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陛下，当然，我已经将他整理好了；只是，在那之前能不能把他留在我城堡一段日子呢？我不是很中意人偶，您知道的。”
紫色眼瞳里一片沉黯，“鲁赛斯，适可而止。开出你的条件来。”
“适可而止？要不要打个赌呢，乌列，就是然德基尔此刻死在这里，两界也不会重启战事。”幽暗中，鲁赛斯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阿斯蒙蒂斯身侧，他漫不经心地拨开那铂金的额发。两条细细的血迹从昏迷天使紧闭着的双眼蜿蜒而下，划过惨白的面颊。“放心，他没有瞎；基路伯没有这么脆弱。”
“……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伎俩罢了。他那么喜欢宴会，想必不会失望的。”鲁赛斯扫了对面浑身绷紧的审判天使一眼，说不出是轻蔑还是不在意，“没什么条件。你走吧。别到处停停走走的，直接回去。”
“鲁赛斯，我不会把然德基尔——”乌列的话语嘎然而止，因为鲁赛斯的右手直接盖在然德基尔的额头上。
“你想见他死，我也没什么不乐意。反正两界不会因为多死了一个基路伯而开战的。你选吧。”鲁赛斯的笑容更深了些，黑色眼瞳亮得逼人，“再说了，我也不是要一直留着他啊。”
阿斯蒙蒂斯会意地一笑，耳后的羽毛微微颤动，“陛下这样说的话，我十分期待。”
第二狱幻影城
亚纳尔手中的玻璃杯径自落下，在地板上砸得粉碎，无数细细的水流瞬间漫开。
他看着窗外，表情是一片奇异的空白。
“亚尔，你怎么了？”
法尔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向同一个方向张望——自然，此时此刻的幻影城里除了雾气，什么也没有。
“法尔……” 银灰长发的天使微微偏过头，怔然看着他，那双眼睛如此干净明亮，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嗯？发生什么事了？”法尔问道，不知为何，这几天他心底一直有点不安，只是找不出理由，于是也只好放任。
亚尔摇摇头，“没什么……”他看着那双满怀着纯粹的希望与信任的眼睛，不自觉地就说了下去，“法尔，你喜欢雷特，不，鲁赛斯吗？”
法尔一楞，随即移开视线，声音里似乎也带了一点窘迫，“殿下，为什么这么问？”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一边肩膀被强硬地握住，强迫他不得不转过身来，平时一贯沉静的大天使此刻眼中似乎有风暴潜伏，“亚尔？”
亚纳尔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答我。”
法尔想了想，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不，我觉得我不喜欢他，但是……”
“但是？”
“……”法尔低下头，“抱歉殿下，我想……即使那是个混蛋，或者那是个恶魔……”
亚纳尔后退一步，放开手，他发觉自己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语气不同，但实质如此相似的对话，甚至是，如此相似的情境，一瞬间，他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残酷的笑话，“……你还是爱他？”
面前浅金色的发遮住了天使的表情，但是亚尔分明看到——那圆润的下颌认真地点了点。
他闭上眼睛，甚至连叹息的力气都失去了。
上一列纪末，因失恋而痛苦绝望的座天使亚霞自我放逐至天界的边境，在荒凉战场上捡到一个重伤沉眠的婴儿。那孩子后来终于醒来，却花了几乎一万年的时间才勉强长成少年。
雷米尔是鲁赛斯，可鲁赛斯却不只是雷米尔。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一节补完了……
☆、情敌I
“……如你所料，我留他下来，不是准备只请他喝茶的。”
“用神族的话来说，生命与尊严，你替他选吧。”
黑眼的恶魔看着他微笑，指尖划过那白皙的脖颈，重新握紧自己的武器。巨大的黑色镰刀分割光影，之前是金色的光，之后是幽暗的影。
乌列，不，应该称他尤利耶儿，他觉得有些恍惚。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记忆里泛起，跨越千万年，微妙地与眼前的一切重合了。
——生命与尊严只择其一，如果是你，尤利耶儿，会如何选择？
荒野上风声狂啸不止，吹痛他的面颊，弥漫的尽是血与灰尘的味道。那时候他的思维几乎已然凝滞，想到反而尽是细枝末节：
原来，他的声音，也有如此冰冷刺骨的时候。
翡翠色的光芒如泉水从他手上溢出，光芒宛如盛夏时分在风中摇曳的绿叶，渐渐湮没一切，此后，一切……皆化为虚无。
他狠狠咬住嘴唇，此时此刻，他尝到的同样是……血的味道。
紫色的眼睛疼痛似的眯紧，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在微光中显得如此苍白而无辜，甚至还带着一丝属于少年的单纯气质。
宽大的袖口遮挡之下，他慢慢地握紧手中的魔杖。
一点茶金色的光芒擦着“天际”边缘极快地滑过。
素来处变不惊的血族公爵也不由一愣，“看起来，今天尊贵的客人还真多。”
“有意思，”鲁赛斯笑了笑，“梅塔特隆殿下可难得见到，这近道抄得……直奔第七狱吗？”
“不至于如此吧，陛下。您何必与一位神使时代才出生的基路伯如此计较呢？”
沉稳的男声由远及近传来，茶金色的光芒消失，修长身影随即浮现，即使是那浅灰色的长斗篷也遮不住之下
全套的金色礼服，下摆缀满的细密宝石在黑暗中焕发出不同颜色的火焰，在黑暗中更为绚然。
乌列无需回头也清楚知道来者是谁，他看着不动声色，心底长出一口气。
”天国宰相来访，居然如此朴素吗？”阿斯蒙蒂斯梅红的眼睛笑得微微勾起，他象征性地行了一半的折腰礼，”您的出现，令海德尔蓬荜生辉了。”
不多时，梅丹佐已经走到了乌列身边。
”必须承认，此刻来访并非我本意。”琥珀色的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对面的两位恶魔加一位昏迷中的天使，”鲁赛斯陛下，想不到您在此时挪动位面——我迷路了。”
”所以说，你本来是要和路西法去约会吗？”鲁赛斯点点头，”确实，我好像是把你拦在外面了。不过，现在改道也来得及，我可以慷慨地送你一程。”
梅丹佐感觉到心底那处感应骤然变得焦灼起来，他默默叹了口气，还得安抚：
乌列，你不必心急。
我们最多就是丢脸，不至于把一位御座天使丢下的。
”那么，谢谢陛下的好意。”
褐发大天使庄重地点头行礼，同样是一半的折腰礼，却是站在原地风度极好地，一动不动。
乌列上前一步，毫不妥协地迎上阿斯蒙蒂斯的视线，右手搭上然德基尔的胸口，”那么，我也感谢陛下的理解，容我等退回红海。”
阿斯蒙蒂斯嗤地笑起来，”是吗，好像我没听到陛下让你们离开哦！”
他低下头看着怀抱中的天使，目光中不无遗憾。
天国丞相虚咳一声，”其实，然德基尔殿下确实不是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回去不可——只是，比起通知其他天使特地来接，还是同为御座天使的我们来照顾更为合适。”
鲁赛斯微微一愣，眼神顿时变得危险沉黯起来——
天国丞相很谦虚地避开那灼然的视线，却也没错过血族公爵嘴角那一抹扭曲的笑意。
所以，这确实是威胁吧……
天界刚奔回去的几万天使俘虏是哪里来的，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
此刻得计的天国丞相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
如果他能未卜先知，他一定愿意把自己这句话吃下去。
不——如果他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这次他绝对不会到魔界来的！
第二狱幻影城
大概是他的表情吓到了法尔，本想要挣脱的天使却反过来握紧他的手臂，语声关切。
“殿下，您怎么了？”
亚纳尔看着那张面孔有些失神，他抬手轻轻触摸那散落的鬈发，良久。
“没什么。”
他拉着法尔默默走进房间，直至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坐下来。四周重重轻柔的帷幕如白雾垂落，严实地遮住巨大的落地窗，房间里安静得简直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法尔，你怨恨然德基尔吗？”
法尔一怔，一丝阴霾浮现他眉宇间，转瞬消散。他摇了摇头。
“不，始作俑者其实不是他，我想……厄洛斯之宴大概也不是他的本意；然德基尔……他错在太过轻信，见事不明，用人不当。至于报复，我也早已报复过了。”
他吞下最后一句话不曾说出口：始作俑者，早已死在我的剑下。
亚纳尔终于叹了一口气，这个话题，他不愿再继续了。
“……对不起。”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嗯，亚尔？不关你的事啊……”法尔侧过身子，表情渐渐转成窘迫，他伸手把玩着坐垫上细长的流苏，声音越来越低，“说起来，是我自己的愚蠢……才让事情搞得那么不可收拾的。”
他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还未抬头便忽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轻柔的吻落在他面颊上，温热的手臂从背后紧紧将他拢住——浅碧的眼瞳满是惊讶，亚尔？
亚纳尔顺势将法尔压在沙发靠背上，淡蓝色双瞳认真得让法尔都觉得心悸，“法尔，你喜欢我吗？”
从来都温和淡静的声音更加温柔，几乎是耳语。实际上，就当前的姿势来说，也确实是耳语吧。
法尔面色一变，他匆忙中想开口，可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再迟钝，他也能感觉出那言语里包含的感情。在这种距离上，他完全没法回避那样专注的眼光。
“亚尔，我……可是……”
白皙的手指抵住他的唇，也阻止了那未完的话语，“给我一个答案，是，或者否。如果……真的被你厌恶……我不会纠缠。“
“怎么会？“法尔惊诧地看着他，”殿下，我怎么可能会厌恶你？“
只不过，不是对情人的那种喜欢，而是……
“那就够了，小法尔。“银灰长发霎时垂落，大天使毫不犹豫地俯身攫取那浅色的唇，灵巧的手指顺势探入外袍，抚上温热的躯体。肌肤相触，摩挲之间也唤起昔日的回忆，久违的火焰席卷而来，直至没顶——理智的警告十分清晰，而他只想听从自己的心意，不再竭力去控制自己了。
垂地的帷幕瞬间扬起，薄薄银霜在地上与墙上飞速蔓延开来，原本半圆形的旋转双人沙发被牢牢冻在了地面上，寒意逼人，甚至连呼吸的白雾也清晰可见。
浅碧双瞳倏然睁大，猝不及防下，柔韧的身躯猛然绷紧。
和表面上的纤细柔弱不同，和睦天使的性格其实……十分强悍……
确实很温柔，却是掌控一切让人无法拒绝的那种温柔。
太……意外了……
亚尔……
白皙的手指痉挛地绞住背上流泻而下银发，法尔仰起头，艰难地喘息着，长睫间似乎荡漾着水光。
激烈的动作完全扰乱了理智，法尔心底满是困惑——
在过去，他们亲近只有仅有的几次，大部分相处时间都只是读书与弹琴，为什么今天亚尔会……
”……我想要你很久了，法尔。“
在法尔看不到的角度，浅蓝双瞳颜色变得更深，蓝得令人生畏。
比起几十年前青涩的少年，而今的法尔才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第一次在幻影城重见，他就想要这样做了……
法尔伸手遮住眼睛，他眼眶在发热，身体更是。六翼天使都非常美，撒拉芬尤其。
他迷乱地凝视着那张精致之极的面容，忍了又忍，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殿下……请停……停下……“
对于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和睦天使来说，哪怕隔了几十年，他的身体也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法尔挣扎着想找回自己的理智，他知道这是错的，他对亚尔不是情人之间的感情，可是……
缠绵间，亚纳尔支起身体，轻柔抚过那纤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