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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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夜话-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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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我问你。”听他也对当家如此称呼,钟凛不禁觉得有几分有趣。懒洋洋倚回床上,他饶有兴味的开了口。“秦兄年纪尚轻,你们整日老爷前老爷后,都不嫌拗口么?”

    “瞧您说的。”那个仆人笑了起来,麻利的把房里四处收捡了一下。“原本的老爷今年过世了,现在秦少爷是当家,一当家,自然就唤老爷了,这有何拗口的?”

    钟凛咂咂嘴,慢慢吞吞从床上下来,整了整自己的外袍。他就是觉得那么喊起来拗口,若是别人都不觉得,那也就算了。

    他想起自己既没带钱,也没带任何行李,不免有些彷徨,但彷徨过后他立刻觉得柳暗花明了,这正是好好讹秦大老板一笔的机会,让他把自己的行李一起置办了,还能赚回一笔雇金,实在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这样想着,他心情舒畅起来,信步出了门。

    院子里的仆从和家丁正忙着把货物一捆捆搬上三只马车,秦烈正站在院中检查货物,看见他来了,照例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似乎总在笑。钟凛想道。但虽是商人,秦烈的笑意里却没有几分商人的市侩,更多的是散漫不羁,这就让钟凛有了一种奇特的熟悉感,觉得他是和自己混得到一块去的那种人。

    看着秦烈一边吩咐着仆从点好东西,不时和伙计低声交谈的样子,钟凛觉得自己之前对他恐怕确是误会了。他看起来毫无异状,恐怕那些诡秘的事都是自己淋多了雨,在山洞里胡乱发梦的结果。

    但梦见女人还好说,总梦见这个男人这算什么事儿?钟凛心中有些郁闷。难道自己被拒绝了太多次,潜意识里已经自甘堕落,干脆已经开始好男风了?

    “刘伯,你帮我核对核对,货物都规整好了么?”

    胡乱思虑间,他听见秦烈和身边的老仆在说话,他心里好奇,连忙凑上去看,眼前那老仆年岁虽大,但眼神清明,动作麻利,伸手翻了翻码成一叠的几匹绸缎,立刻就得出了结论。

    “老爷,这里有些不对啊。”老仆抱起一匹描金嵌花的绸缎,直言不讳道。“这匹是流霞锦,本该码在装蜀锦的马车上,这怎么归到云锦堆里来了。”

    “是吗?”秦烈伸手摸了摸那匹锦缎,倒也没露出什么不悦。“这货物是我刚才规整好的,看多了,我也偶尔走了一眼。”

    “秦老板,你这不行啊。”钟凛难得找到个机会插科打诨,他凑近了些,在身后一把拍上秦烈的肩头。“做锦缎生意的老手也能走眼,我还一直听说秦庄老板眼睛最毒,一瞅就准,决没走眼过呢。”

    “是啊,眼力退步了。”秦烈笑了笑,把那匹缎子从老仆手里接过,递给身边候着的一个家丁。“钟兄弟睡得可好?”

    “床睡起来很舒服。”钟凛坦承。“感谢秦兄款待。”

    “那便好,上车吧。”秦烈整了整衣袍,掀开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邀他进去。钟凛很庆幸他没有多问几句自己那桩婚事的事,这点倒是让人松了口气,还好这秦烈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

    安顿好了货物,几个车夫驱马扬鞭而行,钟凛正与秦烈同乘一部马车,他自以为不错,至少路上有个人可以说说话,用不着穷极无聊。坐上车,他思虑着这趟出门也没跟自己爹娘打个招呼,不免有些愧意,但这招呼又是万万打不得的,一回去,自己不脱层皮别想再出门。左思右想,他还是断了念头,只开口与秦烈随意谈些平常的琐事。

    渐渐的,三辆马车前后出了青城的城门,车马辚辚,马车的颠簸让钟凛又有些昏昏欲睡了,为了避免自己睡着,他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暮色已经在天边浓郁起来,天空渐渐转暗。

    “为什么要在傍晚出门?晚上路不是不好走么?”他忍不住问道。

    “商户急催,这也不得已。若不是货物需要时间规整收捡,我本想一早就走的。”秦烈倚在车内的靠垫上,单手撑着下颌,打了个哈欠,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玉牌随着颠簸而晃荡着,碧透青绿,实在惹眼。

    “秦兄,那玉牌是……”钟凛闲得无聊,也不怕多问几句。“恐怕不便宜吧?家传的?”

    “本是有个家传的。”秦烈懒懒伸手把垂在腰带上的那块玉牌解了下来,毫不在意的丢给钟凛赏玩。“给我弄丢了。这块值不了几个钱,充数罢了。”

    “这绝对是胡说。”钟凛把那块玉在手里掂了几把,又对着光照了照。“要真的不值几个钱,不如送我罢了。”他故意说道。

    “送你便送你好了,拿去就是。”秦烈扬了扬嘴角,果真应允了下来。“本来还有块更好的,前些天青烟阁里的锦翠姑娘开口向我要,就解下来给她了。”

    “别把老子和勾栏女子相提并论。”听他这么一说,钟凛连忙一把把那块玉扔了回去。“不稀罕你这玩意儿。”

    “兄弟真有意思。”秦烈看他面露窘色,忍不住哈哈大笑。“给你就给你了,钟贤弟硬要喜欢胡思乱想,这就不是我的过错了。”

    “少东拉西扯。”钟凛更窘迫了,避开对方的眼神,撩起帘子往外瞄了几眼,径自嘴硬道。

    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然昏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只得干脆把那窘迫甩到一边,勉强开口提醒了几句。

    “……秦老板,这天快黑了,我还记得过了青城地界有个驿站,再往上就是山路,夜里走危险,不如走到半路卸货在驿站休息一下?”

    “我正有这个打算。”秦烈眯了眯眼,玩着手里那块温润光滑的玉牌。“我已经跟赶车的车夫打好了招呼,到了那个驿站,他就会停下,不必担忧。”

    ※※※

    月上中天时,他们到达了那个驿站的门口。月色清冷,钟凛跳下马车,帮着车夫拉过几匹马的辔头,几个男仆默默无声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忙前忙后的打点起来。

    这几个仆人,他起初在院里收捡货物时并没照面,骤然看见,不免有些诧异,就连车夫,他也觉得面生,不是从宅子里见过的那些仆从。

    随行的有六人,皆是青年,车夫身着朱色短衫,而几个仆人则一身着黑。虽是仆人,但钟凛见那几个青年神色傲慢,眼神冰冷,就连见到他也不行任何礼数,不禁觉得有些狐疑。

    “让我来,钟少爷。”

    他犹豫间,一个个子高挑的青年仆从走到他身边,伸手从他的手里取过马缰,钟凛望了他一眼,发现青年漆黑的眼睛在月色下幽深冷漠,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不禁愣在了原地。

    “钟贤弟,呆站在这儿干什么?”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背,他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转过身去,却看见脸色惊异的秦烈站在他身后。

    “……这些人,是你带来的手下?”虽然这句话几乎等于是废话,但钟凛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自然是。”秦烈挑了挑眉,扫了一眼那个沉默不语的高挑青年。“这是家里的管家,自小是个孤儿,进了家里后,就随了家里姓秦。他人虽冷,心地倒是很好,贤弟大可不必担心。”

    “……是这样啊。”钟凛抓了抓头发,虽然心里还是觉得疙疙瘩瘩,有些不太对劲,但却也懒得多想了。他跟着秦烈走进驿站,老板殷勤的迎上来,给他们准备了几间房间,又提灯领他们上楼去歇息。

    他本想邀秦烈晚上一同喝上几杯,以免睡着后又做怪梦,但秦烈却笑着推说自己晚上要挑灯整理账目,实在无暇陪他喝酒。

    这些账目之事交给手下打理不就好了么?虽然钟凛想这么说,但既然对方已经推辞有事,自己倒是也不好强求。

    独自一人呆在房里确实无聊,他从楼下提了半壶酒,一个人靠着窗框喝了几杯,觉得索然无味。本想早点入睡,但天气闷热,他躺在驿站的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好。

    反正睡也睡不着了,他翻身从床上爬起,把剩下的酒灌进肚子里,下了楼来。远远看见秦烈住的屋子里还点着蜡烛,恐怕还在核对账本,他不得不感叹生意人就是不一样。

    驿站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看见他下楼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并不做声。他走出驿站,望向屋外悬在天空中的一轮明月,月上拢了些薄雾,月光如同蒙上了淡淡的轻纱。

    他曾来过这个驿站,偶尔离开青城去别处游逛时,他总要经过这里。若是没记错,他记得驿站后的树林里有个小潭,在这么炎热的天气跳下去游个几圈岂不快哉。

    他盘算着,看向驿站后的那片树林,林间昏暗,远处的事物朦朦胧胧。这天气,越到夜间反倒越发闷热,他用袖子抹了把额头,往林子里走去。

    “钟少爷,这么晚了,您去哪里?”

    一个声音徒然从他身后响起,把他的寒毛都吓得立了起来。他急忙转身,站在身后的却是那个高挑的管家,看着钟凛站在驿站门口,他漆黑的眼睛里显露出了一丝惶惑。

    “你好歹出点声啊!他妈的,真吓坏我了……咳,天气热了,我去树林里走走。”

    钟凛深呼吸了一下,慢慢顺回了半口气。那个青年看着他,微微蹙起了眉关。

    “我劝您别去。这么晚了,要是碰上什么虎豹豺狼……”他企图出言劝止,但钟凛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岂是谁能拉得住的。

    “没事,我生平不知道猎过多少虎狼,这些寻常野兽,不在话下。”钟凛拍了拍自己腰上挂着的宝剑。“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那个青年看着他,欲言又止,但终究叹了口气,为他点起一盏灯笼,递到他手上。

    “那您最好别逛得太远。”他低声说。“这夜里的树林,让人迷路呢。” 

    




八、青衣郎君

浮世夜话 浮世 八、青衣郎君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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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里比驿站里要阴凉许多,钟凛提着灯笼往里走去,四周传来低低的虫鸣。

    不时有小动物被他的脚步惊起,钻进旁边的草丛里躲避,越往里走,树和树之间的黑暗就越浓重混浊,但他知道那条路怎么走,借着手里的灯笼,他绝不会迷路。

    绕过一棵盘根错结的巨大槐树,他分开一丛长草,再往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几步,轻车熟路的避开路上那些硌脚的石头,眼前豁然开朗。

    一潭碧色的水出现在林中的一小块空地上,倒映着夜空中的勾月,在月光下,潭水清可见底,依稀可见几条红色的小鱼在潭底的石头上灵巧游过。一靠近潭水,那股环绕周身的暑气顿消,这个潭边一直很凉快,每次他来这驿站落脚时,若有余裕,都会抽空来这附近走走。

    不过,倒是第一次晚上来这里游逛。他想着,爽快的剥了自己汗湿的衣服,跳进了潭水里。

    水很凉,他在潭里游了几回,觉得那股蕴在心里的燥热统统被荡涤殆尽,更是满心舒爽起来。旁边没有任何人,他也没必要拘束,于是又扎了几个猛子到了潭水深处,伸手去逮那些游来游去的小鱼。

    等他玩够了,冒出水面大大深呼吸了几下,终于把这几天藏在心里的郁闷都丢到了脑后,管他呢,那些事再诡秘得叫人难以理解,那又如何?毕竟都过去了。

    他靠上潭边一块露出水面的黑色岩石,倚在石上,望着天边悬着的明月。月色越发美得撩人,简直让他想起了舞榭歌台里那些身披轻纱的清丽歌女,雅致又妩媚。

    旁边的草丛沙沙动了几下,他闻声看去,只看见那盏被他挂在不远树梢上的灯笼正默默发着光亮。

    这树林里动物也多,恐怕又是兔子之类的小动物蹿了过去。他从潭水里爬起来,随意套上衣服,在潭边草地上拣了块舒服的地方躺了下来,枕着胳膊。潭边比驿站里要凉快多了,在驿站里,他定是热得横竖睡不着的。这种天气,秦烈还窝在房里对账,点着蜡烛,这倒也不怕热坏自己,要是也跟他一起来了,必然也能多少消消暑。他不禁为对方惋惜了一下。

    他闭上眼,周围的虫鸣声和那些掠过林间的凉风让他心旷神怡。既然在驿站的房间里睡不着,就在这里打个小盹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或许更久,依稀间听见谁在他身边轻声笑了笑,他皱了皱眉,打算继续睡下去,但发笑的那个人似乎得寸进尺,片刻,他感到有一只手小心地触上了他的头发。

    长期在外游猎,他的身体已经养成了警惕的习惯,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复过来之前,他已经反射般猛然暴跳起来,伸手去抓一直放在身侧的宝剑,但在他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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