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残忍地将他和童惠妤的亲事说出来,让自己见识到自己的可笑
可是,左盼没有将这话说出来,这又怎么能怪他呢?不管他特意说出来的动机是什么,可这是事实,早日知道不是能早日清醒吗?
左盼重重地跌坐在石头上,放声大哭。
章翼只静静地看着,既没有出言宽慰,也没有将她揽入怀中。
终于哭累了,左盼全身无力地瘫倒在石头上,章翼的声音轻轻传来:“在竹林开始,便在竹林结束。哭,仅此一次,日后不可再如此懦弱。他,不值得。他并没有你所以为的那般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左盼闭着眼,静静地听着,心中已是明了。
她一直便没有将他看成一个单纯之人,他人虽是温润柔和,可他同时也有着强烈的上进心。定是有什么信念支撑着他,他才会这么努力地,坚韧地,获取女皇及章沐威的信任与看重。
如今,这信念便促使他接受了家中的安排,与童惠妤成亲。
童家的势力仅次于相国府,选择童惠妤,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对吗?”
章翼的问话中带着些许欣慰。
“是的,这一切都与翼公子无关,请恕左盼妄责之罪。”
左盼心中平静似水,既然现实是如此残酷,她为何不选让自己过得更快乐的一条路,就如章翼所说,在竹林开始,便在竹林结束吧。
她轻轻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唇边。
这将会是她最后一次吹奏《竹林风》,“竹林风穿梭在阳光中,你能懂,轻抚我的是你存留的温柔,回到竹林开始思念的蔓延……”
是的,她能懂,只是,她不会再思念……
“如此,甚好。”
章翼听着悦耳婉转的哨音,在左盼身旁坐下。
“我将是这世上唯一会无怨护你之人。将过往之事尽数忘记,与我在一起。你和我在一起,我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曲音戛然而止,左盼错愕地看向他,竹叶在唇间微颤。
章翼不理会她的愕然,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语气坚决地说:“和我在一起你我,才是完整的”
左盼眨眨眼。
“可是……”
“别担心你心中有没有我,我不在乎。与我相处些时日,你便会明白我所说是真。若你不是铁石心肠,定会被我感化。”
“可是……”
“别担心你我年纪尚小,等长大之后再提”
“可是……”左盼急切地大喊,不等她说完,他总是自以为是地接口。
而章翼似打定主意不让她“可是”出什么一般,又大声接过话:“别担心我会为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父相和娘亲那里,我会解决”
左盼无言,嘴唇微动之际,他已迫切地用食指捂上她的唇,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一切有我你休要担心”
“不。”左盼猛然站起,坚决地打断他的话,她直视着章翼幽黑的双眸,语气决然,“翼公子,左盼知道,你确是全心护我,只是,左盼一直只将你当亲人,左盼喜欢与你相处,如亲人一般。仅此而已。”
笑还未散去,眼底的光芒却瞬时熄灭,章翼愣愣地,直直地看着她,似要看出她这话的真实性。
左盼心中虽是有不忍,不忍见到他一贯自负的脸上出现的受伤的表情,可她仍是认真地回望他,毫不退缩。
“跟我走”章翼眉头紧皱,直愣愣地看了她许久,才强硬地抓起她的手,往马车的方向带。
左盼这次可不想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且他抓得她生疼,不由皱眉挣脱。
章翼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语气软了下来。
“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左盼叹息一声。
章翼带她去的是西郊一座宏大的寺庙,层层叠叠的庙宇在阳光的照耀下,给人一种清静、详和、圣洁的脱俗超度之感。
左盼知道,这是陈氏大周的皇家寺庙,名曰:福法寺。
福法寺香火旺盛,在巨大的山门之前,可以见到许多的来来往往的信男善女。
章翼仍是牵着她的手,旁若无人地往上走。他没有带她去礼佛的大殿,而走上大殿旁边一条幽静的小径。曲径通幽,他们在一处宁静而肃穆的禅房前停下。
一小沙弥迎上来说了一句:“施主,大师已等候多时,里面请。”
章翼点头,也不多礼,便又拉着她进去。
左盼惊讶地打量着这里。这个禅房异常简洁,只有一个精致的香炉冒出缭缭青烟,香炉对面是一个莲花宝座,宝座上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背对着大门坐着一个身着袈裟的僧人。
章翼向僧人恭敬地施礼,左盼忙学着他的样子也躬一躬身,猜想这便是他们口中的大师了吧。
大师闻听二人进屋的声音,停下诵经的动作,转过身来。
大师慈眉善目,满面佛光,给人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大师抬头,向章翼微微点头,目光一下子定到了左盼身上,半晌,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缓缓开口:“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三世有法,无有是处。能够来此,已是尔等之缘。施主,冥冥之中天注定,一切随缘吧。”
他的目光,似了然一切般净明通透,左盼感觉自己被他看穿了,心中不由一慌,再听他说“能够来此”,更是惶惶然不知何以。
他似乎知道一切他似乎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一缕幽魂
左盼心一震,竟连连后退了几步。
章翼听了大师的话,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低垂着头,满脸阴郁,故而没看到左盼脸色的突变。
大师却看在眼里,叹息一声,双手合十对二人说了一声:“善哉善哉施主请回吧。”
章翼挫败地转身,口中喃喃自语,左盼心中震惊,顾不得他说什么,顶着一张死灰的脸悄悄跟在后面。
马车上,左盼心中慌乱,只得紧闭双眼,努力思考。终于,脑中一丝想法渐渐明朗。
第13章章翼的秘密(下)
她虽是极度不愿意接受这一结果,可近日来的一切,都指向这一设想。
若……设想是真,她日后该怎么办?
她苦笑着,睁开眼。
章翼正用冰冷的,直勾勾的眼神看着。
左盼此刻已知他为何对自己总是那般奇怪,也知道他为何会这般复杂的眼神看自己。她心中不怕了,也不怪了,只是对他生起一丝同情。
章翼见她脸上竟露出笑意,收回视线,冷硬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不要和我在一起吗?”
“我确定。”左盼清楚地吐出这三个字。
“那么,你别怪我。”
章翼似很痛苦地说出这一句,说完,他一拳打在了马车车壁。
左盼淡淡地看着他,看着他拧紧的浓眉,通红的双眸,微张的鼻孔,紧抿的双唇,然后目光落在渗出血丝的拳头上。
她的心越发的沉重。
章翼并没有带她回家,而是下马车向着一条山径走去。
这路太小,马车驶不进去,她忐忑地跟着章翼走了很久,才在一处巨树掩映的建筑物前停下。
这是一处道观,道观年久失修,门前的石碑已经破损,勉强可以看到“清云观”三个字。
此道观名字虽雅,实际却是荒凉残破,处处弥漫着腐旧阴森的气息,比起刚刚到过的福法寺,这里不像是修道成仙的地方,反而更像地狱
左盼不寒而栗,站住再也不肯往前走。
“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去。”她对身前的章翼说。
章翼回头看她,眼神看不出一丝情绪。
“我已给过你机会。”
左盼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浓烈,她不再说话,转身向山下跑去。
“抓住她”
章翼的话音未落,破道观中已冲出两个小道士,架起了左盼。
“你,最好别挣扎。”章翼冷冷地说完,竟叹口气,对他身前之人一挥手,“带她去吧,别伤害了她。”
左盼心中惶恐无不,却也知挣扎无用,她只是紧紧地,紧紧地咬牙,怒视架着自己双臂的道士一眼,“放开我不会跑”
她的目光凌厉似箭一般定在章翼的脸上,章翼躲闪地别开脸。
一个四十多岁的道士走了出来,对章翼毕恭毕敬地哈着腰,谄媚地说:“公子请入内,贫道必定完成所托。”
章翼随着他走进一间屋子,左盼被带到隔壁的另一间屋子。
这里香炉蜡烛桃木剑黄纸什么的都已经备齐全了,正北一张木椅旁,铁链和绳子似毒蛇一般狰狞地盘结着。
此情此景,是那样的熟悉。
第一次见他时,他因为激动而晕倒。自己便被带进过这样恐怖的牢房。
只是,当时是他救了自己,如今,将自己推进这地狱的却是他。
左盼心中委屈与恐惧,在外强忍着的泪再也忍不住,一大滴一大滴地落下。
左盼泪如雨下,任由着小道士将自己的双手绑在椅背,她没有挣扎。
为什么要挣扎,自己本来就欠他的,本来就应该还给他,可是,他若真的成功了,自己便要和这世界永别了……她舍不得舍不得
道士们都惊讶于她的顺从,也不浪费时间,七手八脚地作起法来。
左盼闭着眼,心中告诉自己,别看,别看,不看就不会害怕了,可是道士手中铃铛的叮叮当当声,做道场的嘀嘀咕咕声,和隔壁同样的念咒声传来,她心中越发的悲切,越发的惶恐。
这是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惶恐,这是一种如孤魂野鬼飘荡乱世的迷茫。
泪流不止,心痛不已,可左盼仍是由着他们摆弄。极度的恐惧,已经让她全身麻木得不能动弹了。
忽然,她感觉脸上一阵灼热,慌忙睁开眼时,道士正面目扭曲地盯着她,嘴里念念有词。他手中燃烧的符纸正一圈一圈地在她头上划过,火星落到她的头上,她的脸上,阵阵刺痛。
“啊”
左盼再也忍不住,大声哭出来。
道士也有些慌乱,似乎因作法无效而焦急,他忙将烧着的符浸入碗中,端起碗中的符水含住一大口便喷向了左盼的脸
巨大的屈辱,恶心,惊恐,重重袭来,左盼痛哭中大叫一声:“放开我”
“放开她”
几乎是同时,门外响起章翼的怒吼。
章翼一把将还欲喷第二口符水的道士踢开,颤抖着双手,为左盼解开双手。
左盼已经全身无力,只有哭泣的声音。
“别怕我在这里”
章翼将她拥入怀中,泪,也是汹涌而下。
“我……不要在这里……”
左盼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无力开口,奔流而下的泪混着方才道士喷出的符水,无声地淌下。
“好,我带你走。”
章翼哭泣着,将软若稀泥的左盼背起,一步一步地走出道观。
身后的道士惊愕后回过神来,追着章翼问:“公子,就快成功了别走啊,公子……你还没给钱呢……”
章翼愤怒地吼着:“滚”
……
当左盼渐渐停止哭泣,头脑渐渐恢复清明时,她看到自己躺在章翼的怀里。
章翼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他的眼睛红红的。
他也哭了吗?
左盼冷笑。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他放在自己手上的双手。每只手都布满血迹,血肉模糊,看来他又自虐了。
左盼冷冷笑出声,开口说道:“虽然这个身体不是你的,可拳头砸在地上,痛的还会是你。”
章翼眼中迅速闪过惊慌,他一把揪住左盼的衣领,不可思议地低吼着:“你说什么?”
左盼只觉得脖子越勒越紧,最后连呼吸都感觉困难了。脸涨得通红,可她仍是笑着,笑着。
“接下来,你是否要带我去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左盼呵呵笑着,看着他因自己的话而疯狂的样子,大笑出声,“怎么?不知道这些教是什么?佛法道法对我而言没用的,你或许可以找这些人试试,指不定我就被十字架驱逐出了你的身体”
“你……你竟知道”
章翼满眼震惊,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惨白一片。他揪住左盼衣领的手渐渐松开,无力地向后倒去。
笑容在脸上隐去,左盼抬眼凝视着光秃秃的树干,泪又凝在眼眶。
“若我是棵树就好了,叶落后,来年照样会绿。可是,我们是人,死过一次,还能有一次活命的机会,已是奇迹。你真以为,生命是你我能掌控的吗?你以为,真是你想回去就能回去得了的吗?”
良久,章翼有气无力的声音才响起:“可是,我不甘……”
“不甘又能怎样?你还真以为你能回到原来?”左盼坐起身,诚恳地看着他,脸上平静似水,“难道,章翼这个身份不好吗?……哦,也对,‘章翼’是男的,你肯定不能适应……”
“男的,女的,我亦不在乎……”章翼闷闷地说,“若你和我在一起,我便不在意了……”
左盼沉默了。
左盼和章翼并肩坐在枯叶堆上,静静遥望蓝天,几朵棉花糖般的白云飘浮其上,两人的心都渐渐平和下来。
“你是何时知道的?”章翼的声音轻轻飘来。
左盼闭上眼,慢慢回想着,将积郁在心中的话徐徐道来:“第一次见面就觉出,与你有莫名的亲切感。你第一次见我时,竟激动得晕倒,我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