄只觉啼笑皆非,连气都生不起来,“你怎么想到那种事上去,别说我没想过什么喜欢男人,就算喜欢,你看着风假脸像当小倌的料吗?”
他看严如华摇头,接着道:“谁把他当小倌,是怕他不一剑穿个透心窟窿怎的?大花你的想象力也忒丰富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小时候见过他。”
“哦?”这次轮到严如华惊讶,他听云狄一五一十讲完,皱眉道:“这可麻烦。也许是巧遇,十年后又有这缘分重聚,但他不肯承认又是什么意思?十年了,长相也会变化很多,你还有什么可认出他的?”
云狄低头一想,道:“那小子背后有个弯弯绕绕的青色胎记,回头找机会问问风假脸……大花你怎么了?”
他余光看见严如华脸色骤变,但转头看时,严如华却已调整好神态,笑着道:“没有什么啊……待会儿到了东海,咱们好好问问水灵,同为承影派弟子,她必定知道些风非笑的事。”
东海的海水是碧蓝色的,远远的和天连成一线。雪白的浪花打在山崖上,拍出一片片细碎的浮沫。
水灵利用原来在盐坞东海码头的关系搞了一条大船,一应物事具备。云狄诸人站在甲板上,见今日风不高浪不急,海上一片旷远开阔之色,倒让人心旷神怡。偶尔有海鸥从他们身边低低飞过,鸣声清锐。云狄心说同是行路,这地方比起偃师谷可漂亮多了。
云狄还没开口,严如华倒向水灵打听起姜子杉、风非笑的事。
水灵性子是极开朗健谈的,见人问到,笑着说:“你倒问着人了。姜师伯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偶尔来我们这里小住,平日里忙些什么我们做弟子的岂能知道?但他性子是极谦和的,很得人心。上到师父,下到入门弟子,提起来总是赞不绝口的。我们大师兄也是极好一个人,可是没几个人知道——他就是性子冷了些,不大与人说话,也不常在门派里走动,一年里倒有十个月是在外头的,和大家也不熟悉。门派里姐姐妹妹们仰慕他的人其实很不少,但总没人敢跟他走的近些。因他功夫极好,师兄弟们敬畏有加,也不太与他亲近。他的事更没几个人知道。”
大和尚奇道:“我看你们门派里的女施主性子泼辣的不少,怎么这样胆小?”
“莫不是看你们师父和他亲近,所以不敢和他走动吗?”云狄想起那夜严如华和他说的话,不知怎么一张口问了出来,说完也觉唐突。
水灵掩口吃吃笑起来道:“虽然你们都是我承影派的朋友,与我也甚投缘,但庄主的事无论怎样,都由不得我多口。”
严如华觉得云狄问这种没营养的问题十分无聊又浪费,转移话题道:“风兄他是自幼便在长白么?”
“这我不知,但他在承影派不过五年,”水灵提起这事,精神来了,绘声绘色的描述道:“五年前,姜师伯突然带着风师兄到此,说是拣了个孩子,让庄主收留。当时大家看他年岁尚小,又穿的十分落魄,也不在意。岂料第二日便是我承影五年一度的比武大会,风师兄连挫三十八位师兄师姐,包括四位戍卫长老,一举夺魁,来我门派第二日,便做了我承影派的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一节过渡章,下一章一定有实质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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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静寂海底
水灵说着风非笑初来之时的惊人之举,眉眼之间满是崇敬之色,显然已沉浸在当日的气氛中。
“……不过五年?那他以前是在长白山附近么”云狄急急问道。严如华却关心着旁的,也不错声道:“他来第二日就赢了比武大会?那他的功夫,不是向承影派学的了?”
水灵点头道:“大师兄来的时候,武功路数很杂,招式也不甚精巧,倒似未从过名师一般,但他反应极快,身手敏捷,往往能将最粗拙基本的招式化为奇招,克敌制胜于先。这五年在我承影学了精妙的剑法招式,功夫自然是更上一层楼了。”
她又转头看向云狄道:“至于他之前是不是在长白山附近,我就不晓得了。便是他现在常常不在门派,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严如华皱眉思索一阵道:“我第一次来承影派时,就见他戴个青铜面具,是什么意思?是承影派的规矩么?他在门派时也戴着么?”
“那个面具是大师兄来的时候的随身之物,我们是没有的。大师兄只有见生人或是出门时才戴。”说话这会儿功夫,天空中不知从哪儿飘来了大片乌云,遮挡的日光只剩些许缝隙能透出来,水灵抬一边眼向远处看,一边道,“日常在承影派,他是不戴的。”
云狄正待问些别的,忽然见水灵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指着那边喊了一声:“不好!”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遥远的海平面与天空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黑线,那黑线看上去有手指粗细。一眼望不到头。
同时,水灵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喊了出来:“快,吃掉伏波丸,看那黑线,是……是海吼!!!”
她这一声,众人齐齐脸色剧变,海吼又称海唑、海啸,乃是极恐怖的灾害,没想到他们这么倒霉,来一次东海就遇到这百年不遇的事情。
大和尚叫道:“快,往回返,靠岸!”
水灵颤声道:“来不及了,海吼的时候往岸上走就是寻死!现在只有吃下伏波丸,跳进水里,方有一线生机!”
她说着拿出一粒丸药扔进嘴里,回头说声:“快!”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三人见势不好,也急忙吃下那伏波丸。此时只见天上乌云盖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忽听点点如撒豆之声,又如击鼓之声,那声音越来越大,直逼大船而来,两个盐坞来的船夫也早随着水灵跃入水中。大和尚咬咬牙道:“看来不跳不行,佛祖保佑,咱这辈子要是不葬身鱼腹,回来一定好生清修。”说完,一晃壮大的身躯,吸了口气,也跳入海水中。
云狄向下一看,方才还碧蓝清澈的海水现在已经变成了浑浊的墨蓝色,水灵、何在、船夫四人入海后仿佛失了踪影一般,毫无这四人的痕迹。方才平静的海面现在已是波涛汹涌,抛的船身上下起伏,几乎站立不住。
他不若水灵他们那般精通水性,让他就此跳海,不由犹豫了一下,此时船上只剩他和严如华两人,他看过去,见大花也是犹豫不决,正要开口,却听得那雨声越来越大,有如万马奔腾,海水更是激流澎湃,一个一个的大浪好似是从海底翻滚上来一般。他暗叫声不好,正要携了严如华同下水去,只听咔嚓巨响,那大船竟已在狂风中裂为几段,混浊的海水毫无征兆的从断裂的舱底漫了上来,大船残骸、云狄、严如华瞬间被巨大的浪头卷入水底。
云狄水性一般,此刻无法可施,只好一闭双眼——他身子被大浪卷入海底,飘飘忽忽的下沉,只觉冰冷的海水瞬间包围了自己全身。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憋不住,由不得张口,却并无海水灌入自己口鼻,却是呼吸如常。
他心道必然是伏波丸发挥了效用,不由大喜,睁眼一看,只见自己已经沉到海水深处,墨黑的一片,幸好头上那颗夜明珠还在,让他身边多了一小团光亮。
这里远离海面,水流没有表面那样湍急。他试着调整□体的重心,渐渐适应了在水中的行走。
此时第一反应便是再找众人,可是四处都死气沉沉,漆黑一片,他试着喊了几声,声音被海水包围,根本传不出去多远。他被包围在黑暗之中,四周无任何动静东西,只觉得这里比刚入偃师谷时还可怕——那时好歹有石壁,知道自己在山洞之中,而在这茫茫无际的海底,可要向哪儿去呢?
云狄闭上眼睛,伸出一只胳膊,指着前方,转了几个圈儿,直到觉得头晕忽忽的停了下来,睁开眼,自言自语道:“好歹往哪儿走都一样,就先往这边走走看吧。哎,这时候要是有大花的那什么六壬式盘就好了。”
他顺着自己手指着的方向一鼓作气走了好远,他渐渐学会了在水中利用呼吸上升下沉,累就在水中悬浮躺着歇歇,这种水中行走他从未尝试过,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可时间长了,不由烦躁起来。
走了不知道多久,云狄渐渐觉得心底生出一丝绝望,在这里,便如沉在无底深渊之中,感觉不到任何事物,甚至好似没有天地日月,没有光阴流逝,只有永恒黑暗的禁锢,无论走多远,无论向哪个方向,无论是升是降,看到的永远是眼前夜明珠打出的一小团光亮,而这团光亮中,永远是暗黑色的水,没有一丝生气,连仅有的一丝波澜似乎都是他自己行走飘浮荡出来的。
云狄是个性子活泼的,宁愿直面死亡的恐惧,也不愿在这种地方被逼疯。他开始试着不停上浮,可是不论他怎样往上,始终笼罩着他的还是那片漆黑。一时间他有了一丝错觉,这里分不清上下,也许他根本弄错了方向,一直是向下沉去也说不定。
他就这样在水里走着走着,觉得时间从未这般的漫长,漫长的好似耗尽了他一生的时间。
他忽然想起刚入偃师谷时,那山洞也是漆黑一片,但并不是自己一个人——风非笑马上出现在自己身后,接下来两个人就遇到了那大蟒。
他苦笑了下,轻轻念道:“风假脸,此时也不知你在哪儿,可千万别也碰上这海吼。”
此时不过隔了三天,那情景竟然恍如隔世。云狄被这海底困的心底愤懑,突然大喊了几声:“风假脸!风假脸!风假脸……”
他喊这几声毫无意义,喊过之后只觉得心中空虚寂寞,忽听得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是云九王爷么?”
那人声自水中传来,飘渺悠远,声音虽然不大,此刻在被黑暗孤寂逼得绝望的云狄听来,倒正如天籁仙音一般。他回头之际,足下已是狂奔了过去。
那人尚未走到近前,倒被冲过去的云狄一把抱了个紧,“风假脸,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
云狄见到风非笑,只觉是见到了亲人,他表达感情一向不管不顾,更遑论压抑了许久,一时爆发出来。
风非笑很少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陡然被他紧紧抱住,只觉灼热的体温源源从对方身上流向自己四肢百骸,在这冰冷的海水中,竟然十分温暖舒适。他一时贪恋起这久违的暖意,竟没有立时挣脱云狄的怀抱。
云狄初时只是发泄感情,过了一会儿,情绪平复下来,欲要松手,却感到双臂环抱之中的窄腰劲瘦柔韧,抱着感觉相当的好,只是那具身体虽不挣扎,肌肉却微微有点僵硬,似乎是非常不习惯与人亲近。
他本是个性子活泼的,此刻见了人,方才的绝望一扫而光,又是少年人心性,一时忘了方才乃至现在还置身于这阴冷黑暗的环境,只要捉狭。当下微松紧扣的双手,以手指在风非笑两侧后腰上甚有挑逗意味的轻轻画了个圈。
棉布衣料稍稍粗糙而柔软,随着手指的转动抚摸,下面的那具身体竟是整个都僵硬起来。接着跟着一声怒喝:“你做什么?”云狄被瞬间推开。
他被推了一个趔斜,却不生气,带着恶作剧成功的的快乐道:“不过开个玩笑,何必如此?”抬头间却看见风非笑满面潮红,竟是一副气息不稳的样貌。
“咦,你……”他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怎么了,“不至于吧,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风非笑闭眼深吸口气,也不理他,转头就走。云狄怎能让他就此离去,急急跟在他身后不停地问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