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锦作者:药十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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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锦作者:药十九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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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山神庙,是好多年前离小明山不远处的那村子里的人建的。当时也不知他们怎么就传起这小明山上有山神庇佑,于是全村集资在山腰间建了一坐山神庙。然而许是生活过得太平静,大家对我这位所谓的山神也并无多大敬畏感,而且又因了小明山上无甚有意思的东西,况且还有那片容易招人迷路和野兽丛生的树林,前来拜祭的凡人寥寥无几,再过了几年,就没怎么听说过有人来过。
那山神庙刚建成之时我也去观摩过,也就是一堆烂泥糊起来的小土屋,屋中一座山神像,那山神像做工极其粗糙,五官挤在一起,身材魁梧粗壮,与本仙君实在是相去甚远。本仙君虽说不是俊美无双,也自予算得上是眉清目秀,这泥像还真糟蹋本仙君的形象。就此,因为不想因看到那山神像给自己添赌,就连我这位山神也不爱去那山神庙。
所以听到泫泽这么说,顿时令我十分好奇。于是我伸手捏了个决,转眼移到那山神庙口。
小土庙中无人,进去瞧了瞧,那极不像本仙君的泥像外层的彩漆已剥落得七零八碎,早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房内干干净净,没甚灰尘,泥像前的案头摆了一盘白面馒头,香台上也插了几柱香,看来这庙确实是近来有人打扫过了。
我对着那盘白面馒头皱了皱眉头,要知道本仙君一向不爱吃馒头,这馒头贡在这里,算来算去也是贡给我的。我要是吃呢,大概咬了两口就不再想吃;我要是不吃呢,放在这也挺浪费。这前来祭拜的凡人应该就是离山脚不远的那个村子里的人,那座村里,人虽说不会饿死,但也着实不富裕,白面馒头在那,该属华侈食物了。
就在我对着这盘白面馒头思考吃还是不吃还是干脆告诉那个凡人本仙君不爱这玩意你自己拿回家吃吧,身后庙门口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凡人。
许是我思考得太过认真,竟被一介凡人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想到定是那个近日里日日前来烧香拜祭的凡人,自己现下并未施在凡人面前显身的术法,他也看不见我,我倒不用惊慌什么。
思量至此,我转过身去,与那凡人面对面,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不知是否是我从做凡人时便不大记得住他人外貌,这同我如今记忆力变差无关,我向来对于与我没什么利害关系的事物不会留心,对人亦是。我当了五百年的神仙,记得住模样的仙友,包括泫泽,统共不超过五个,自然我不经常上仙境走动也对此有影响。每每遇见其他似乎与我相识的仙友,或是有仙友上我这来做客,名字对的上号的我便叫,对不上的,统统称仙君。而我做凡人亦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即便当时有印象深刻的人,自然也给忘得干净。
可看到这凡人,我却有种极其强烈的熟悉感。那种熟悉感十分怪异,我觉得我想靠近他,心里莫名地冒着激动,千言万绪都堵在了嗓子眼,且还感到,我对他的熟悉,就好似对我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那般。
尽管我对此人毫无印象。
我不由得暗自检查了一番,觉得体内什么器官也没少呀。
他长得不难看,或许我该说,他长得挺好看。轮廓清朗,眼神清明,鼻梁挺拔,五官端正,眉梢稍稍带点柔气,身上麻布外衫稍嫌寒碜却也干干净净,让我一时挑不出哪里不好。可这脸,这模样,我真真没觉得可曾见过。
他薄唇抿了抿,忽然开口:“这位公子是……”
我奇怪得很,不知这庙里什么时候多出个人,我刚才在这里站了许久也没见着别的人呀。四处又张望了一番,这小土庙小得很,中间那座泥像在这一堆基本就没什么别的空间了,一眼可收揽全景。等我目光再次转回那男子脸上时,发现他两眼直直地望向我。
西天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诶,本仙君当了五百年的神仙,第一次在同一日被一介凡人吓到两次,这仙脸算是没地搁了。
我想着是不是刚刚一不小心念了显身的术语,想想也不对,我自己要是施了法自己会不知么,记性再差,目前还未有差到那份上。
那男子还在盯着我,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神里也流露出不解。
看来这男子天生便是有慧根的,是个成仙的骨子。
这样一惊一乍,一时让我也忘了去探究为何对他有着那样强烈的熟悉感。





第3章 第二章
我依稀还记得凡间有许多这样的故事:某位穷困潦倒的人家中老人病重,穷人无钱给老人医治,但他依然各种筹钱各种拼命干活。某天风雪交加的夜晚,来了一位衣不蔽体饥肠辘辘的老者,向他询问可否借住一晚,并讨点吃食。那穷人虽然自己家里都揭不开锅,还是请那老者进了门,对那老者各种忒好。最后,那老者哗啦一变,原来他是个神仙,装成那样不过是因为想要察探这位穷人是否是个好人,然后大手一挥,那穷人家原本病入膏肓的老人立刻活蹦乱跳,穷人家也从此富裕了。
在我还是个凡人时,必定是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各种唾弃这一类的故事,不屑说着人家神仙哪有那么闲天天干这些没有油盐的事,然后扔下一把瓜子壳,拍拍手走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神仙何止是有那么闲,简直是闲大发了。
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这半条腿已经踏到阴曹地府的老太面前,装模作样地替她把脉。
且说我在那破土庙给一介凡人看破身形,在他还没看出更多异样之前,我一抹双眼,而后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袖,眼眶泛红,声音喑哑,整个人顿时沧桑良多:“在下青州人士,家境算得良好,从小饱读诗书,向往浮云漫天,闲云野鹤的生活,期盼遇一倾心佳人,从此执子之手共白头。谁知近来家父逼我为官,且为我向一当官人家的女儿提了亲,强迫我与那未曾见过一面的女子为婚。在下不想日后活在漫无天日的昏暗之中,想要寻求自己想要的人生,于是离家出走。却不想在离这不远之处又遇上绿林强盗劫了钱财与马匹,如今除这一身衣裳皮囊,分毫皆无,又已空腹饥渴了近两日,徒步乱走,来到这山间,看到这座小土庙本打算歇歇脚,可看到这案上供奉的白面馒头,居然动了它们的心思。想到我曾也算一介才子,如今落得此地步,且不知日后会是如何,我……我就……”说着我又抹了抹双眼,心念木府星君无聊时总拉我去凡间听那些个戏文与说书也不是没用,熟读诗词三百首,不会颂诗也会吟,看来如今我也是信手便可自编自演一出戏了。
想来是我十分之入戏,又得亏方才从醉酒大睡后清醒不久,看神态装束也有几分落魄公子样,那男子沉默片刻,缓声道:“公子若不嫌弃,便来寒屋歇息片刻吧,虽无佳肴,也有热茶。”
都演到这个分上,我只好收了哽咽声,露出感激的笑容:“岂会嫌弃,岂会嫌弃。”
他询问我是否可等他片刻,我应了。便看见他从随身携带的竹篮里拿出一方薄布,先是擦了擦供奉的案台,而后拿出三根香点燃,对着那破泥像拜了拜给后给插上香炉,又退后两步,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泫泽说得不假,他确是诚心,我却依旧觉得好笑。这凡人请愿的神仙就是此刻立于他身后的我,然而我压根连他心愿的边边都不清楚,这些凡人到底是如何觉得神仙可以帮他们的呢。更何况所有人的命格都有定数,即便会有变,也不是随便那路神仙可以决定的。
待他领我朝他家的方向走,我想着这一路不定是要遇上别人的,进了他家也应该会与他的家人打上照面。要知如他这般有慧根的凡人万里出一,若是他发现只他一人可以见到我,定会看出端倪。于是走在他身后时,我轻轻捏了个决,不动声色地让自己显了形。
我晓得这个靠近小明山的村子并不富裕,因此看到他所住的屋子家徒四壁也无多感慨。屋外有一方木栅围起来的小院,一只母鸡身后跟着几只小黄鸡仔低着头漫步寻食。
他家厅堂内只有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我坐上那两把椅子中的一把,才发觉这把椅子不幸还有点瘸腿。他去灶台边为我烧了壶热水泡了杯清茶,又给我弄了些吃食,虽也就是些炸面团子,可居然还有几块咸鱼。我知这是他家最好的东西,赶紧连声道谢,又为了与之前编的戏本衔接,不得不装出饿了许久的样子狼吞虎咽。
真真可怜了我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他看着我把东西吃得精光,扯起嘴角很淡地笑了笑,又为我续了杯热茶。我一时兴起,问起他缘何去那山神庙拜祭。
他动作有稍许停顿,转而淡然地告诉我:“家母病情日渐严重,村里的郎中早已束手无策,如今除了靠几味药吊着,我还能做的,也只能是求神拜佛。”
我捧着茶杯盯着他垂在耳边的几缕未束上的发丝发呆,缓了缓问他:“还未曾请教恩人名字?”
“恩人不敢当,贱姓方,单名晨。”
方晨,方晨,我把这个名字放在脑中咀嚼许久,却食不得味。之前那种感觉又浮现了上来,我总觉得这个名字不属于他,或许说他不该叫这样一个名字,可并不知道自己因何有此感想。
似是因我发愣的时间太久,他略有些担忧地凑了过来瞧了瞧我:“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急忙摆上一副温和笑容:“在下无恙,不过是想起了一介故人。”
故人一词脱口,我又是一楞。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嘴巴却先快过了我的脑子,朝他道:“在下也拜读过几本医书,虽是不才,也略微懂些医理,若是兄台不介意,或许我可替令堂察观察观。”
他五官生得偏冷,性子却甚是温良,听我这么一道,抬眼认真地盯着我瞧,不急不缓地向我道谢,还带着一缕微笑。只是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在我这位生人面前表现出太多情绪,对我礼数甚周到却也保持着很好的距离。
须臾后,我便由他领着掀开厅堂旁一扇洞门的帘子,到了他娘亲的床头。他侧开身给我让位,于是我坐在床头,假模假样地替他已被病痛折磨得意识不清的母亲把起脉来。虽说我其实对医理一窍不通,但凡人的阳寿我还是会勉强算算的。趁方晨因入夜而起身去点灯,我摊开他母亲的手掌瞧了瞧,而后默默在心里掐算,大致有了个底,他母亲统共也不过就还能在床上挺个把月。我记得木府星君与天医星君交情不错,曾从他那讨了几颗无名药丹,我听人说过但凡天医星君炼的药丹虽说不是那种可令凡人飞升令神仙长个百来年修为的仙丹,但也是既可医治百病又可养颜焕颜,昆仑仙境上的仙女仙娥个个都争着抢着要,我尽管吃不着也硬是从木府那抢了一颗。只是那颗药丹被我塞在哪我记不大住,但总归是不会出我房间。只需让这老太服半颗,应该就可以让她多活蹦乱跳个十数年不只。思及此,我便告诉方晨说是家族中有个祖传秘方,说不定有用,只是需要去采集几味药草。他竟丝毫不怀疑,立刻问及我需要哪些药草,他大可现在就去采。
我推说这是家族私方,族内嫡亲曾都在祖宗牌位前发过誓不外传,所以这药草也只能我自己去采。而此刻天色已晚,不便出门采摘,既容易混淆植物品种又不大安全,不如等到明日天明。
方晨并未表现得很期待或是激动,想来是他为母亲求医多年早已投出太多的希望却收回太多失望,我方才跟他说的话估计也有不少人对他说过,他恐怕都不对此抱任何期望。在我向他表达了我的想法后,他垂了垂眼帘,低头表示赞同,随后便去为我收拾床铺,我就顺理成章地留宿在此了。
他将他的寝房让给我,自己则抱了一床铺被在厅堂打地铺。我并未与他推辞许多,只是与之道了声谢。
方晨出了房间后,我隔着木栏窗轻弹了一下手指,将不远处树上歇息的一只雀儿精给弄醒。它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扑腾扑腾飞到窗边,不满地望着我,我摸了摸它脑袋,让它去我府上告诉泫泽今晚我在友人家留宿不回去了,要他不必担心。雀儿精歪着脑袋,又扑腾飞走了。
夜里我躺在那张木板床上,偶尔翻个身它便要咯吱作响许久,我恐吵到屋外的方晨睡觉,乖乖侧躺蜷缩在床上几乎一动不动。枕套被单都很干净,一股方晨身上的清新味。
在这样一张凡人的床上,我渐渐入睡,还做了个梦。
梦里我意识特别清醒,我知道这不只是个梦,这是曾经确确实实的发生过的,是我的记忆。
我还是个凡人时,生于富人家,算来也是个纨绔子弟。可是十多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从此后便成了个药罐子,离了药就活不下去。家母对我溺爱至深,将我脾性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家父虽较母亲要严厉许多,可因了我那场大病,偶会训我,却总不忍太过苛刻。
那时的我,除了偶有病痛缠身,倒也活得滋润。日日同其他富家子弟在外游手好闲,执一把纸扇,心情好便在酒楼和赌坊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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