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被褥一抖一散,裹住底下两个人,房间朦胧暧昧的光线下,那张单薄而顽强的木榻不堪重负的继续吱嘎吱嘎狂响起来。
再一通折腾后,天色已经大亮起来。梁征眯着眼小憩了半刻,就感觉枕着他胳膊的钟凛有点不老实的继续在怀里拱动起来,他佯装恼怒,一手按住想翻身起来的钟凛道:“你要去哪?小鬼,还没喂饱你?”
“哪的话,老子……得去校场上兄弟们那儿,今天说好带他们练兵的。”钟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手在他敞开的衣襟里揩油揉了一把,伸手去揪自己的衣服。“我得去,答应兄弟们的。”
“倒真是放肆,没有我的允许,你怎敢径自要走?”梁征一把捉住他,将他团进怀里揉搓了几下,低头去吻他的耳朵。
“……你又来这一套,老梁。”钟凛抓住他的手臂,尴尬笑了笑,伸手勾着他的头发玩,道:“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去四处参观参观扶风山,我有些地方想带你看看。好么?”
梁征看他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揽着他刚想出言揶揄,却听房门被怯生生敲了两下。他刚觉得诧异,钟凛就一个鲤鱼打挺从他怀里猛地蹦了起来,坐在榻边迅速裹上外袍,对门外喊道:“是小颜不?乖儿子,爹这就来啦!”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钟颜懒洋洋从房门里探进头来,打着哈欠扑进钟凛的怀里,道:“爹爹,饿了,我想吃早饭……”还没说罢,他便看见了床榻边倚着的梁征,不由得奇道:“爹爹,你昨晚跟这个叔叔一起睡的呀?是房间不够吗?两个人睡一起会不会很挤啊!”
“是啊,这……因为房间突然不够了,所以爹就和……梁叔叔凑合挤了一宿!哎哟,挤死了!”钟凛一愣,连忙迅速打了个哈哈,将钟颜抱起来放到榻上,摸摸他的头道:“乖儿子,爹要到校场上去,你和梁叔叔玩儿,好么?”
“梁叔叔等会也和我一起吃饭?”钟颜有些惶惑的问,揪住钟凛的衣服道。
“唔,他……让他等会儿带你一起吃饭。”钟凛挠挠头,望向一旁的梁征,赶紧露出个帅气的笑容,迅速穿戴整齐道:“老梁,我快赶不上了,等会厨房会弄好早饭,你记得让孩子吃饱啊!”说罢,他还没给梁征一点反驳的时间就飞也似的抓起剑来赶出门去,脚步声飞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原地留下一大一小两人面面相觑,良久,钟颜哼唧着爬到梁征身边,小心碰了碰梁征道:“叔叔,我好喜欢你的,你不能不管我呀。我饿了,我好饿!快饿扁了!”
“…………………这里的厨房又在何处?带我去看看罢。”梁征唇角不易察觉的抽搐了一下,沉默了许久,终于扶额道。
兜兜转转,总算是两人一路摸到厨房觅食填饱了肚子,然后一起在扶风堡里闲逛。梁征瞥了一眼高高兴兴揪着自己衣袖在旁边走的钟颜,还没搞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尾巴就这么一点不认生的粘着自己了,心里不禁有些恼火。
他盯着钟颜看了半晌,钟颜也仰头看着他,刚刚才吃饱,没心没肺的对他傻笑。他猛然发现这孩子笑起来那种没心没肺的感觉太像太像冥鸿了,简直让他想起了千年前与冥鸿头一次见面时对方脸上挂着的笑意,爽朗明亮,像是透入漆黑冰冷山洞中的第一抹阳光般温暖。
他找了个树荫坐下,冷眼看着扶风堡中那些经过的仆人和士兵偷偷瞥着他,低声对他议论纷纷。钟颜倒是很热情的跟他们说话,四处乱跑疯玩,他的眼睛追着钟颜在庭院里跑来跑去的身影,不禁微微有些走神。他还是无法确信,就这样一个小东西,或许带着他和冥鸿的血脉,竟真的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他收敛起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抬眼再望向钟颜的方向,却见那里已经没了人影。就这么一会,还真能跑。他皱眉立起身来,信步往钟颜消失的方向走去,站在原地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的院角边伫立着一堵朴素的矮墙,墙后隐约传来熟悉的气息,便大步往那堵墙后走去。
墙后,一条宽阔的清渠水声潺潺,自墙边流过,不远处便是扶风堡高大的外墙,墙外开凿的水渠中的山泉正从这里流入堡内。他随意瞥了一眼,只见水渠清浅处的黑石上一缕游练般的金芒一闪而过,随即是渠中的清泉被搅动得哗啦作响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小动物正在渠中的清浅处翻腾玩水。
一股奇异的感觉瞬间掠过他的心间,下一刻,他看见一条小金龙噗嗤一下从水里探出脑袋来,头上顶着一对圆滚滚的小短角,沧蓝色眼眸水汪汪的,一身金鳞闪闪发亮,兜着爪子在浅水里撒欢打滚儿,尾巴快活的把水拍得到处都是。
这是什么?!这是梁征心里猛然出现的第一个念头。龙?竟然这么小?头上长着的那对圆滚滚的东西是什么?那也算是角?噗嗤,实在可笑,太可笑了。他强忍冷哼一声的冲动,俯身将那小金龙用两个指头从水渠里捏了起来,那小金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爪子踢蹬了几下,哼唧哼唧的撒娇般的蹭蹭他手指。
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中仿佛有数千数万马匹狂奔踩踏而过,一时竟有五雷轰顶之感。即便是他,也因为实在缺乏相关经验,所以根本搞不懂自己现在是该高兴,还是该轻蔑的将这小东西又扔回水里。愣怔了半晌,他机械的将那小金龙放在肩上,小金龙特别兴高采烈的用爪子捉住他的衣服,在他的肩上一盘,哼唧哼唧蹭他的耳朵。
从海中融合二人血脉诞生的生灵。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冥鸿或许有一天会得到一个继承两人血脉的后代,但如今事实就是事实,由不得他否认或者轻蔑。
千年前,他曾亲眼看过一条年轻的龙是如何在海中诞生的。万千流银灵气在水中涌动,如同旋绕的千百游鱼般轻灵,然后海雾聚拢,灵魂鼓动,凝固的灵气渐渐形成修长翩然的龙躯,在海水中如同柔美的光练起伏,下一刻,海水中就传出了悠长浑厚的龙吟声,震撼九霄,鸣动日月。
天界与凡间的龙族,在处境上从来有着本质的区别。在神山中出生的龙裔会被神灵守护,不会受到一丝伤害。而在凡间出生的龙裔则处境艰难,若是没有被其他年长的龙保护起来,初生的龙即便拥有精纯的力量,也难免会被那些力量更为强大的妖怪们吞食。
他也曾亲眼在海边目睹过一条凡间诞生的年轻的龙垂死的模样。那条龙或许不到百年寿岁,气息奄奄的伏在海岸的礁石旁,通身覆盖着精致如玉的青鳞,修长的美丽身躯不知被什么猛兽撕扯出一条巨大的血口,惨白的血肉绽开,如同朝霞般红得刺眼的鲜血流泻到深蓝的海水中,将一整片潮水染成了潋滟而绝望的沧红色。
那是如此美丽,却脆弱绝望的姿态。梁征漫不经心用指尖抚着小金龙的脖颈,心里却如此想着。幼小孱弱的生命,正是最需要保护的时候。虽有些可悲,倒也……有些可爱。他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傻乎乎的小东西了。
思忖间,小金龙却已经趴在他肩膀上头打哈欠了。他猜想按这种小东西的生活逻辑,吃饱就是玩,玩累就该睡了,于是就起身穿过走廊回了钟凛房间,将小金龙搁在木榻上,还颇为好心的扯了被子一角为它盖上。那小金龙一被放上床很快就翻身睡着了,四爪朝天,在睡梦中吧唧着嘴,睡得颇为香甜。梁征凝视了它半晌,微微扬眉,转身带上门径自出去了。
另一边,钟凛刚刚从扶风堡中的校场上下来,将肩上的桦木弓和箭囊一取,信手抛给不远处一个亲卫士兵,自己大摇大摆下了场来,在校场边遮荫的草亭下一坐,提起脚边的水罐大口灌了好几口水,和那些同样从校场上下来的士兵们大声谈笑起来。
“哎哟,臭小子!在这儿哪,找了你好久!”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钟凛循声望去,向他走来的关翎对他嘿嘿一笑,顺势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哎,寨子里最近比较闲,兄弟就来找你玩会。”
“啊呸!找我玩?你这色魔,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按捺不住来找青池玩儿了吧?!”钟凛笑骂道,狠狠回拍了关翎后背一把,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低声道:“诶,你到底有没把青池搞上床?咋样?”
“…………没,没得,差得紧呢。”关翎一愣,片刻忧郁的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道:“他都不让我挨边儿!摸摸手可以,摸摸腿就不成了!隔着衣服摸可以,脱了衣服摸就不成了!亲亲脸可以,亲个嘴儿他都要推三阻四,嫌老子粗糙!”
“诶,那关兄弟,你真没对青池先生下过手么?”一旁一直听着的一个壮汉忍不住接口道,暧昧又猥琐的摸了摸下巴。“前几天几个兄弟去他的药庐给包扎,青池先生虽长得清秀,不过揍起人来手劲儿大得很!你给俺们说道说道,青池先生那么……你难道就没有动过歪心思?!”
“动过啊!老实说,就没有不动歪心思的时候!上次我来找他的时候,我便将他强行抱进了药庐……”关翎斩钉截铁大大咧咧道,说得周围一群饥渴汉子狼般的眼睛刷刷亮了起来,纷纷催促他详细叙述接下来的下文。
“其实一把抱住了就是摸呗,摸来摸去,强行脱了他衣服,将他按在榻上……”关翎看周围一干人等迫切的眼神都望着自己,就拍了拍腿笑道:“然后再往下摸他就不给老子摸了,老子偏要摸,还要亲,老子还想狠狠干得他哭呢。后来……”
“后来!?你干了不!说!爽不!?青池是头一回不!”钟凛听得狼血沸腾,连连和周围饥渴的汉子一起摩拳擦掌追问道。
“……切,别提,然后老子就被他养的那两条大得顶天的黑蜈蚣一下扔出来了,那两条杀千刀的黑蜈蚣还追了我三条街!”
众人不由得齐齐切了一声后,呼啦一下一哄而散。钟凛瞪着眼睛瞧了关翎许久,捏了捏关翎粗壮的胳膊,又瞥了瞥他敞开的衣襟露出的钢铸铁打般的麦色肌肉,终于憋出半句话来:“给你出一招,下次,给他下点猛药!不过我很疑心,你这家伙五大三粗,半截铁塔似的,你在床上得压坏青池啦……”
“去你的,自己老婆我还不晓得好好疼!总要狠狠干上他一次,让他爽上一把,他以后就不会推搪了。”关翎挠了挠脑袋,伸手在衣襟里抓了抓,粗声道:“不过我狐疑他是第一回呢,装得平静,其实羞得不行,不敢让我摸。”
“哎,你可以勾引他看看,你……你这身材这么粗……不,魁梧!这么有男人味儿,说不定他早就瞄着心里跟猫抓似的!”钟凛打了个哈哈,拍着关翎的背道:“我就喜欢你这种魁梧厚实的类型啦,男人就该这样!有点儿自信,上了他!”
“嘿,还像猫抓似的!说得这么下流,看来你小子饥渴得紧,难不成你想被老子上一回不成!?”关翎被他逗乐了,伸手就作势要掐他屁股,道:“老子今晚去陪你呀,一定爽得你在身子底下哭喊,求老子狠狠再上你一次……”
“来呀,来呀!大爷,今晚脱光了在床上等你哟!”钟凛尤其下贱的笑了笑,故作风情万种的捉住关翎的手往自己腿上按,笑眯眯倚过去道:“就怕你不敢啊!青池晓得了,绝对在你饭碗里下满断肠散和鹤顶红!给你用砒霜拌一大碗儿牛肉面!”
“……在谈什么呢?谈得如此高兴,也让我听听如何?”
一个低沉而带着余裕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正搂搂抱抱的两人齐齐回头,不知何时出现的梁征正站在他们身后,披着件黑缎素锦外袍,抱臂对他们扬起唇角,唇角扬起的弧度中带着浓浓的杀气。
“……擦,狗娘养的!你是想害死我呢!咋不告诉老子他回来了!”关翎大张着嘴愣在原地半晌,狠狠戳了把钟凛低声咒道。
“哎哟!我也不晓得他走路怎么就这么没声儿的!”钟凛同样木讷了许久,迅速在脸上挤出个生硬的笑容,捅了把关翎低声道:“嘘,老关你快走,咱们兄弟一场,有啥事儿我顶着呢。赶紧走!”
“那,我就赶紧走了,哈哈哈。”关翎盯着梁征,紧张的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嘿嘿干笑了几声,又捅了把钟凛道:“话说回来,这几天那白狼好像有啥事来找你,你留点儿神啊!”他又转向梁征道:“你瞧,我和他……哎哟纯粹是好兄弟!特好的兄弟,没有水分的!希望你别搞出啥误会,我现在就走,你们慢聊,嘿哈哈哈!”
说罢他飞也似的遁逃而去,只留下一片寂静的校场边两人默然相对,梁征的唇角扬起弧度,钟凛的笑僵在脸上,气氛一片僵硬肃杀,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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