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礼。”
天界的所有宴会必然有多名侍者来完成迎宾送客布菜倒酒等等琐碎事务,普通宴会使用平民,特殊的”飨宴”一般是奴隶充任,但侍者的等级也会随着宴会等级的提高而提高。御座天使举行的正式宴会,让高阶天使来充任侍者虽然略显傲慢,却也不是不可接受。
“好吧,我们都知道厄洛斯之宴是精灵一族的传统,必然是‘森林帷幕下’的宴会,所有出席者连同侍者都是带着魔法面具的,发色瞳色也与正常情况下不同,几乎没可能辨认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然德身边还曾有一位副官,你记得吧?安格尼尔跟随他的时间远比卡格斯长多了。”
乌列点点头,他当然记得,”他是更信任安格尼尔……但安格许多年前就失踪了。”
但,然德基尔似乎却并未如何找寻……?就好像已经知道了结局一样……?!
“来此之前,我正好仔细查问了一番,问询过几位可能牵涉到的天使。当然是秘密的。很不幸,如今已经无法找到直接的当事人了。当年确定出席了那几次厄洛斯之宴的天使,当前要么死去要么失踪,还有直接追随法尔离开的……”
“——!!”
梅丹佐扭过头去,既不想看到对方的表情,也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的,”你知道,回顾往事我觉得我一生做过最愚蠢的决定有两个,其中之一就是对你在百多年前推行军团改革计划投赞成票!”
“……”
“……拉斐当时投了弃权票,他曾经劝我,即使你的改革计划本身没有问题,但在那个时间点上不合适。我应该听他一次的。”
“军团改革计划已经筹备几千年了!之前米……也是同意了的!”
“是啊,我知道,所以……真是错误的时机不是吗?”梅丹佐专注地看着船舱壁上深褐色的橡木板,好像上面忽然开满了花一样,”离开这艘船,我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些,你也什么都不曾听到。原来……然德尔什么都没和你说吗?第一次厄洛斯之宴,被邀请的天使几乎都是战天使——对,正是除了出征的几个军团之外,米迦勒所属的其他军团副军团长以上级别的天使……”
乌列猛地站起来,他的舌头都僵了,根本没听清梅丹佐之后说了什么。他想要开口,却被一声洪亮的钟声打断。钟声响彻船体,长笛于时嘶鸣,“布法罗城到了——我们即将进入主城布法罗。请诸位尊敬的旅客做好准备!离船检查将在一刻钟之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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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法罗的钟声在响,恰好是正午,所有城门上的钟塔都被敲响了,长长短短的钟声交错不息,汇成声音的洪流,连魔法船停靠时发出的那种尖厉摩擦声都被淹没其中。巨大黑石砌成的城池上到处可见沧桑的时光痕迹,最大的城门紧闭着,背面硕大的堡垒蛰伏其后。尖头城墙上无数红色黑色蓝色的旗帜在急风中翻卷,只是一切在黯淡的天光下都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
离船检查这种事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审判天使直到走下船的时候脑海里依旧一片空白。
除了这空白,他不知自己脑子里还留着什么。手臂上的重量一再提醒他冰冷的现实,他的思绪已全然遏制不住。
在亚纳尔结束了对尼维尔的记忆探查之后,犹豫良久,他还是前去见了然德基尔。也许在他内心深处,总存着一线侥幸心理吧。至少,他想听听然德基尔自己的声音。
然而……
索德尔殿里,然德基尔面对他轻描淡写的质询,深蓝眼瞳都充血发红了,那么急切地看着他,越来越急促的语声似乎也代表了他慌乱的心境。
“尤利,我知道,我是做得过分了。可是至少在法罗尔的事上……他最初接近你就居心不良,你明明那么宠爱他了,甚至让他住在你的寝殿里……我都没有进过你的寝殿! 可等你去了战场没几天他就又处心积虑地搭上了亚纳尔!我不想你被那种外表纯洁内心奸猾的小天使欺骗啊……后来发生的事不也证明了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吗?”
“他对我的无礼冒犯也是事实,要求他赔礼道歉不是很自然吗?他不过是黄金四翼,众多军团长之一罢了。你和梅丹佐都在前线,他凭什么置喙已有的战略布置?!派出援军支援火焰之锋——以火焰之锋的战斗力需要支援吗?他们不是号称‘无坚不摧’?我压下求援战报又如何?我的阶位远在他之上!根本是他自以为是!”
”厄洛斯之宴……我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宴会,我也不会自降身份去和那些天使厮混。可至少我知道,他若有心拒绝,参与的天使决不是他对手。怎么亚纳尔却把一切都怪在我身上?!“
从另一个意义上说,然德基尔……什么也没有否认。
也就是说,尼维尔记忆里,发生过的那一切……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斗篷的阴影之下,削薄的嘴唇紧抿,无人听到那不曾说出的低语与悲鸣。
他之前在萨维亚也指责过法尔“蓄意接近他欺骗他”,法尔并未反驳;但他们都很清楚,事实不是那样的。至少最初不是。
不,并不是法罗尔主动接近他的。
那是耶德9633年的一年一度的年度晚宴,午夜钟声敲响,最后的集体祷告结束之后,他毫无心思享受之后的欢宴,本想悄悄离开,却在离开时看到在宴会厅长廊一角里独自纵饮的法罗尔。少年外貌的四翼天使收起翅膀藏在众多帷幕之后,若非是他正穿过花园时注意到那闪耀的长发,那几乎是一个完美的隐藏地点。水晶灯下纵情欢宴中的众多天使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注意到他的。
那天是他印象中的第一次,法罗尔作为军团长公开向诸位大天使祝酒——那是因为米迦勒麾下最喜出风头的几位战天使团长——譬如萨拉萨蒂、费切尔甚至安德鲁斯都正好因为战事未能出席的缘故——也是在那时候,他第一次注意到法罗尔不仅仅与拉结尔容貌有几分相似,甚至连举止神态都有微妙的相似之处,让他有种觉得说不出的亲切感。
白石长廊是半镂空的,雪白窗框上缠满了葱茏的藤蔓,甜美的丁香香味萦绕在鼻端。满满一瓮的酒搁在墙壁的隔几里,倚坐在长椅上的天使似乎有些神思恍惚。金色长发在夜色中流动着淡淡的银光,饱满的额头,纤秀的眉宇,挺直的鼻梁,精致的嘴唇,尤其垂下眼睫不言不语的时候是那么相似……
他失神地凝望着那位天使一次次斟满手中的水晶杯,又一次次毫不犹豫地豪饮而尽,终于在那某一次血红的酒液顺着纤细的手腕缓缓滑落时忍耐不住,径直走到他身边,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被惊到了的法罗尔即刻起身行礼,他当时面色酡红,却依然口齿伶俐,第一句话便是“殿下,您醉了。请允许我去寻找您的副官。”
自然,他是不可能放这样的法尔就此离开的……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过顺理成章。他还记得微风拂动发丝的惬意,舌尖葡萄酒的甘涩,以及渐渐浸透那白色长袍时所散发出的馥郁香气。这倒要部分感谢神使年代由路西菲尔引领的、一度为他不齿的风气——新年宴会上,低阶天使不能拒绝高阶天使的求欢,除非他(她)已有固定伴侣或者已婚。待到耶德9634年的黎明来临,法尔已在他的寝殿之中辗转。
审判天使无法对自己否认,名为法罗尔亚列的四翼天使一度是他最宠爱的情人,而扪心自问,那并不仅仅是因为拉结尔的缘故。
或许正因为如此,现在他无法轻易原谅然德基尔……他可以容忍亚纳尔,但却不能想象法尔竟一度被迫沦为众多天使的寻欢对象。然德基尔对他的心思这几十年来他也渐渐看得清楚了,但对他来说,铂金头发的基路伯始终是他所疼爱保护的孩子,不可能是情人。
但所有所有的一切,如今回头看更像讽刺,简直是一个可怕又拙劣的笑话。
那时在萨维亚,面对长大了的法罗尔,乌列甚至无法给自己找出任何借口,将这位除了瞳色之外与拉结尔如此相似的天使再次拥入怀中——除了法尔重伤昏迷的时候。
等到他正式在宣判书上签字,他已经没有了痛苦的感觉,只剩下疲倦……无穷无尽的疲倦像是要将他骨髓都磨碎的疲倦……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点混乱,从船上陆续走下来的人都疑惑地站定了。一个黑影鬼祟地从角落里闪到他面前,对他怀里抱着的天使伸出手去,那种冰冷的恶意让审判天使几乎不假思索地一抬手腕——
“啊啊啊——”
一声惨叫,黑红的血喷溅而出,暗紫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只剩一只枯瘦的手臂孤零零地躺在尘埃落定的地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没想到这段乌列的这段往事还有再见天日的一天……
这是我在写沉浮之月第二卷开头时候就想写的……OTL
☆、新生I
法尔从地毯上拾起那枚暗红色雪花的时候还在出神。银链什么时候被拽断的他全然不记得了,幸好晶石没有摔坏。想到当前的局面,他真是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
他往外走,准备随便找根结实的绳子把这吊坠重新穿起来,握在他掌心的雪花忽然闪了闪。他一愣,随即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雪花里传来。
“……法尔,是你吗?”
“?雷特……?”
传来的声音听来比平时模糊,好像还夹杂着尖厉的风声。
“嗯。你还好吧?”
“哦,一切都好。“他几乎是习惯性地回了一句,然后才想起来要问,“暗夜之光……这……什么时候改的?你在哪?“
“不是改装,我在上面加了一个小魔法,不过有范围限制,通话维持不了多久。”
“哦。很巧妙啊,一点都看不出来。“
法尔小心地翻转手心的六瓣雪花,这是他打造的,每一分都再熟悉不过。他从耶路撒冷起就带着这枚雪花,可完全没注意到其中多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那边才继续有声音,“法尔……“
“嗯?“
“你真没事了吗?“
“嗯,已经完全好了。对了,你有沙尔的消息吗?几天前我收到他魔法讯息他说很快就回来的。“
“……沙尔已经回来了,现在在第五狱吧。他大概是进不了幻影城。”
“啊?”
“几天前沙利耶锁死了幻影城的结界。”
哦,法尔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因为彼列来了的缘故吧?不过,亚尔说他要走,能顺利离开吗?他思路一散,差点错过了接下去雷特说的那句话——
“……不过没关系,正好我也要过来一趟。”
“等等——!“法尔对着雪花大吼一声,”你说你现在要过来幻影城?可结界……”
“拆了就好。”
“…………”
“……我们很久没见了。”
什么很久……最多也就半个月……别胡扯了……
雷特的性格一直太强,根本不屑于说谎,因此说谎的技巧永远如此糟糕。
法尔混乱地想……之前十几年不见的时候不也有好吗?
他有种和现实脱节的怪异的感觉:他知道现在的雷特是……鲁赛斯,可是每每交谈起来却又忍不住只把他当做雷特……自己关系混乱的好友而不是什么魔王!
而且——他吸了口气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好吧,不用怀疑亚尔殿下的魔法,现在他看上去容光焕发——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竭力平静语气,“……等几天吧,我也有事要去第五狱。”
“……法尔,你在幻影城有客人?”
“没有!“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又没什么急事,你……还是等沙利耶殿下解除结界吧。”
“…………”
“……雷特?”
“待会联络吧。”
“呃,喂喂——你听我说——”
法尔无奈地看着暗红雪花在掌心像盏灯一样倏然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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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米尔,不,鲁赛斯阴沉地看着自己护腕上的那枚菱形宝石。夹着沙尘的风打着旋从他旁边吹过,却连一丝黑发都没吹动。他的头发颜色变得更深了,远看几乎像是纯黑的,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连袖黑色软甲,暗红的斗篷松松地垂到膝盖,上面织满黑色的符纹。
他闭上眼睛,无数场景像是从深渊中浮起,又像是无数从天空中坠落的雪片。
雷蒙盖顿、格古拉诺瑞、安度西亚,所有封印的关键都已经回到他手中,九成以上的记忆随着力量的复苏而复苏;除了最初世界诞生……以及四战时最终一战的记忆……依然留存在歌隆沉眠的本体里。
雷米尔不到两万年的记忆从长度来说不值一提,然而……
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