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太大,当晚回到寝室之后根本不能入睡,后来在黑暗里强迫自己闭眼睛,朦胧做了梦,惊醒之后一身虚汗,翻身下床去找皮箱里的那张存折,一直到摸到那个皱皱的表面才惊魂初定。
存折里的钱有一半付了这个学期的学费,余下的刚刚够我付清下学期的,我不会为了一双羊皮靴和一只包羡慕任何人,但如果它空了。
如果它空了
我在黑暗中打了一个寒噤。
我从入学以来一直在打工,做家教,还有去麦当劳兼职,常常对付完顽劣的初中生之后便立刻赶到二十四小时的快餐厅做晚班。
麦当劳时薪七块五,晚班有补贴,九块,我一直申请做晚班,这样能够在有限的单位时间里增加收入,而且有免费的汉堡吃,省一顿晚餐。
家教二十元一小时,不稳定,有次我去一个初三男生的家里,他家在松江,我倒了三部车才到那里。他一个人的房间比我全家住了十几年的那间宿舍大两倍,窗外可以看到青翠的佘山山景,他跷着脚打游戏,斜眼看我,最后在我讲题的时候突然把手伸过来,伸进我的衣领,我给了他一耳光,然后被他妈妈推出他家大门。
即便是这样,两项打工加起来的收入,也只是堪堪够我的生活而已,我又想到了春妮,我当然不会因为一双靴子一只包便改变自己,但是我需要钱。
再次睡着前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一份报酬更高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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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这两天上海的桂花都开了,坐在办公室就能闻到一阵阵的桂花香,昨天回家,停车的时候也闻到了,想起桂花酒酿小圆子、桂花蜜的汤圆、桂花泡的茶
旁白:能不能不要光想着吃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第二天我还是去打工,第一次上门的新学生,他家在西区。
已经入冬了,上海的深秋是很怡人的,尤其是在这条街上,傍晚金色的阳光透过半黄半绿的梧桐枝叶洒在地上,到处都很安静,由头至尾连公交站点都没有,处处清雅。
我之所以知道得那么清楚,并不是因为我曾有闲情将它从头走到尾的缘故,而是我搭公交过来时司机告诉我的——而这直接导致我必须在另一条路上下车,然后步行遥远的距离直到目的地——穷人的理由永远无关风花雪月,这就是现实。
时间很紧张,我几乎是一路小跑。
今天最后一节课上完之后我被国经课的老师叫去谈话了,国经课老师是个非常时髦的中年妇女,一年四季穿裙子,冬天配一双长靴,靴头光可鉴人,说话的时候都能照出我低头的脸。
她说的是我的作业问题,说其他人都已经按照她网络邮箱中标明的书目罗列了心得重点给她,只有我尚缺一份完整的回答。
我小声解释,因为图书馆里有几本书借不到,而其他同学的书也都用着,我会想办法,或者等她们用完之后再借来看。
其实是其他人并不愿意将手里的书借给我,不过这些说了她也不能为我解决,不如沉默。
她说也可以买来看,因为那几本确实是非常有用的,还告诉我地址,说那儿专营这方面的书,一定买得到。
我点点头,心里开始计算价格,专业书价格不菲,但是我真的需要它们,这些是不能省的,我知道。
这样一耽搁,我赶去上课的时间就变得非常紧张,我一边加快步子一边看两边的门牌号,街边都是老式的洋房,间隔着一些精致店铺,很小的首饰店,手工旗袍店,还有鞋店,橱窗上映出我匆匆而过的身影,格格不入。
最后我看到一家葡萄酒廊,占了临街洋楼的底层,围栏里翠色深深,大门处搁着黑板牌子,写着今日品酒会的时间,天还没有全黑,洋房里亮着灯,照出一排排酒架与老式家具。
花园里有穿着黑白制服的侍应生平托着餐盘安静走动,桌上已经布置好,雪白的餐盘放在酒红色的桌布上,任何一个角度都让人不想移开目光。
就连我这样急切,都为之驻步了几秒钟。
然后我看到那块黑板牌子旁有一副很小的招聘广告,上面用中英文写着招兼职的字样,晚班,有底薪并有提成,待遇从优。
我走过去仔细看了招聘条件,写的很简单,不外乎五官端正之类,然后要求熟练英语对话,熟悉葡萄酒则上佳。
天已经全黑下来,时间不允许我多做停留,我再看了一眼之后转身继续往前走,三步之后又回头,看到那花园里的灯火一瞬间都亮了,恍若仙境。
两小时的教学乏善可陈,学生是个初二的女孩子,做到数学题犹如服毒,我给她讲解思路的时候呵欠连天,然后趴在桌子上看我。
“老师,我妈妈说高中就送我去澳大利亚读书,上海这两天冷死了,我舅舅在那儿,昨天我跟我妹msn,她说她等我放假过去冲浪,你放假打算做什么?”
我笑笑,然后拿过她的另一张英语卷子,用英语说了一句,“So you need more English speaking practicing; right?”
她翻了翻眼睛,大概觉得我是个至无趣的人。
我没资格有趣,我还在想我的国经专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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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昨天跟一个美国来的独立记者聊中国的经济适用男,光解释花了半小时,文化差异确实大,那女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还讲条件?那是爱!我说中国这儿,选一个人都抱着长久过下去的心思,为了避免以后忍无可忍继续再忍,一开始就得严肃认真地选,这是国情
旁白:ps 本文男主下章将千呼万唤始出来,大家请自带板凳排队,通宵可以不必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离开她家之后我又经过了那家葡萄酒廊,大门旁的金属牌上有它的名字,sphere,是法文,中文翻译过来叫思凡,多么香艳的两个字,跟它内里的奢华相得益彰。
花园里衣香鬓影,有笑声,麦当劳的晚班时间快到了,我踌躇了一下,觉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时间进去做自我推荐,遂一转头打算离开。
我站得靠近大门,一转头之间那门突然被从里打开,有个男人走出来,看到我大概以为我正要进去,很自然地退了半步,扶着门,非常绅士。
我尴尬了,摇头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只是看看。”然后转身便走。
越是尴尬越是出问题,我转身的时候肩上背的布包袋子勾住了旁边搁着那块黑板的木架,才走出一步,“哗”一声,那黑板便被我带翻在地上,连着我包里的东西也洒了一地。
花园里的人都看过来,我一时窘迫到极点,低头去捡我散落的东西,又要扶起那个放黑板的木架,
然后我闻到很清淡的香味,是那个男人走过来,弯腰把那个木架先扶了起来,又替我捡起那些书。
我已经蹲在地上了,所以只看到他落在我书上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清爽平整,拿起来之后还替我掸了一下灰尘。
我抬起头来,看到他的侧脸,挺直的一管鼻梁,眉骨峥嵘,但是忽然笑起来,一下子处处都有了暖意。
他是看着书笑的,然后抬起眼来看我,说话声音醇厚。
“你是Z大的学生?”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我忽然有些耳烫,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才想明白为什么他会一语中的。那书是从学校图书馆里借来的,我校图书馆很有维权意识,血红的大图章敲在封面正中,让人想看不到也难。
门里又有人走出来,一抹淡淡的秋香色,雪白的脸,鲜红的唇,眼睛看着他,声音柔和带笑。
“子非,跟谁说话?”
他把书递给我,然后回过头去跟她说话,也是带着点笑的。
“一个小朋友,我的校友。”
我就走了,很仓促地说了一声谢谢,也不知道他听清没有。
有时候我看到太好的东西会就会突然地仓皇起来,不用我那些城里同学提醒我都知道,这个叫不见世面。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条街,穿着我最好的衣服,白天,街上多了些人,但每一个走路的姿势都很悠闲,总之和我是不一样的。
我走到那栋花园洋房前停下,昨夜那些酒红色桌布与餐碟早已被收起,露出原色的木桌木椅来,一切安静得像是隐藏在水下的。
门是开着的,挂着“OPEN”的牌子,那副招聘广告还在,我又看了它一眼,然后才走进去。
里面有三两个顾客在选酒,中国人外国人都有,酒廊的员工穿着深红与黑色的制服,有一个瓜子脸的看到我便走过来,可能是想招呼我,但走到近前却忽然停下来,多看了我两眼。
我知道自己这样子完全不像是来选购或者品尝红酒的,一定是让她觉得疑惑,所以主动解释了一句。
“你好,我是来应聘晚班兼职的大学生。”
她“哦”了一声,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一边拨了个电话,轻声说了几句,说完才走回来,往里指了指,对我说,“经理室在二楼,你从后面楼梯上去。”
楼上有一间办公室,我敲门,里面有人应声答了句,“进来”。
走进去看到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正在讲电话,看到我示意我等一下,然后继续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说到一半夹着电话找纸笔,一边重复那头的句子一边记下来,她是站着的,颈边夹着电话写字不方便,窗开着,有风,她手一偏,那张纸就飘到了地上,就在我脚边。
我低头把它捡起来,看到上面一连串的地名和酒名,我把它捡起来放回原处,她对我一点头。
电话结束之后她看着我说话,“你好,我是负责这儿业务的南希张,你是来应聘兼职的大学生?”
我点头回答她是的,然后把自己的简历递过去。
她看了简历,轻声把我所在的大学名字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用英语与我说了几句,最后点点头,说,“英语不错。”
我对她微笑了一下。
我对我的英语很有信心,我有一个黑色的调频收音机,爸爸几年前心情好,又没有喝酒的时候改装过它,信号很强,能够接收非常多的国外频道,几年来我一直用它收听英语台,模仿那些发音,有时候晚上戴着它睡着了,梦里还有那些叽哩咕噜的国际新闻,也因此,我的英语发音字正腔圆,高中时还代表学校参加过省里的英语演讲比赛,拿了亚军。
冠军是个穿着雪白连衣裙的女孩子,用眼皮底下的光看人,上台后只对第一排的嘉宾笑过一下,结束比赛之后她与他们一起去吃饭,黑色的大车一直候在礼堂门口。
我当时握着获奖证书站在路口等公交车,觉得自己能够拿到亚军,也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南希张对我的简历与英语口语表示满意,然后又问了一句,“了解葡萄酒吗?”说着把自己刚才落笔过的那张纸递过来,“念一下试试看。”
我很老实地摇头,“有些是法文词汇,我可能发音不标准,不过我可以学,我的记忆力很好。”
我没有说出来的是,其实我对葡萄酒的认识仅限于王朝和张裕干红,过去参加过妈妈在镇上亲戚的婚礼,每张桌上有一瓶或者两瓶,喝的人在里面混很多雪碧可乐,我也喝过两口,除了雪碧可乐的味道,再也不记得其他。
南希张笑了一下,返身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递过来,书很厚重,封面上印着大片的青翠葡萄园,一瓶白葡萄酒映衬其上,漂亮得让人忘记现在的季节。
“拿回去看看吧,这些酒我们店里都有,不明白的问莉莉她们,她们都是做熟了的。”
我捧着书,很高兴,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这样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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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昨天在一家江西菜馆吃到非常好吃的原味牛肉,一片一片切得很薄,然后沾酱料吃,我们俩个女生消灭了一盆被做到这个份上,此牛死得其所
ps:旁白没吃到,气得不出来了,活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我开始在思凡上班,每周四个晚上,从七点做到十点打烊,制服很漂亮,红黑两色,裤装,宽阔裤脚落到脚踝上头,平底鞋,露出脚踝处最复杂的曲线。
就像这个店里的人。
南希张只负责进货与帐务,难得来,一周最多看到她一两次,其他时间店里所有事情都由领班来负责管理。
我是兼职,收入主要靠提成,入行才知道葡萄酒是个暴利的行业,虽然不知道进价,但我是学经济的,知道按这样的提成比率来算,成本与售价,该会有怎样令人乍舌的差距。
怪不得那副广告上说,待遇从优。
可我赚不到钱。
我把那本书从头到尾地看过数遍,对照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