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站起身走到我身旁。
“倒是挺快呀,哀家这儿刚聊了没几句,皇上就巴巴赶了来,怎么?怕哀家难为她?”听着这讥讽的口吻,看来我刚才的话这位妈妈完全没感觉。
“如果皇额娘没有别的事儿,儿子要带她走了。”胤禛冰凉的说完自己的话,伸出手来拉我。
“皇帝!”皇太后厉喝一声站了起来,大家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屋里的奴才早刷刷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皇上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还有没有咱们大清的祖宗家法?!”
我不想自己成为这本就疏离的母子间的导火索,下意识托住胤禛的手,哀求般的看着他。他已经来了,是不会让我陷入危险之中的,何必要弄成这样。
见我们没有动,皇太后继续发飙:“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把一个无名无份的女子放在身边,毫不避讳,若是传了出去,这皇上的英明还要不要?!天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她回避自己心里更在意的兄弟情破裂,把怒火全部转移到我的身上。
胤禛皱着眉头看了看我,缓缓松开手,肃在一旁冷静地望着上面,“她不能名正言顺成为儿子的妃嫔,今时今日只能无名无份留在儿子身边,什么起因,皇额娘不是很清楚么?”
我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他,当年的事情胤禛都知道?
皇太后听到他平静地反问,双眼通红,牙关紧咬,脸上青红不定,身子不住发抖跌坐回软塌。
胤禛见到妈妈的模样,眼中划过一丝痛色,一撩袍襟在我身旁跪了下来,“儿子无心冒犯皇额娘,请皇额娘保重凤体。儿子……已经没有……儿子不能失去她,请皇额娘成全!”
我平安的回到了养心殿,早上皇太后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乏力的挥了挥手,让我们退了出来。一场风波就这样戛然而止,可我心里却为临别时她苍老的眼神中划过的神色有所牵动,她就那样看着我,眼神中没有恨意,没有怒火,只是淡淡地哀愁。
胤禛从永和宫回来以后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再次回到前殿处理政务。
我应该在这场闹剧中继续扮演自己对任何事情不闻不问的狐狸精角色?还是多少让我的人生发挥一点意义,让这个家多点温暖呢?
结果老天不容我有思考的余地,天刚擦黑便传来消息,皇太后重病,一同传达的还有第二个消息,除了一定要去探视的胤禛,她想见我。
胤禛和我同行,他没有反对,我也应该不用害怕,实际上我心里也并不害怕,直觉是这样告诉我。
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她便倒下了,当看见她那张好像……好像康熙老爷临别时的脸,我的心紧紧揪起。她是我的仇人没错,可她毕竟还是胤禛的母亲,她的病来得这么突然,太医虽说是因为哮喘突犯引起的,可我还是不免想起早上因我而起的一场风波,如果不是气上心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顶撞,身体一向还行的她不会突然这样。我还想再说一次,我不是圣人,顶多算是一个和大奸大恶无关的人,面对“亲人”,毫无恻隐之心是不可能得。
“你过来。”屋中只有我和胤禛,她冲跪在地上的我招了招手。
我慢慢走到她的床前。
“近些。”
我再次上前两步跪在床榻上。
我是第一次这样平静得靠近她,她也是第一次这样安静得出现在我身边。我突然很想离开,这场面是那么熟悉,病重的弘晖,病重的皇太后,病重的康熙老爷,我经历过太多的死亡,每次都离我那么近,而现在我又再次有了这种感觉。
“你知道做母亲的心么?”她已经没有之前的气喘,脸色红润,精神很好,好似回……。
“奴婢当年很想自己年幼的儿子却不能相见,于是圣祖便给奴婢念过一首诗,里面有四句奴婢很喜欢。”我让自己不去细细研究她的神色,淡淡说,“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没有做母亲的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闭上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我鬼使神差的伸手给她擦试掉。
坐在床边的胤禛,手握紧了。
“胤禛”她轻声唤,眼角看见那双握紧的手颤抖了一下。
“皇额娘,儿子在。”胤禛站起来走到我身旁。
“把额娘迁去宁寿宫吧。”她依旧闭着眼,但是额娘一词以及坚持不迁宁寿宫这个决定的瓦解,不知道是不是代表她对儿子的心。
“是,等皇额娘身子全愈,儿子亲自陪皇额娘迁宫。”胤禛声音有些哽咽。
“允禵……”
“儿子已经降旨让他连夜赶回。”胤禛明白她的心意,低声回。
“嗯。”她睁开了眼睛,原来她也有这么祥和的神情,她向胤禛伸出手,我急忙站起来让出空间。
胤禛接替我的位置跪在她身前,母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接下来的时间只有沉默,两人谁也不肯说出按照剧本台词设定,此时应该出现的一句对不起。不过相互折磨了一辈子,能够这样安静陪伴,已经让我感动得想要嚎啕大哭了。
我再次回了养心殿,凌晨的时候她去了,一切都很突然,我还没有得到一句遗言。其实为什么会给我留下遗言呢,我们的交集向来只有不和谐,不是打就是骂要不就是杀。
半年之内相继失去父亲母亲,我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痛楚,只是不知道作为帝王会不会比较容易接受,毕竟他还有一个兄弟,如果那个还在路上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弟弟愿意原谅这个哥哥的话。
我还是难过,本以为胤禛终于能得到母亲的注视时,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本是很容易的珍惜,却总被忽略。或许,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人生的时间还有很多;或许,是生命太过漫长和多折,让我们忘了身边的人要怎样对待,忘了失去他们,自己的生活会缺少什么颜色,忘了所拥有的总有一天会离去……。
或许因为我们是大人了,明白自己究竟需要什么,于是不断寻找要的,忽略了别的;或许是因为我们得到后发现了它并不是想象那样,于是又继续寻找其他的;或许我们头抬得太高,看得太远,不能发现眼前的东西……。
心里的悲伤原来来自未珍惜……。
【第七十九章】
一个不眠的夜。
天蒙蒙亮时胤禛才疲倦的回到养心殿,他双眼布满血丝,大概已经狠狠哭过。我站起来,目视他慢慢走到身边,把帽子摘下来扔在一旁,拉着我在软塌上坐下,双手无力得环过我脖子,下巴抵着我的颈窝,呼吸很平缓,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悲伤、无助……。
心疼得搂着他,轻抚着有些弯曲的背,除了静默陪伴,不知道怎样才能疏解他厚重的忧伤。
“等允禵回来,我和他一同陪额娘去宁寿宫。”他的声音让我揪心的疼。
“嗯”我抚摸着他的背,轻轻点头。
“好累”他的气息落在我颈项,似火又似冰。
“我会陪着你……休息一下吧。”
胤禛安静的没有再说话,我搂着他靠在软垫上,一直到外面天渐渐大亮,苏培盛才小心的在门外叫着。
“胤禛……胤禛……”我轻声唤着怀里早已疲惫不堪熟睡的他。
“嗯”他醒过来,挪动了一下身子。
“允禵回来了。”
他定了定坐了起来,我揉揉僵硬了一晚上的手臂,从软塌上下来,唤进小太监给他梳洗,他一言不发安静的接受我的安排。
不知道允禵对母亲突然离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胤禛面目表情也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有些担心,却又不敢问。
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看着一脸愁容的我,“额娘让我善待他,我不会为难他的。”原来他知道我的担心,虽然只是简单一句说完就转身走了,可是我却安心下来。他对允禵大概除了当初争夺皇位的芥蒂,也有对母亲一碗水端不平转嫁的怨,可究竟是同胞兄弟,彼此刚刚失去至亲的人,他明白的。
皇太后的梓宫由胤禛和允禵兄弟俩亲奉至宁寿宫停放了三日,允禵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和他哥哥不依不饶,还再次被封为郡王,在我看来是一件好事儿。我希望是因为他也明白了这位皇帝是自己目前唯一的亲人。
时值盛暑,胤禛在苍震门外设帷幄守灵,一向有些畏暑得他在繁忙的政务与连续操办两次大丧后,精力消耗太大,终于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除了开始几日卧床休息,之后稍微有点起色又再次爬了起来,继续他的皇帝工作。
八月的一天,胤禛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大臣们外面商量了一整天。大臣走后把我叫到东暖阁,正要说话,突然苏培盛疾步走进来。
“回万岁爷,永福宫的奴才来回话,说是年主子要生了。”
我怔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差点失手,虽然抓住了,水还是泼了我一身。
“主子!”站在一边的小南急忙走过来给我擦试。
“没烫着吧?”胤禛皱着眉头拉过我的手仔细检查着。
我懵懵的看了看手,又看了看他,大热的天我喝得凉水怎么会被烫?
这怎么说的?御花园钦安殿西北角台阶上有个脚印似的凹痕我都知道,佩瑶大肚子说话就要生了我居然都不知道?我这深居简出可深大发了。
“你们都出去。”胤禛把人都轰了出去,“她是进宫前怀上的,怕你多想就没告诉你。”门被带上后,他走到我身边。
“呵……呵”我傻傻干笑两声,“瞧皇上这话说得,要后宫妃嫔个个儿怀上龙种我都要多想,不是和自己的黑头发过不去嘛。”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袍子上的水印,“这是好事儿,这宫里也该多些喜事儿。”我脸上挂着笑意,皮和肉都在笑,她们进宫以前我只是一个“死人”,何况又不是第一次,胤禛还这么周到的瞒着我,我有什么可难过的。只是自从胤禛做了皇帝,养心殿——御花园——养心殿,两点一线平静的生活让我忽略了一句很重要的古训:“后宫三千佳丽。”虽然现在十个都没有,可妙龄女子会越来越多,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和我分这个男人。妈的,就光顾着和皇帝过小两口日子,怎么把这茬儿忘了?
“你听我说……”胤禛似有些愧疚,伸手要来拉我,我急忙反手拉住他。
“你听我说,”我打断他的话,“你的心思我明白,我这儿不好好的,那头还等着你呢,你赶紧去吧。”说着,顺势把他往外推。
“我又不会接生去干嘛?”胤禛抓住我的手停在门口。
“多新鲜!去陪陪也是好的呀。”我瞪大眼睛。
“不去,我还有事儿要和你说。”他不理我,拉着我走回炕头。
“什么事儿这么急?”见他神色严肃,我问道。
他把我拉到自己腿上坐好,拖过小桌上个匣子,冲我指了指,“打开瞧瞧。”
我小心揭开匣子,里面是一道明黄圣旨,我扭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拿出来看看。”他淡淡说一句,抿着嘴看着我。
狐疑的取出圣旨,上面是胤禛的笔迹没错,朱砂小楷书写的两句话,一句汉文,一句满文,满文我不认识,几个字的汉文却是认识的。
“皇四子弘历立为……皇太子。”我嘟囔着上面的字,这结果我早知道了,并不觉得意外,了然的轻声:“啊”
“你知道我会立弘历?!”我平静地反应让胤禛疑惑了。
是啊!儿子将来是皇帝,我这个当妈的怎么是这样的反应?急忙整理了一下神色,挂上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张大嘴,把刚才的要死不活换成十分惊诧的调调,猛地提高:“啊?!”
我的声音很大,表情很夸张,让胤禛眉毛全挤了起来,猛地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他只是吐出一个字,大概我按照他想像的样子做了,虽然觉得怪异,可又找不到什么好责怪的地方,没好气地瞪着我。
“我很吃惊!”我郑重其事,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稀奇古怪!”他把我推开,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
“圣祖在时,太子两立两废,弄得弟兄们心神不宁,人人觊觎大位。但立储乃是关系到朝廷长治久安的大事,终归要有个解决办法,立了之后问题很多,不立又不行。我想了一个变通的法子,把皇太子名字写入密封,藏在匣内,匣子置于乾清宫中世祖皇帝御书的“正大光明”匾额后面。这样的话,大家也就知道建储已设,人心安定。另外一份就是你手中这份,由我随身带着。”听完胤禛的话,我想起电视剧里面常看见的秘密立储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