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忍着气提醒:“你写得再多,他也收不到,就算收到了,他也不会看,纵然去看,也不会记得。”
“我,我知道。我只是……我就是……想写,我,我……”少女急得都快哭了。
东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想起自己收到的一堆无聊情书,就有些无奈。从贵族到农家女,而且还男女都有,这里的人,不是很怕亵神之罪的吗?
他以为他会拂袖而去,或是一掌把这无聊的人打死了事。然而,他居然问:“你想写什么?”
“我,我……”少女有些茫然。
“我想说,我很喜欢他,我很感激他。我知道他是好人,他给我们除掉了一个大坏蛋。还有那些少爷们,也有大半个月没出来四下作威作福了。我们一家都很感激他。我父亲,就是被那些坏人取乐打伤的,我……我想感谢他,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城东左街口的饭馆就是我家开的,我的手艺很好,做的菜所有客人都喜欢,我想给他做些好吃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送给他。我们都希望他能留在维斯,所有人都会爱戴他的,可就算是他要离开,我们也还是会尊敬他,记得他的,我……”
她说得语无伦次。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如果有机会写信,该写些什么有条有理的话。
“我会永远永远记着他,喜欢他,思念他的……”
东方静静地听着,一个笨拙单纯没见识的女人,仿佛在说梦呓,在说世上最荒唐最可笑的误会。
然而,她这样说着的时候,即使是脸上那些小小的雀斑,仿佛都在放光。
他知道,她其实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就象他收到过的许多情书一样,只是单纯的热情,根本不会留回信的地址和方式,有的人,甚至连署名都忘了。
大部份人的想法都很简单,只是需要这样无所求地去表达这样的真情,只是想为自己的人生留一些美好的梦幻,可以一生回味,可以在许多年后,告诉自己的儿孙,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爱过一个传奇中的人,他们甚至曾经给那个人写过情书呢。
他沉默着听这个蝼蚁般微不足道的姑娘讲述她卑微的感情,然后,他听到自己,平静地回答:“我帮你写。”
第二百三十章 变生肘腋
东方的字,写得并不怎么好。笔划之间,甚是生硬,还时不时会有几个词,一时写不出来。
这几年时间,他闲闲散散地,对这全新的文字,语言,只要不过多影响他说话阅读,也没下大多心思学习。看书的时候,诸多文字,他大多认识,但是会读和会写,并不完全是一回事。
于是,这会儿只不过执笔写一封再简单不过的信,居然还颇为艰难,折腾了老半天,好个几词一时记不清,只好又另寻别的同意词语替代,有些句式语法,也写得并不严谨,可算是错漏百出。
东方拿着细长的鹅毛笔,怎么也不顺手,一边写着,一边好笑,一边也有些淡淡懊恼。
少女浑然不知不觉,只是满脸感激和赞佩地站在旁边,感谢的话,一迭声说个不停。“你真了不起。”
“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你真有学问!”
这些话完完全全发自真心,。不带一丝虚伪敷衍,却叫东方有些脸皮发红。
其实这片大陆并不崇尚教导民。众学问,识字者比之以前的中原汉家世界,还要少上许多。知识大多掌握在神殿和学院手中,甚至就连贵族们,也并不是个个都识字。
普通民间所谓代写书信者,大。多也都是半通不通的水平,字也未必就比东方写得好看到哪儿去。在普通人眼中看来,能写字识字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那一行行文字写出来,无论如何,那是肯定非常好看的。
简单的一封信,口述的少女说得结结巴巴,词不达。意,执笔的东方写得磕磕绊绊,心竭词穷,身边的少女一句赶一句地夸着赞着感谢着,东方郁闷得真想一掌,连桌子带纸笔全给拍成粉末了事。
好不容易写完了信,他重重把那笔一扔,可惜轻飘。飘的羽毛笔,再怎么扔掷,也没有毛笔的份量和响动。
少女完全没察觉他有多么不快活,高高兴兴把。信收起来,高高兴兴把小小的布包送过去,有些羞惭地说:“我,我知道不够,我会努力多赚钱的,你以后去我家的饭馆,我给你做好吃的菜,再把钱补上……”
那区区十几个。铜币,严格来说,还不够付已经昂贵好几倍的纸钱。
然而东方静静看了她两眼,也就伸手接过来了,他甚至平和地说:“放心,他一定会看到你的信,也许他也会去你家的饭馆吃你做的菜。”
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用力点头,欢欢喜喜地转身小跑着走了。那平平无奇的背影,仿佛都绽放着无限的活力和生机。
东方默默在书店里站了一会,很有些郁闷地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袖了手慢慢再走了出来。
大街热闹喧哗,人人面带笑容,东方一袭黑袍,默然行走在一片欢声笑语里。心中有的,竟然不仅仅只是厌恶和烦燥。
人们高兴地互相打着招呼,哪怕其实并不认识。吟游诗人就站在街角,弹唱着他的故事,人们团团围住,轰然一片地叫好。
酒馆,饭店里坐满了人,他们吃着喝着,高谈阔论着,争议着东方会不会留下来,争议着,以后有东方在,是不是那些横行霸道的人,是不是会退避收敛,争议着,拥有了东方的维斯国,在大陆强国的排名,会不会更进一位……
人们说着笑着,眼中都是对未来的期望。
东方眼力惊人,目光敏锐,哪怕闲走街市上,那些闲言杂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的热爱崇拜都不是无条件的,然而,再平凡的人,至少也是在知恩图报。哪怕那恩义是因误会而来,他们得到了好处,便百倍千倍的回报以热爱尊崇。
而他,发现自己对于普通人这种似乎无聊之极的感情,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讨厌。
默然行走在这洒满阳光,溢满笑语的街道上,哪怕是那浓郁深沉的黑袍,被如许阳光笼罩,到底也鲜亮清晰了许多。
东方抬头,看高头骄阳,不觉其烈,唯感那暖洋洋的光芒下,四肢百骸的舒畅适意。第一次发现,这些蝼蚁凡人的喜乐,对他来说,原来也并不遥在天外,而分分明明,就在身旁咫尺之间。
仿佛,只需一抬手,便可触及,只需一举步,就可进入,又或是,他其实早已触及,早入其间了吧……
东方正神游物外,忽有所感,刚行到某处商铺门前,那一直站在门口的老人笑着把手里一包东西递到他手中。
东方一怔,低头一看,那一小包里,全是糖果花生瓜子饼干糕点。
“大家同庆,大家同庆。”老人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了。
这些天,满城喜气,商家们赚了不少,也自发地常有人拿东西出来,赠送路人,众人同喜同乐。
各处街道,都有商家,隔日轮流做这赠送的东道,都是大家自发自主地办事,送多少东西,也就看各家财力。
有那大商人逢人就送一份,也有这小店铺的老人,拿了自家店里的货物分包,只赠给年高老者,和稚龄孩子。
大商人并不以此为骄奢显摆,小店铺也并不拘谨羞惭。大家各尽其力,各表心肠。
施者不觉施恩,受者坦然领受。谁也没有过多的客气。
老人高高兴兴递了零食小包给东方,对他笑一笑,就又高高兴兴冲着东方身后一个孩子走过去。
东方愣愣看着手里小包。慢慢得拈了一块糖,送到嘴里。
只是很粗劣的糖,对于整天在王子府里吃香喝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他来说,真是不值一提。
然而,他不知不觉笑了一笑。回头看看那个乐呵呵,拎着一串小包满街送人的老人,也没搭话,只信步悠然向前,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点糖果,嗑着瓜子,十分悠闲。
越往前走,越是热闹非凡。
前头鼓乐喧天,歌声不绝。
遥遥地,已经可以看到彩车华丽,舞姿动人。
每到年节庆典之时,才会有的彩车华舞,现在也三天两头在街上出现。城里各个街区,经常参予庆典节目的人,大多都自发地跑出来狂欢。
而官方给予鼓励,处处给他们方便,巡兵不但不干涉他们的狂欢,反而帮着维持秩序,这更让民众们的情绪无比激昂兴奋。
这一次迎面而来的,有三辆彩车。
第一辆华车上,有四五个男女,高歌起舞。民间的歌手舞者,虽不如贵族之家的美丽动人,技艺娴熟,但胜在与民亲热,毫无规矩束缚,歌舞之间,还抽出空来冲四下挥手微笑招呼,引得行人们也跟着欢呼大喊。
第二辆车上,却是剑士英舞,法师庄严,或执剑左右相搏,或持杖吟唱,肃然施法。十分热闹醒目。
第三辆车上,却是一个又一个戴着粗劣头套皮装的假魔兽,或狮或虎,或吟或啸,最中间一个架子上,站着人首蛇身的美女,摆头摆尾,对着身旁一个黑袍法师,高声唱歌。
那黑袍法师头戴一个老人面具,高歌应答,忽得一伸手,摘下面具,却是一张极美丽漂亮的少年容颜。
四下里欢声震耳,掌声连天,东方失笑摇头。
这帮人可真有本事,才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他的故事给弄成彩车节目了。
他闲闲止步,静待那彩车通过。
四周不少行人,努力向彩车涌去。很多人还大力向那中间摘了面具的美丽少年扔鲜花彩饰,一阵混乱中,也有几个人不小心被挤跌挤倒。
恰好一个女子被挤得跌在东方的脚边。那女子伸手一撑地,竟没立刻起身,而是低低痛叫了一声,倒象是哪处受伤了一样。
好几个向彩车冲过去的人,略一迟疑,都要过来相扶。
离得她最近的东方,居然万年难得一次地好心,弯腰伸手一扶。
女人搭着他的手要站起来,就着半蹲半站的姿式冲他一笑,右手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落在掌中,快捷无伦地刺向东方的小腹。
她所有的动作都被她自己弯腰站起的身子掩住,竟是看也看不到。就算东方能察觉有异,也已经来不及。
因为她搭着东方手掌的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里,迸出一根蓝汪汪的针,已经直刺入东方的手心。
她向东方施辣手之时,东方正低头看着她,甚至还很好心地冲她笑了一笑。
彩车堪堪行到街心,正好到离东方最近的时候。
剑光陡起……
第二辆华车上的五五名剑士,竟全都是七级以上的强者,人人手里拿的,也只是涂了一层药水,掩去锋芒的真正宝剑。
五把利剑同时冲着东方挥下来,斗气纵横,剑气呼啸,但所有的声音,都被满街的欢呼掌声给掩去了。
人们甚至没发现大变陡起,只以为这忽然间凌空拔剑遥遥挥落,也只是剑舞的一部份。
魔法师们法杖高举,早就吟唱好了的各种诅咒法术,转眼瞬发,全部冲着东方扔过来。
因为满街都是行人,火球冰箭石柱水刀等更耗魔力的直接攻击法术,很容易被人群阻碍分散,让无数人跟着倒霉受伤,却不容易直接对东方造成打击。所以,他们都没有用。
但这闹市街头,无情狙杀,无论成败,只要下一刻,民众们察觉这恐怖之事,必然惊呼奔走,逃窜不迭。以现在的热闹拥挤程度来看,只怕自相践踏而死者,亦是成百。
然而,这一切,对杀人者来说,都无足轻重。
寒锋出鞘,见血方回。
毒针已扎入东方的掌中,匕首已刺破东方的衣袍。剑芒斗气,已令得他的后背颈项,寒意森森。
而他身前身后,都是行人。前进后退,左右闪避,都根本没有余地,任何反击和杀戮,也不可能不累及无辜。
但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只要剑挥下,血溅出,最后的惊惶混乱,死伤遍地,也绝对无法避免。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举重若轻
东方微微一笑,兀得一声长啸。
啸声清亮明晰,声闻数里,竟是让整个长街都为之一震一静,那些欢呼,那些欣喜,那些急急向前冲的步伐,都不由自主,为之一顿。
但也仅仅只是一顿。
这一顿之后,一切依旧。只除不少人抬头张望,想要寻找那长啸的人。
但是,那几个倏出杀手之人,感觉却是绝然不同。
那啸声分明就是惊雷闪电,直劈进心田,震得人神思昏昏,直轰入体内,打得人气血散乱。
东方眼前的女子,只觉全身一软,竟是半点力气都发不出来,被东方信手一牵一引,便将她连人带刀拉到怀中来了。
高高跃起的数名剑士,心中如受重击,胸口空荡荡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本来气势如虹的斗气立时散乱崩溃,身不由主,竟又落回了彩车之上。
而那几个魔法师扔出去的。魔法,东方根本理都不理。对于拥有魔免体质的东方来说,那些根本就是浪费。一啸之后,魔法师们个个心神散乱,想要再宁心静神,冥想吟唱,却也已经是不能。
啸声未止,东方已是带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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