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庙外已是一片漆黑,呼呼的山风刮得破庙到处咯吱作响,几座缺耳朵少鼻子一点都不慈祥的佛像也摇摇欲坠,这一切都让人心里直发毛。左盼顿时睡意全无,睁大了眼睛,犹豫着要不要去少年那里挤挤。在唾弃了自己半个时辰后,她还是站了起来,扭扭捏捏地向少年走去。
睡梦中,左盼恍惚见到了一脸阴郁的前夫和他母亲,老太太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不下蛋的鸡,留着干吗?”“不下蛋的鸡,留着干吗?”“不下蛋的鸡……”
当左盼在梦魇不断的睡眠中醒来时,阳光已经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映出她眼角的一片晶莹。
左盼睁开眼睛,泪水就顺势滴落下来,她就那样怔怔地,怔怔地躺在那里,好半天,才发现,这梦里梦外,却都不是梦。
她伸手抹了抹脸颊,瞥见少年睡觉的那一侧已空荡荡。
她一个激灵就坐起来,他已经醒了?!没事了?太好了!然而她立刻意识到一件事——却被他看见了!被他看见自己和他同睡一铺了!
他……指不定要怎么笑自己呢!
“醒了?”少年的声音淡淡地飘来,这正处于变声期少年的声音从他冷冷的嘴唇发出,听着。
左盼悄悄用眼角余光扫了扫,果然,少年以打坐的姿势坐在火堆旁,虽是脸色苍白,却已然无恙,正一副好整以暇之态,仿佛丝毫没有见到她凄然落泪的窘态。
左盼点点头。
“跟我出去采药,”少年缓缓起身,瞧见左盼一动不动,接着说“我不能弯腰,而且你也很需要。”见到左盼射来的怀疑目光后补充着“我还懂一点医,你放心,不会毒死你的。”
这还是打认识他以后他说话最多的一次,左盼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同意,以资鼓励,别弄得他小小年纪就如此冷酷,到时落个自闭可如何是好!
于是,左盼硬着头皮缓缓爬起来,低着头挪过去,磨磨蹭蹭地整理好长发,才静静地跟着他往外走。
少年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很艰难,左盼习惯性地想扶住他,他的身子却迅速一偏,左盼的手就扑了个空。
左盼的脸立刻就红了,一股怒气从心里涌出,她马上站住,掉头就走。
“喂,”少年眼里闪过一抹悔色,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只是……习惯了……”
左盼停住脚步,轻叹口气,回过身走到他身边,对他笑了笑。
他只是个受过伤害的小孩子,有些警觉是理所当然的。
少年似有些尴尬,牵动嘴角算是对左盼笑了下,“昨晚,谢谢你……”声音轻得近不可闻。
左盼抿抿嘴,没什么好谢的,他也救了她不是吗?
林子里,没有污染的空气格外清冽,高远的蓝天下,白云朵朵,秋阳枯树却没有给人带来“断肠人在天涯”的愁思,反而倍觉心胸开阔,心旷神怡。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就算轻风徐徐也不觉得冷。
一高一矮两少年的身影在林子里缓缓移动,高的那个嘴巴不停地说着什么,还不时用手指指。矮的那个就随着他的手势俯身用树枝挖地。只是时已深秋,地上的草都枯死得差不多,他们所获无几。
“不错了,有这些也够了。”少年瞧见左盼兴致索然,安慰她。
左盼懒懒地点点头,撕下一片草叶放在鼻尖,皱皱鼻子,马上又把草叶丢开了。
少年轻笑一声,说:“那是鱼腥草,有鱼腥味。”
左盼闻言,歪着头,细细打量了他一遍,一脸惊讶。
“我都说了我懂医。”少年颇有得色地笑笑,却想起什么似的笑容迅速隐没,取而代之是眼里浓浓的恨意。但就是这恨意也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他掩饰住。
“你为什么都不说话?”他问。
……
“你叫什么?”他又问。
……
“我叫……林晗。已满十六。”他接着说。
仍旧……
“你不说话,可是我也不能一直唤你‘喂’,以后,我就叫你小妹,可好?”林晗偏着头看她,无比认真。
第5章捡个哥哥
……摇头。
“喝了!”
……再摇头。
“喝不喝?!”
某人继续把自己的脑袋当拨浪鼓,摇得不亦乐乎。这出戏码在破庙里上演了好一会儿。直到——
“你到底喝不喝?!”语气有点凶了。
某人才停止摇头动作,不知道是被自己摇晕了还是被那一斥给吓了,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里透出不解,莹光隐现。
林晗面上软了下来,声音却仍沉哑:“听哥哥的,快喝了,你也要清清毒才好。”
左盼撇着嘴看了一眼这黑漆漆的可疑的液体,心里直犯堵。她最讨厌喝中药,那段时间为了治不孕,喝太多,喝怕了,以至于她看到红糖水与可乐都反胃,就因为它们跟中药相似,所以,现在她打死也不喝!她在心里愤愤地想:我没蛀牙,不会有毒!你还非要我喝!我恨中药!你以为你要当我哥哥就当我哥哥啊?我还没答应呢!
林晗却对她的心思浑然不觉,把瓷碗放在嘴边探了探,然后执着地递到左盼面前,“放心,虽然找不全药材,可效果也会不错。我自己刚刚喝了一碗。药我已经吹凉了,一点都不烫,而且,这药对你的手伤也有作用,一点都不苦的,不信,你尝尝?……要不然,我喝一口给你看?”
左盼扶着下巴看着他,讶异于他居然会说出跟自己印象中冰冷形象不符的话,倒真像是在哄小妹!没想到,自己这一穿越,居然成为被哄的对象。于是,她的表情立即变得好玩起来。
林晗一愣,刚刚她还脸似黄莲,这时却忽闪着眼睛,甜甜笑了起来。林晗见她卷长如蒲扇的睫毛下,如朝露般清澈的眼眸水漾灵动。他对她突如其来的笑脸感到有点无措,一时竟有些羞赧。
左盼看着他,心忽然变得软软的。
不管怎么装冷酷,终究是个小孩子。他只是遭遇大变故,才用冷漠来武装自己,才会变成一只刺猬,用冰冷仇视的眼神看待他人。
于是,她一直笑着,笑着,笑得发自内心,笑得灿烂似花。
林晗青涩的脸上渐渐地,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一时,空气里似乎流动着一缕缕温暖的气流,温暖了两颗受伤害的心。
“你……喝不喝啊?还是喝点吧……”林晗撇开头,低低地问一声,满脸不自然。
左盼笑着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再不喝,就矫情了。而且这个世界肯定没有西药丸,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是要喝中药的,就当提前预习吧。
而且,这自己动手采来的草药,味道竟不是特别古怪。往好的想,毕竟也是一种“绿色食品”呢!
不知道为什么,左盼忽然很想笑,一直以来笼罩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尽。
林晗不知何时取出蓝布包袱,拿出一个白馒头,急急地塞到'奇‘书‘网'左盼的手里,“嘴里很苦吧?快吃口馒头!可惜这里没有蜜饯,每次我妹……”他猛然顿住,脸上渐渐变得冷硬,双瞳似迸发出一股恨意,拿着馒头的手僵持在半空……
忽然,他轻颤的手被一双暖暖的小手握住,小手还在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他抿起嘴角,静静地盯向左盼,目光飘远,仿佛穿过左盼看到了另一个可爱的小脸……
“以后,你就当我小妹,可好?”他轻轻地问。
左盼重重地点头。
此刻,什么身世之谜,什么恩怨仇杀,什么是非变故,都统统抛向脑后,她只是被一个看似强大实则柔弱的少年给感动了,一如以往,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哭泣时,最心疼的是她!
“你想吃馒头吗?”林晗微笑着问,似有些许欣慰。
左盼抓起馒头就是一大口!
嚼了两下,却又停了下来。看了看林晗,两腮鼓鼓地用下巴点点包里的馒头。见他摇头,就抓起一个塞他手上,眨眨眼睛后,接着埋头狠吃。
林晗握住左盼递给的馒头,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深,“我妹,也会这样,好吃的,总会和我分享。”
就这样,左盼跟着林晗在破庙里度过了很平静的两天。
这两天,她饿了就吃馒头,渴了就喝……药!想到这个“药”字,左盼就觉得嘴里发苦。林晗每天都要逼她喝三大碗的草药!苦啊苦!
两天过去,她的伤还真好了很多,肿已经完全消了,伤口也开始结痂。林晗自己的伤口也有大好的迹象。
左盼真想搂着他的肩膀说:“哥们儿!咱真是最佳拍档啊!”但估计林晗会不高兴,因为他不止一次地问,她为什么不叫他叫“哥哥”。并且她也不会真的说出声来,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她只是不想说话,因为她自己都接受不了这古怪的声音,如今她却很害怕因为自己骇人的声音而将这刚刚获得的一丝温暖给推远。长耳朵的,怕是都会被自己的声音给吓着吧?谁乐意连讲话都像在看鬼片?除了那送黑馒头给她的老奶奶,不过,也许人家是耳背呢……
让左盼感到惊奇的是,他似乎对自己的状况挺了解,还很担心她的身体,虽没说过什么,却隐隐提过日后要给她配药。
难道,他小小年纪竟是名医不成?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倘若一个人生于医药世家又颇有天赋的话,就算年轻医术不凡很正常。只是越相处,左盼越觉出林晗的不一般,越发肯定他是一个有故事甚至是有血海深仇的人。
这天一早,左盼醒来后照例没见到林晗,以为他自己去采药了,心里便隐有担忧,他还伤着呢,不能弯腰啊。稍稍洗漱后正欲出去找他,他已经急匆匆地回来了,因为脚步很急,在跨过庙前门槛时差点绊一跤。
“过来!”他低吼着,语气奇怪地强硬又急促。
左盼不解地走过去,心里涌出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觉,这感觉让她非常恐慌。
出了什么事吗?他怎么这样慌乱?
林晗却再没有时间理会她,一把抓住她,把手伸进炭灰里用力地蹭了蹭,然后用沾满灰的手在她脸上胡乱地擦了两下。又一阵风似的跑去捡起蓝布包裹,慌慌地塞进她怀里,拽着她就往庙后走。
左盼一头雾水地挣扎两下,没挣开,就随着他踉踉跄跄地走着,心突然扑通扑通地直往嗓子口跳,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就如她穿越前将死的那一瞬间,让她极度恐惧。
“快跑!”
林晗使劲地把左盼往墙上的破洞推,这个破洞是左盼“参观”破庙时发现的,他当时就戏称有利于逃跑。
左盼看到惊慌失措的林晗,忽然意识到什么,挣扎着不肯走,“唔唔”地抗议着。
“快跑!”他又低吼了一声,看到左盼将已经推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似有不尽的悲凉,“别管我!”
左盼呆住了,泪水无声地滴下。她不害怕被连累,却害怕连累他!于是,她哭泣着点头。
林晗红着双眼,深深地看了左盼一眼,似要将她望进心里去一般,猛地将她拉进怀里,语带哽咽:“如若再见,定要叫我一声……哥哥!”
第6章木溪镇遇险上
“如若再见,定要叫我一声……哥哥!”
如若再见……还能再见吗?还能吗?在如此封闭且通讯不便的时代,此一别,或许再也不会遇见,或许,就是生离死别……
左盼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酸楚,林晗与她相处的时间虽然很短,却给无助迷茫的她带来许多的温暖与心安,甚至他还因为救她而被毒蛇咬。可以说,如今左盼心里已经对林晗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家人般的感情。她平生第一次希望,真的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保护她疼惜她,偶尔逗逗她。
前世的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爸爸妈妈在她大三时空难双双离开。这个时候任宇豪出现了,像个哥哥一样照顾她,她却深深地爱上他,她说:“我不要哥哥,我要爱人。”他们是在毕业后举行的婚礼。
当时她以为任宇豪也是爱她的,然而,仅仅是三年,他对她的情感只维持到了三年。他说他已经认清了他自己的感情,他找到了他的爱人,他还是将她当妹妹,无法与她继续生活下去,那时正巧查出她患有不孕,老太太整日摆脸色摔门碰窗的,他和她的婚姻终于走到尽头。她是在离婚当日心神恍惚地骑着自行车回幼儿园时,给一辆满载货物的后八轮撞飞,当她再睁开眼睛,她已经不是她了。
如今,她以一种神奇的方式重新活了过来,在这里,她又碰见了一位“哥哥”,这个哥哥,她必会珍重。
左盼抱着林晗给的包裹拼命地奔跑着,眼泪也以奔跑的速度淌下来,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如若能再见,我一定叫你哥哥!
左盼一路奔跑,直至力尽,才倒在林子里,心如擂鼓,呼吸急促,眼里含着泪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良久,良久,她才折回破庙。
看到里面没有打斗的痕迹,心稍稍放了下来。应该不会太惨吧?应该不会有事吧?至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至少,还有希望……
左盼怀着忐忑恐慌的心情,离开破庙。一路的泪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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