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沉惨淡地笑了笑,垂下眼,不再说话。
攸楼也不再多言,温文的笑笑,说道,“帝君在书房里,四太子不妨去坐坐。”
过了会儿,茯沉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慢慢答:“。。。好。”
书房并无多大变动,缥缈的山水画下湛蓝的身影坐在伏案前静静地看书,剑眉朗目,俊美无俦。
如瀑的发并未用束起,反而垂了下来,显得似霜的面色缓和了几分。
似乎听到了声响,夙痕帝君缓缓抬眼,红衣猛然就跳入了眼里。心头一跳,墨黑的眸里迅速地闪过一丝疑惑与欣喜。
茯沉缓缓地移过去,慢慢地扬起笑容,眉梢上挑,琥珀色的瞳孔里笑意盈盈,与当年的笑容如出一辙。
夙痕帝君表情难得的愣怔,呆呆地看着茯沉,却见他在自己对面缓缓地坐了下来。
一时间墨黑的眼里完完全全盈满了那张艳绝天下的脸,不由得放柔了眸色。
他看着他,他亦看着他。
不知道对视了多久,瞳孔中人影突然慢慢放大,直至眼前漆黑一片,温热的触感从眉心缓缓蔓延开来。
再见那人已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自己面前。
自己手中执的笔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漆黑的墨汁洒在了纯白的宣纸上,潇潇洒洒,随性恣意,像极了眼前人。
茯沉伸出指尖指了指夙痕帝君眉心,那里他刚刚落下一吻,然后缓缓开口:“我喜欢你。”
夙痕帝君喉咙一紧,心砰砰直跳,似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却见茯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又轻轻地动了动唇,像羽毛挠过心口那般,悠悠然地说道,“你也喜欢我。”
语气淡淡的,藏着小小的欣喜与得意。
夙痕帝君亦轻轻地看向茯沉,像被蛊惑了般愣愣开口:“是。”
话出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墨黑的眸里似乎有些无措,却是故作镇定,蹙了蹙眉头,淡淡颌首道:“你怎么来了?”
茯沉不答,却笑得愈发灿烂,再次将双手撑在伏案上凑过去吻了下去。
这一次却不是吻在眉心上,而是唇角。慢慢地沿着唇线吻了一圈,薄唇上都泛出了湿意才停下,笑容可掬,带着一如既往的佻达。
他说:“便是为此而来。”
夙痕帝君眸光波动,素来冷淡的面容似乎晕红了几分。茯沉瞧着有趣,凤目流转,轻轻盈盈地跃过伏案桌,落在夙痕帝君身侧,缓缓地坐在了他膝上。
眉眼含笑,用手拨开他遮住了眼的黑发,指尖细细的描摩着他的眉眼,一寸一寸,眉梢,眼角。夙痕帝君便任他摆弄着,面色如霜,唇却是抿紧的,如临大敌。
两个人就那般暧昧地坐着,夙痕帝君终于败下阵来,抓住了茯沉在自己脸上乱动的手,茯沉呵呵地笑着看他,一句“我喜欢你”明目张胆的再次溢了出来。
夙痕帝君愣怔,对上茯沉光华灼灼的眼,目光不由得避开来,手上的力度却暗暗地加深了几分。
目光再移回来时,墨黑的眸已经深邃下来,像一潭幽暗的湖水,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吸入进去。
这次却是茯沉不解了,还未想明白夙痕帝君想干什么,身体便随着被握的手扯了过去,头撞进了温热的颈旁。
呼吸声慢慢在茯沉耳边想起,温热的气息渐渐侵入耳廓里。
他听见那人低沉的、又带着急促的声音一点一点叩击在空气里,叩击在心里。
“本君。。。喜欢你。”
沉寂,沉寂,空气里只剩下“砰砰砰”的心跳声。
茯沉偏过头看着夙痕帝君的侧脸,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一抹笑容,不同于之前的,带着苦涩的笑容。然后从夙痕帝君身上下来,突然蹲在一旁捂着肚子“哈哈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一声响亮过一声,笑得眼泪都从眼角冒了出来。
不知道笑了多久,夙痕帝君脸色都暗了下来方才停止,茯沉缓缓站起来,抬眼,琥珀色的眸子里哪里还有刚才的笑意盈盈柔情蜜意?只有无边无际的淡漠,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说,“这一场戏倒真值得,简简单单就套出了帝君的真心,想不到帝君竟然会喜欢本太子,有趣有趣!”
夙痕帝君起身死死地盯着茯沉,墨黑眸子里几许柔情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锐利的眸光似乎要将人看穿,空气似乎一瞬间凝固了起来,浓重的窒息感。
“你说的喜欢都是假的?”
最终却压下了震怒,开口吐出了这一句极为狼狈的话。
茯沉一阵轻笑,慢悠悠地说道,“看来本太子的演技确实不错。”
笑容愈发扩大化,透亮的眸子里笑意盈盈:“帝君以为本太子真的非喜欢你不可吗?未免太自大了!本太子不过是报复你而已。”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漫上了喉咙口,夙痕帝君狠狠地抿紧唇,眸中浮现一丝异色,却是急速地沉了下去。额上青筋突出,似乎在狠狠地压抑着什么。
最终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紧紧地盯着茯沉。
茯沉将目光迎了上去,手却慢慢地捻着指间仿佛在灼烧着的锁魂戒,不顾夙痕帝君难看的面色继续说道,“难怪帝君会舍弃自己的修为保茯沉几日平安,果真用心良苦,情深义重。”
“可本太子早就说过不需要。”停了下来,脸色异常坚决,“请帝君将锁魂戒取下来!”
夙痕帝君已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墨黑的眸中深深浅浅,看不出情绪。
“好,一个月以后本君可以替你取下来。”
茯沉万万没想到夙痕帝君会答应的如此容易,眸里闪过一丝诧异又急速地隐了下去。
接着听到夙痕帝君开口:“但一个月之内本君要你寸步不离。”
带着傲然,不容转寰。
“好。”茯沉点头。
“本君在正殿前等你。”
夙痕帝君似乎还想说什么,眼眸沉了沉,最终什么也没说,走出了书房。
湛蓝的背影,肃然的,甚至带些落寞。
第17章 得而不得
直到背影消失在了眼底,茯沉才颓然地瘫坐在了地上。
唇边的笑容一点一点惨淡下来,嘴角下垂,似乎要哭出来的表情。
原来刚刚才是真正的做戏。
那一刻攸楼问茯沉还喜欢帝君吗?
他未答,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他该如何答,或许来来去去只能说一句,他输了。
当日他打断琅离的话,一句“没有如果,我茯沉就是赢了”说的多么傲然,又多么决绝。
可他从一开始便输了。莫说并没有打败摩羯,纵然真的打败了摩羯,他也从来都赢不了自己。
他爱他,早已深入骨髓,成了宿命。
可是那又如何,他是即将成魔之人,失去灵魂,变成行尸走肉不过是迟早的事。纵然夙痕帝君现在用锁魂戒护着他,可又能护的了几时?不过是虚耗修为罢了。
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散尽修为?
他该不该说一句天意弄人?
苦尽甘来,却无福消受。
所以演了这一出戏,狠狠地伤害那人。那样下去那人渐渐地便不会喜欢自己了吧!毕竟不过喜欢了几天,又能有多深?
所以很快就会忘了自己。
这样多好。
好的让他都慢慢扬起一个夸张的笑容,起身,眨了眨眸,整了整衣衫,慢慢踏出门,去往正殿。
夙痕帝君正等在那里,负手而立,眼睛望着前方,墨黑的瞳孔里藏着不知名的情绪。
茯沉的心一颤,笑容却愈发灿烂,悠悠地走了上去。
夙痕帝君淡淡地看了茯沉一眼,负在身后的手倏忽握紧,却是什么也没说,慢慢阖上双眸,薄唇微动,霎时,狂风突起,将衣摆吹得簌簌作响,发丝凌乱飞扬,人影错落。只一瞬,光线倏地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席卷而来,将对面的人卷裹在浓烈的暗色里,匿去了踪迹。
渐渐地,空气中似乎被劈出了一条裂缝。耀眼的光霎时从里面刺了出来,刺得人眼睛发疼。茯沉下意识地用手半挡住眼睛;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才将手拿开。
视线落在了凭空而出的裂缝上,蓝衣黑发的男人矗立在那里,背影笔直,带着几分孤傲,逆着光,更让人不敢逼视。
不过一瞬的时间,夙痕帝君便已消失在眼前。茯沉立马跟了上去走进裂缝中。光影慢慢暗合,茯沉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脑子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正躺在一片草地上,抬眼面前是一条流水潺潺的溪流,茯沉蹲下掬了把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脸,脑子里昏沉的感觉才压下去几分,再认认真真观察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里俨然是一处山谷,暖阳高悬,风景如画,宛若世外桃源。
极目望去,溪流对岸是一条蜿蜒的小径,一路曲折通向一片桃林,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满林桃花嫣然,落英缤纷,煞是好看。
桃林后隐隐露出半角屋脊,淡淡的轻烟袅袅升起,似有人居住。
茯沉眯了眯眼,念动咒语,欲跃过溪流去对岸,却试了好几次,全无动静。
莫非。。。此地不能使用法术?
茯沉本是随性之人,也难得不用法术,探了探水的深浅,直接就走了进去。水并不深,堪堪漫过了膝盖。淌着水走了不消十几步便到了对岸。
拧了拧裤脚的水沿着小径继续往前走,穿过桃林果真见到了几座庭院。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夙痕帝君布下的结界,里面定不会有人居住。并未料想到竟有人烟,不由得好奇心顿起。
面前是一座小小的庭院,炊烟便是从里边冒出来的。
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呜呜的猫叫声,带几分可怜的味道。走进院子,果然看到一只灰色的猫咪被人揪着毛用手按在石桌上,嘴里呜呜直叫。
按着猫的是一个少年,面若冠玉,唇红齿白,一双棕色的猫儿眼比手下的猫咪的眼珠子还明亮几分。白玉似的手指装腔作势的揪着猫咪的毛,恶狠狠地问:“你还偷我的鱼吗?”
猫咪含泪呜呜了两声。
少年似乎听懂了猫语,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猫咪的屁股,示意它可以走了。
猫咪如获大赦,嗖得一声,跑出了院子。
少年这才抬头发现了院子里的陌生客。
棕色的猫儿眼眨了眨,突然就塌着脸地冲进了旁边的里屋。
先是屋里传来了少年沮丧的声音:“外面的那个美人是不是来找你的?”
接着传来一阵轻笑声,男子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美人?嗯?比你还美吗?那我倒要去瞧瞧。”
“你。。。”
接着就只剩下一阵悉悉萃萃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两道身影。
左边的正是刚才的少年,涨红着脸,唇是红肿着的,垂着头,眼睛盯着地。
右边的男子有一副好相貌,剑眉朗目,容颜不输夙痕帝君一分。
男子似乎识得茯沉,恍然大笑,捏了捏少年的手,凑到少年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少年的脸又红了几分,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
男子这才向茯沉开口,语带戏谑:“四太子可是走错地方了,最西边才是那块石头住的地方。”
石头?夙痕帝君的原身便是石头,想必说的是夙痕帝君,看来此人是认识夙痕帝君的。不仅如此,恐怕关系也不简单。茯沉在心中暗暗揣测。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往外走。
快要踏出院子时,又听到男子补了一句:“替我转告他,傍晚我去找他。”
“好。”
茯沉照着男子的指示往西走,不远处果真出现了一个庭院。
庭院很古朴简单,与浮腾宫的恢宏大气断断不能同日而语。
进了院子果真见到夙痕帝君坐在石桌旁,似乎在等他。
夙痕帝君仅仅抬眼淡淡地望了一眼。视线下移,落在水渍斑斑的地面,蹙起眉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房间在东堂,第一间,去把衣服换了。”
“呃?”茯沉低下头,这才想起裤子早已湿了,不由得向对面的人,他这是关心自己?
暗自握紧手心,直到指上的锁魂戒咯得生疼才缓缓笑起来,道:“敢情帝君这是在关心本太子?真是难得可贵。所以本太子岂有不接受之理?”
又想起来什么补上一句:“有人让本太子转告你傍晚他过来找你。”
说完却不敢再去看那人的面色,转身,故作轻松地转进了东堂。
夙痕帝君怔怔地看着背影,良久才“嗯”了一声,缓缓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盯着地上的水渍出神。
辰时时分,白日误入庭院所见到的两个男子果真来了。
让茯沉带话的男人似乎与夙痕帝君有话要说,进了里屋,少年则扯着茯沉在院子里闲聊了起来。
原来少年名为九瞳,而另一个男子叫戚脩。戚脩与夙痕一同而生,自然也是上古之神。此处并非结界,名为洛临谷,是夙痕与戚脩的出生之地。这里第一次进来的人法力都会短暂消失几日,过一段时间便好了。
谈着谈着,里屋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茯沉与九瞳下意识地将视线投了过去。窗壁上显出两个黑色的身影,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争吵声。
戚脩狠狠地将杯子压在桌上,气得直发抖,指着夙痕帝君便是破口大骂:“你是不是疯了,真不把命当回事儿?那小子哪里值得你这么做?老子和你当了上万年的兄弟,你他妈说丢就丢是不是?”
夙痕帝君不说话,半垂下的眸子的晦暗明灭,良久才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