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这封邮件之前,裴文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联系上陈洛。据陈洛的解释,是说准备毕业项目,忙得焦头烂额。裴文嘴上也不抱怨,每天发封有去无回的邮件问候,顺便汇报一下,两只猫怎么了,家里养的兰花怎么了。眼看一年过去了,到了陈洛该回来的时候。再杳无音信,裴文不禁有些担心。恰恰这时,陈洛发来了邮件邀约。
一周后,也就是九月十二日清晨,裴文如约来到了那个街心公园。公园很小,秋草茂盛,野菊芬芳。公园里多是些老年人蹒跚漫步,在各处锻炼身体。裴文早到了半个小时,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陈洛。
他踱进公园里,坐在了一条石板凳上,摸出手机来给陈洛打电话。依旧是停机。
他轻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子烟来,颠出一支叼在嘴里,点上。暖阳温和地洒在身上,他靠在椅背抽烟。坐了一会儿,他又摸出手机,打开邮箱。里面放着陈洛从英国传回来的邮件。
第一张:温德米尔湖前带着鸭舌帽的笑脸,留言:老婆,这里太漂亮啦~咱老了以后来这儿住着,腰不酸,腿不疼!
往后翻一页,是陈洛西装笔挺站在一幢古老的尖顶建筑前,留言:老婆大人,我学校~第一次穿西装啊~帅啵?
再往后……裴文的手迟疑了一下。
再往后是一张陈洛在浴室里的艳|照,名副其实,尺度不大不叫艳|照。脱了个精光,屁股对着镜头,回头对他浪笑。那只手还不老实地放在股沟。那姿势,骚得有些笨拙,那表情,浪得很到位。裴文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被水呛着了,崩溃地问,谁帮你拍的?得到的回答是——数码相机定时自拍,嘿嘿!流鼻血了吗?!
裴文弹落了一段烟灰,脸上浮起一丝暖意,按了下一张。
“突”地一声,一团纸从后面飞过来,掉在了裴文的手机屏幕上,又弹落到地上。裴文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石凳的背后是等身高的灌木,纸团是外面飞进来的?
裴文的思路被打断了,关掉了相册,看了一眼时间。离八点还差几分钟。
“突”,又是一个纸团不偏不倚掉在他的屏幕上。倒像是故意掉上去的。
恶作剧?还是……
裴文疑惑地站起身,朝灌木丛外张望了一眼,是大街,路上人来人往。
裴文刚一回头,又是个纸团,擦过他的头发掉到地上。隐约看到纸团上有字,他捡起了一个纸团,展开了,看到皱巴巴的纸上用打印机印出了一行字:
老婆大人,骑着自行车去奉贤海滩,我在那里等你!………………骗你的~嘻嘻,去我们第一次认识的地方瞅瞅,有惊喜哦
——狗崽
第一次认识的地方,不就是那个gay吧么。看到那个署名,裴文确定是陈洛写给他的。为什么是打印的……写的人不是陈洛?那个小东西现在又在哪儿呢……
裴文将那张纸条收进口袋里,走到街心花园外乘车。
时间太早,酒吧还未开门。老板虚掩着门,像是在等他。裴文推门进去,看到老板坐在柜台,与自己的丈夫笑着聊天。裴文已经几年没再来过这里。他走进酒吧的时候,老板还是认出了他,笑着点头示意。
裴文从酒吧老板手中拿到了第二张纸。
从夏远的家中拿到了第三张。
同夏远客气了几句,他便离开,循着第三张纸的指示到了陆家嘴的海洋水族馆。
此时已经快要到中午。
裴文到了水族馆门口,四下张望,没有人等在那里。他又掏出手机和陈洛打电话,依旧是停机。
裴文踱到水族馆不远处,背靠着墙,双手插着口袋,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流。
那只小狗会不会跟着……?在哪儿呢?会用什么方式蹦出来?
他会不会长高了?变结实了?胡子长出来了么?
裴文轻捏了一下口袋里的烟盒子,余光瞥到一道白影闪过来——又是一团纸掉在他脚边。
裴文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没有弯腰去捡,反而向纸团飞过来的方向张望过去,是个墙角。
墙角后面有人,而且,只要他不捡纸团,那人就不会走。
裴文踌躇了一会儿,又捏了一下口袋里的烟盒,便朝那个方向走过去。快要走到墙角的时候,从墙后冒出了一只人手,手里还攥着一团纸,做出准备投掷的姿势。
裴文微微扬起了眉毛。
即使一年未见,裴文也记得陈洛的手比这只手小,也白的多。这人……是谁?
正想着,那团纸离了手,扔在了裴文胸口。裴文接住纸团,走到了墙角,怔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一脸紧张贴墙站着,看到裴文,那张脸先是一愣,随后浮现了既惊讶又窘迫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男人很高,比裴文还高出半个头。肩宽体壮,浓眉大眼,脸却年轻,看上去跟陈洛差不多年纪。裴文面无表情,默默看着他。
他咽了口口水,支吾着说,“弟……弟媳妇儿,你咋来了?”
“你手里的,能给我看看么?”裴文用下巴点了点男人的另一只手。男人局促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交出了手里的纸片。裁剪得好好的,有七张,其中三张是水族馆后的目的地——新天地银戒指的手工作坊。后四张是最终的目的地——斯朵丽酒吧包厢。
裴文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几张纸片,口中问道,“你帮陈洛来的?”
男人点头,“我是他同学。”
裴文抬眼,对着那张脸端详了一会儿,“……刘奇?”
刘奇老实地点头。第一次跟这人正面接触,刘奇将眼前的人上下看了一遍。
“弟媳妇儿”穿着一件米色薄外套,里面是一件式样简单的白色汗衫。陈洛说是他老婆,看长相……的确是算的上漂亮。眉清目秀,比陈洛好看很多,不过没一点女气,更没有小鸟依人的样子啊……反倒是比陈洛那小子成熟稳重得多。难道说基老公基老婆跟正常人的常识不一样?
刘奇分神的那会儿,裴文已经将纸片叠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陈洛经常跟你联系?”
刘奇连忙摇头,“不不不,弟媳妇儿,你千万别误会!他上个星期刚发了个邮件给我,跟我讲今天帮他办个事儿。哎,这事儿被我搅黄了,他回来肯定要踢我……”
裴文微微一笑,“酒吧我四点去。从这里去一趟新天地,再折回斯朵丽,差不多是那时候。”
裴文心想,小狗一心一意要逗他,若是被揭穿了,小狗未免失望。更何况,小狗仔细安排了这么多,写的这些又都是充满着他们回忆的地方。
“他还没有回国?”裴文接着问道。
“他没告诉你?他中午到上海,这会儿子肯定在家呢。”刘奇挠了挠头,“唉,那我先回去了啊。”
回来了……?裴文一个分神,听到刘奇说话,连忙道,“不忙,你还没吃饭吧。”
哎呀!
刘奇睁圆了眼看着裴文眉眼间尽是温和的模样,心里想着,弟媳妇儿太亲切了!
刘奇感激地点头,屁颠屁颠跟着裴文去吃午饭。他被区区一顿饭和亲切的眼神收买了,将陈洛大学四年的丑事儿笑事儿一股脑说给裴文听了。一开始还有些收敛,讲到好笑处,也不管对方是个安静的家伙,忍不住拍大腿拍桌子,哇啦哇啦笑个不停。
很多事裴文都从陈洛这里听过。如今再回味一遍,又是别有风味。
裴文呷了口茶。
不过……那只小狗已经两三个月没联系他了。想起这些就让他忧虑。忧虑的思绪从大陆的这头延绵到另一头,爬过了半个地球,渐渐变成隐约的焦躁。这两三个月,焦躁的情绪如霉菌掉进了温室,在心头生根,蓬勃生长。甚至在工作时间他也集中不了精神,隔几个小时就打开邮箱看看有没有回复。
心里有各种猜测,各种自认为冷静的推敲分析。如今从一个旁人口中知道他的消息,原应该放了心,却不知为何,让他愈发焦躁。明明回了国,却不复机,明明知道他得先回家,却因为他没来见面而感到失望。倒好像是他成了爱闹别扭的那一个。
一顿饭吃完,刘奇先离开了。裴文坐车到了斯朵丽酒吧所在的街道。他找了家咖啡厅坐着。心想如果陈洛想事先准备什么,还是不要揭穿他的好。
不一定是要准备什么,也可能是要跟家人打招呼,脱不开身。
也可能……
裴文一个走神,多夹了两块方糖进咖啡杯。意识到的时候,才用勺子去捞。方糖化了一半,他悻悻将捞出来的方糖搁在杯底的盘子上。
他又拨了一遍陈洛的号,依旧停机。
一直等到下午四点,裴文才动身,走进了斯朵丽。
邱凯的事以后,每年生日他都会来斯朵丽喝酒。前两年是一个人来的。后三年,身边多了一只小狗。每年酒吧的装潢都有微小的变化,Robin在两年前离开了斯朵丽。当初怀着怎样的心情来这里不要命地喝酒,如今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裴文坐在那间小巧的包厢,指尖轻磕着木质桌面,等待着。思绪悠远绵长,回到了几年前,又飘回了现在。
布帘被一个服务生撩起一角,打断了裴文的思绪。映入裴文眼帘的是服务生单手托着的一个蛋糕,蛋糕上杵着一根点燃的蜡烛。
裴文瞥了一眼蛋糕,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又垂下了眼帘。
“先生,你点的蛋糕。”服务生将蛋糕搁在了桌上。
听到那个声音,裴文的睫毛动了一下,抬起眼来,迎上了一张含笑的脸。
这哪里是什么服务生。问酒吧借来的围裙,里面穿的不是运动装么。
裴文手动了一下,没有站起身,看着陈洛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帘布外,温柔的轻音乐静静流淌。
裴文先伸出手,握住了陈洛的手。
陈洛反过来,在裴文的手上捏了一下,扑哧笑出来。
“我傻了……想好很多话跟你讲,一看到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裴文伸手在陈洛的脸上摸了摸,轻捏了一下。
“过的好吗?”
不是一直有跟你邮件汇报么?搞的跟真的一年没联系一样。陈洛心里想着,嘿嘿笑了一声,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涌起一阵莫名想哭的感觉。
毫无防备地,鼻子一下就热了,陈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一把抱住了裴文,红了眼圈。许久,才开口,声音有些哑,“想死你了。”
裴文也将他抱紧了。陈洛仍然是男孩儿的体格,比去英国的时候结实了一些。头发里飘出一股熟悉的洗发水味道,显然是刚洗过。
就像从前那样,陈洛闭着眼,抱着裴文轻轻摇晃。
“老婆,你想我不?”
“嗯。”
“嘿嘿,生日快乐。”陈洛抬起了脸,和裴文对视了一眼,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还好我赶上了。”
裴文一怔,“……不该是这个时候结业?”
陈洛面露得意之色,“我跟秃顶教授商量了,我提早做完项目,就提前放我回来。订的机票是今天到上海的。万一做不完我就完了。跟我合作的几个小子都骂我疯了……嘻嘻。你说教授怎么都爱秃顶呢?赶时髦?”
原来是自己小气了,小看了这只小狗。裴文的心头五味纷杂,什么话也没说,又将陈洛揽住,在他脖子上吻了一口。陈洛脖子上的皮肤细软,带着清新的沐浴露味道。裴文温柔的吻从脖子缠绵到了脸颊,嘴角,而后,贴上了陈洛的唇。
这是一个等待了一年之久的深吻。
陈洛努力回应着裴文。他轻咬着裴文的舌尖,紧紧拥着他。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忘了自己是在哪儿,忘了自己是谁,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一个深得无法自拔的吻。
一番缠绵,陈洛依依不舍地离开裴文的唇。裴文轻抹掉陈洛嘴角的唾液,“舌头灵活了不少,找英国佬练过了?”
陈洛俏皮一笑,“笑话冷了不少,找脑残萝莉练过了?”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陈洛慢慢凑了上来,鼻尖和裴文的碰了碰,嘴唇也温柔地触碰了一下。陈洛的呼吸发烫,一股股呼在裴文的嘴唇上。
他回头看了看包厢里那块用来遮挡的帘布。
“不按铃不会有人来。”裴文懂了他的意思。
陈洛心里甜丝丝,环着裴文的脖子,胸口贴在裴文的胸口。
“上次去新天地做戒指的时候,我不是出去溜达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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