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可怕的不是这种冷亦或痛,而是灵魂之上无法忽视的空洞。
自己存在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无论是母亲还是弟弟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兄长,那个家里,也没有残留曾经的一丝一毫。
这样······也好。
他们不用为失去的亲人痛苦,可以像他所期待的那样,毫无负担的活下去。
清霄垂下眼,掩去了所有情绪,平平伸出右掌,五指合拢,那块流光溢彩的铜镜如受重击,随着“砰——”的一声支离破碎,迸溅出的碎片划过玉石雕成的手掌,鲜血淋漓,恍如落红。
随着铜镜的碎裂,一旁的元衡之也骤然从幻境中惊醒,他下意识的望向清霄,到了嘴边的话语又被生生咽了下去。师徒百载,他从来没有在清霄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像是站在整个世界之外,一旦触碰,就会被莫大的寒冷击倒。
真奇怪。师尊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强大完美的好像神灵一样的存在,可现在神灵走下了神坛,这种神像的破灭不仅没有让他感到失望,甚至还因对方难得一见的脆弱产生了不可名状的怜惜。
是的,怜惜。在此之前,即使是在最绮丽的幻想里,元衡之也无法将这个词和师尊联系在一起,可如今,他却因为这种怜惜而生发出了隐秘的快感,这种快/感让他的整个灵魂都在颤抖:除了我,没有人看到过他这么脆弱的一面。
他甚至无法自控的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萧寒清疏的身影,可是刚一抬手,就看见那抹脆弱像昙花一样乍然而谢,仿佛阳光下融化的冰雪,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可惜。元衡之满心遗憾的收回手臂,没有人知道,方才他在镜中看到的是怎样的景象,当师尊寥若冰雪的面容上出现难以描摹的艳丽时,是何等的销魂蚀骨。
可元衡之也清楚的明白,这不过是想象,真正的清霄永远也不会被欲望掌控,应该说,没有什么能掌控他,除了他本身的意志。
当清霄心境平复之后,在满地碎片之中,发现了一块手掌大小的圆镜。他沉默了一瞬,还是捡起了那块圆镜,凝神看去,镜子周边的花纹组成了三个篆体字:“照心镜”。
就在这一瞬,四下景象猛然一变,还是纯白的宫殿,却到处弥漫着无法忽视的死气,最令人心惊的是,在八根盘龙柱周围,伫立着众多真人大小的灰色石像。凑近了看,才发现这些并不是石像,而是死去的修士,他们依然是栩栩如生的样貌,面上喜怒哀乐,鲜明灼眼,如果不是凝固的姿态,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已经失去了生命。
在这样的一个空间里,纯白色的宫殿,灰色的石像,满地破碎的镜面,构成了一幅无比诡异的场景,不由令人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气。
元衡之也有些犯怵,这里的气息诡异而又不祥,他也不愿久留,只是看清霄还在研究那面镜子,不好催促,实际上却是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里。
清霄研究了半晌,忽然将镜子举起,正对着中央石柱上的龙首,从龙首的双眼中射出一道湛然神光,倏忽没入镜面。顷刻间,镜面光芒大作,将目之所及全部笼罩其中。
等到光芒散去,灰色的石像以及宫殿中弥漫的死气全部消失无踪,殿内莹然生辉,看起来说不出的可喜。而在镜面之上,赫然漂浮着一本薄薄的书册。
清霄取下书册,随手一翻,便将这本书并照心镜递给了元衡之:“此种小道,稍作涉及便可,无需深究。”
元衡之接过一看,瞬间明了,书上所记是驱使照心镜的法诀,可以此攻击修士内心弱点,算是旁门中一种极厉害的法门。
不过清霄是剑修,本就最讲究诚心正意,若是被旁门分散过多精力,注定无缘大道;元衡之却又不同,他涉猎甚广,对法修剑修都有涉及,采众家之长,走的是广博的路子,这也是始点主角惯常的做法。
他虽然是清霄的弟子,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清霄也无意强求,强令对方一定要和自己走专精之道,不过是,大道三千罢了。
元衡之对师尊的这种想法也很清楚,他自己也是明白的,他没有清霄那种耐得住百年苦修的毅力,也没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觉悟,倘若执着剑修,必然进展缓慢,因此对师尊的好意也是全盘接受,丝毫没有排斥之心。
他粗略的翻了翻书册,这才发现原来整座宫殿都是一件法宝,内里灵气充裕,可按心意变幻大小,作为洞府之用。
在清霄的示意之下,元衡之对着石柱上的龙首滴下心头之血,顺利认主,平白得了一件品质上佳的法宝。
此间事了,师徒二人正要御剑离开,就听见一声响彻天地的啼鸣震动了整个秘境。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昨天木有更新你们来剁手吧渣作者绝不反抗
本章师尊和过去彻底结束了,从此奔向新世界!(←并不是)
最后,估计三章左右正文就要完结了╮(╯_╰)╭渣作者爱你们
章节目录 第59章 结局
这啼鸣短促而又尖锐,极有穿透力;仿佛整个天宫都在和声震动。秘境中所有的玄门修士及圣衍宗门下听见这声啼鸣;都是神情大变,面色也染上了一丝沉重。
这是他们在进入紫绶天宫之前就约定好的信号;一旦最终事态无可挽回,这就是决战的序幕。
血屠一方对此自然也不可能一无所知,他们虽然了解的不甚详细,但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玄门将战场选在了紫绶天宫。双方向来不对盘,但是在这件事上倒是出奇的一致;都认为此地是最合适的战场。
怀着这种奇妙的默契,这场影响了山海界未来三千年的大战最终爆发于此。
一时之间;只见各色异光划破天际,流星一般急剧的向发声处坠落。
情况紧急,清霄也无暇他顾,右手四指轻搭在元衡之肩上,微一使力,便生蹑云逐月,凭虚御风之感,加之身侧之人冰雪容颜,高华霜寒,元衡之不由晃神,直以为如今已是神仙境界,不染纤尘。
化神修士全速而行,速度自然非同凡响,不过片刻功夫,二人就来到了星野平原。星野平原地如其名,终年为夜,繁星漫天,单单看上去,实在是一处安宁静谧的地方。但此刻,玄门魔道双方已成对立之势,气氛剑拔弩张,魔门为首的正是血屠,红发张扬,血眸中一片森冷。
他周身的气息已不像之前那般桀骜,反而沉肃了许多,但正是这种沉肃才尤为可怕,玄门一方被他的气势所摄,已隐隐显出被压制之相,这会清霄一来,他们顿时压力大减,焦虑的面容上也出现了少许舒缓之色。
虽然有血屠在上玄宗那番惊天动地的宣言在先,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以清霄的性情,他是绝不会在这种关头对那魔头手下留情的。
血屠一眼看穿了这些修士的想法,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诸位不是向来自傲,从来不把魔修放在眼里,如今竟然也要仰仗别人,还真是让本君长了见识。”
他话一出口,后面的魔修也跟着哄然大笑,充满恶意的目光轻蔑的扫向面色铁青的玄门修士。
“所谓正道,也不过如此!”
“整天端着多高的架子,实际全是一群酒囊饭袋!”
听到这些话,素来高高在上的正道就是修养再好也忍耐不住了,当即横眉竖目,恨不得像凡间武夫那样阵前对骂,只是平素习惯所致,又怎么可能真的不顾风度仪态。
魔道一方一名形貌可怖的积年老怪桀桀笑道:“这些名门正派不光手底下是软蛋,连嘴皮子也不利索,真动起手来,还不哭爹喊娘,连自己姓什么也不记得!”
一时间群魔乱舞,其放浪形骸之态不堪入目,口中也多是污言秽语,就在此时,玄门一方一人越众而出,朗声言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尔等如此猖狂,当真以为自己还能安享气运,得证大道?下场不过是身死道消,化为灰飞!”
此言一出,玄门众人精神大振,凝神望去,方才说话之人龙章凤质,卓然超群,实在是个风姿秀挺的人物,正是上玄宗清霄真君座下的得意门生,当即便有一白须老者抚掌笑道:“元小友此言合乎天道,吾等又有何惧之,正该舍生取义,除魔卫道!”
以五宗为首,众人气势如虹,而魔道一方也不甘示弱,霎时间只见法宝尽出,天空中毫光弥漫,充斥着一种奇异之美,然而这美丽之中又隐藏着无限的杀机,不知多少叱咤一方的修者在这毫光之中无声无息的湮灭。
整个平原都成为了杀机森然的战场,像永不餍足的巨兽在吞噬着生命,无数曾经的传奇在这里陨落,无数崭新的传奇又在这里诞生。
一名油尽灯枯的化神修士发出最后的怒吼,声如星坠,耳闻之人不由心头巨震,紧接着便见急鸣之声,修士自爆后的血肉隐约溅到面上,一名天微弟子下意识伸手一拂,尚且来不及感受自心底蔓延的悲怆,就被照亮整个天际的剑光夺去了心神。
辉煌凛冽的剑光从九天上直泻而下,那种绝对的强大,绝对的无情令人心旌神摇,直击肺腑的震撼带来难以抑制的战栗。这名天微派弟子呆呆的望着,直到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这种时候也敢发呆,不要命了吗!”
他下意识转头,正看见同门师兄替自己挡下了魔修的攻击,这才如梦初醒,然而那一剑之威,却深深的烙印在心底,难以忘却。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持续了整整三个月,陨落的修士不知凡几,即便活着的,也多半都是强弩之末,个个形容散乱,全不见往日的名宿风范。然而这会谁也顾不上嘲笑谁了,面对太多的死亡,即使是求真问道,轻死生的修者也不禁产生了悲凉之感。
千载修为,毁于一旦。其中心酸苦楚,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清霄此时也早已灵力耗尽,只凭一股灵明支撑着手中之剑。他知道血屠也是如此,到了这个关头,决定胜败的已不仅仅是灵力、修为,更多的是对道的领悟和心志的比拼。
目中所见,是纷飞的鲜血和残破的尸体;耳中所闻,是金铁交鸣和悲惨的呼号。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清霄却彻底平静下来,天行有常,生死轮回之事,生固然可喜,死却也无可怖。死亡,本就是一个全新的轮回。道心在这种明悟中越发凝实,他能感觉到,血屠也在不断提升。
血屠本就领杀伐之道,此地成为大凶杀戮之所,加上死去修士的怨气,更加助长了魔性杀伐,兼之比清霄多出的千年的修炼,使他终于在这场毫无花哨的比拼中隐隐占了一线优势。
这一线优势在平时也许是极其微不足道的,然而在生死关头,却足以决定很多东西,比如胜负,比如生死。
而在此时,胜就是生,败就是死。这是不可辩驳的铁则,不会因为清霄是来自异世的魂魄就有所改变,一旦战败,必然是多年苦修化为流水,身死道消,万事皆空。
可是以清霄的心境,早已不会因此出现波动。但求问心无愧,无尘无垢。
他的道心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明之中,问道剑也轻声嗡鸣,仿佛在与主人应和。那双优美绝伦却又蕴含着无限力量的手稳定的握住剑柄,划出一道玄妙无伦的弧度。这剑光仿佛秉天地而来,没有丝毫匠气,反而充斥着一股端严雍然的清气,已然是道的化身。
与此同时,深渊幽冥之气冲天而起,和清绝的剑光迎头相撞,以此为中心爆发出的惊天巨浪将整个平原笼罩其中,一阵强烈的白光过后,星坠平原空无一人,又恢复了亘久的寂静。
此后的两百年中,清霄道君的名字已然成为一个传奇,尽管他自从那场惊世之战以后就闭关不出,但这丝毫无损他作为当今修界第一人的地位。无数的修士崇拜着他,敬仰着他,并将他推上神坛。
采薇宫。
一身广袖流仙裙的女子倚栏而立,她侧面的轮廓清丽脱俗,好像聚集了山川的灵气,一举一动端雅婉丽,正如画中人一般,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这正是两百年后成为采薇宫主的渥丹仙子。如今她已是元婴后期修为,眼看着就要突破化神,被视为玄门当代的中流砥柱,地位非比寻常,然而这位追求者众多的女修却一直孑然一身,不曾接受过任何人。
对于这其中的原因,修真界里众说纷纭,有人说渥丹仙子一心求道,不欲沾染因缘;有人说采薇宫历任宫主皆无道侣,渥丹只是遵循先辈;甚至还有人说当年渥丹仙子差一点与上玄宗元衡之真君结为道侣,虽然不曾玉成,至今却仍不能对其忘情······
一名五官娇俏的黄衣少女倚在渥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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