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清零启唇欲答,冰川菊忽然投来绝望的一眼。
“好吧,我打的。”她认输地摊摊手。她打就她打嘛,反正她的纪录辉煌得很,多一笔烂帐不会死,少了也不会瞬间变成伟大的救世主。“我承认我罪大恶极的犯行了,现在可以回房思过了吗?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哥哥弟弟姊姊妹妹”
“放肆!”京极总管以下犯上纠正无可救药的顽劣少女。
“京极伯伯啊,这句话我忍了很多年。”冰川清零态度轻佻地迎视对自己永远只有一字号厌憎表情的老人家。“到底谁比较放肆啊?我好歹是你的主子之一吧,我话还没讲完,你懂不懂规矩”
“你够了!”京极御人不知不觉抡起的拳失控一捶。
他绝无仅有的怒气让一屋子的人不约而同倒抽了口寒气,个个脸色惊白。
“你对我有意见吗?京极小总管。”冰川清零凉凉地以他最厌恶的匿称启衅。
真的够了!京极御人这辈子从未如此震怒过,他费尽一己之力从容爬起身,准备将全身长满刺的少女拎到武道馆,以她惯用的方式解决这桩恩怨!
真搞不懂她,为何要让大家陪她一起难过?身上的刺比刺猬多,这间屋子里的人到底欠她多少?她想干什么,何不挑明了说!
“御人,坐下。”缄默了许久,冰川老爷缓缓开口,声音清晰有力地戳进冰川清零惶然的心。“清零,你必须现在做决定,你想继续留在这个家,还是离开?”
当家主爷话一出,室内犹如被扔进一颗破坏力惊人的核子弹。每个人的脸都诚实反映出他们对她的观感,有的无动于衷,有的面无表情,最多是幸灾乐祸。
她总算被驱逐出境了,她曾经想过千百次,这是她一直努力的但,她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难过而且时间提前了
扯不下脸的冰川清零胸臆梗着一口气,不争气且难堪的泪意浮上眼睫,她一定以为她不会掉一滴泪,在她离开这里的时候
“我”
“清零小姐,你才十五岁,千万别意气用事呀。”京极家老奶奶急声提醒。
她早就想走了,所以全身竖刺无所谓的,她才不在乎这里走就走
冰川清零眼神一定,豁出去地深吸一口气:“我的选择”
“你干嘛扛罪?我一点也不稀罕!”骄傲又害怕的冰川菊痛恨地啜泣出声。
此话一出,冰川菊左侧的三名兄长与对座的京极家人皆一脸惊诧地面面相觑。
假若私生女出身的冰川清零是冰川之耻,那么血统高贵的嫡长女冰川菊无疑是冰川之光。身为冰川家大小姐,美得像幅画的她不仅仪态雍容、行止有度,乖巧温驯且待人和气有礼,又没半点富家小姐的架子。
美好如冰川菊,集世间女子美好特质于一身如冰川菊,从小到大便是异性追逐的焦点、师长娇宠的模范生,才德兼备的她不曾惹过半次麻烦,不像她日夜与麻烦为伍的异母妹妹。
“大小姐,老爷自有主张,你别担心。”京极总管轻声安慰。大小姐小小年纪就拥有以德报怨的宽阔襟怀,那劣女不值得她如此牺牲啊。
“小菊,委屈你了。”三名长相温文的男子,怜惜地拍抚善良的嫡亲妹妹。
冰川清零不予置评地一翻白眼,反正顶不顶罪只是形式,这些人早已认定她有罪,她才懒得废话太多。
“菊,不许哭。”心中自有分寸的冰川老爷目不转睛地平视满眼倔强的小女儿冰川清零,语重心长说道:“我们讨论的是清零荒诞不经的生活态度,不是你身上的伤。逃学、跷课、打架、不合群,完全无法管束这几年来,清零轻慢的态度一再使冰川家蒙羞,给京极家惹麻烦。清零,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德性!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半点冰川家人该有的分寸、家教和尊颜!我给了你时间,你让我很失望。现在,你自己选择,要走要留,一句话。”
难堪不已的冰川清零微颤的怒唇一抿,反骨的眼毅然揪高。
“大后天是二夫人的忌日。”拗不过邻座奶奶频扯袖暗示,京极御人不得不面无表情地低哼。
可恶可恶!知她懂她、戳得中她死穴的,无非她的宿敌他了!
冰川清零恨得牙痒痒,从进门就刻意避开神龛不瞧的意志力,终于被京极御人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击溃。
她迷惘的眼神越过父亲肩头,不由自主看向他身后的神龛,只一眼就找到挚爱母亲的牌位,就只这一眼已够她明白自己不能负气地说走就走在她没打理好一切前,不能。
她亲口答应过妈妈,绝不意气用事。所以,眼下她的选择只能是那个,无论她多不甘心,都只能暂时忍下
“父亲、各位家人,很抱歉我不负责任的行为困扰伤害了大家许多年。”冰川清零牙关狠狠一咬,跪伏在众人面前认罪,屈辱的面容泛黑紧贴榻榻米,拒绝抬起。“从今以后,我会修正自己差劲的生活态度,不再给各位添麻烦。我,冰川清零,在母亲灵前郑重发誓。”泪已出眶。
“清零,我尊重你的选择,这次我希望你别再让我们失望。御人,以后她交由你看着。”轻巧的脚步陆续离去。
她会走!她一定会自己昂首走出这座千年冰库,绝不被赶!绝不!
冰川清零愤恨交织,在心头不停不停向受创甚深的自己起誓。
“乖孩子,起来,快起来,大家都回房休息了”老奶奶想扶起她。
“我”冰川清零哽咽得说不上话,坚不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奶奶,谢谢您的关心,我想跟妈妈说几句话。”
“好,奶奶晚点再回来看你,你别想太多,大家都很关心你啊,傻孩子。”温柔的手掌揉揉她抽颤的后脑勺,老人家微驼身躯,喟叹着走出去。
空荡荡的大厅独剩她一人,冰川清零抬起头,端身跪坐在厅堂中央,定眼凝望母亲的灵位,不甘心的泪水一再夺眶而出。
这也是半夜两点,京极御人发现她不在房间,拎着医药箱找来时撞见的画面。
“起来,奶奶让我帮你上药。”
“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想得太入神的冰川清零身子一震,却依然不想动、不想讲话,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擦眼泪,只想看着她妈妈。
若不是被她痛苦的样子干扰了情绪,京极御人根本不想理她,他通常是任她自生自灭。打架在这位小姐是家常便饭,上国中以后,她鲜有不带伤回家的一天。
“你流血了,需要擦药。”他蹲在她身边,卷起她被刀子割破的衣袖。
“我又没求你,走开!”她反应激烈地拍开他的手。
“即使你求我,我也未必肯帮你。起来。”
“既然这样,你走啊!有人稀罕你多管闲事吗?走开!走开!”冰川清零情绪失控地尖叫着拍打那双恼人的手臂,囤积了一晚的怒怨全部转嫁到他身上。
京极御人不耐烦地压倒失控的她,坐在她身上威胁道:“要我请老爷来吗?”
冰川清零红肿的泪眸怒瞪落阱下石的小人,肩膀哭得一抽一抽。
“你、你滚开,我现在不、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让我静一静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压抑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甘心,抬臂压住狼狈不堪的脸。
京极御人盯着脆弱陌生的她沉思许久,深瞳闪过一抹复杂冷光。他依言起身,走到门外长廊背着她席地而坐。
屋内屋外的两个人,一夜无言到曦光初绽。
“不是我说的。”
奇妙的,冰川清零听得懂京极御人没头没脑的一句,知道他是针对昨夜她骂他爱告状一事提出反驳。
“屁啦,你这小人,反正我不在乎。”累垮的她摊向榻榻米,不屑重哼。
“阁下在不在乎与敝人无关,我只是不想跟你一样蠢,自愿背负子虚乌有的罪名。还是阁下觉得玩这种无聊的小把戏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很有趣?”他配合她改说中文,起身掸拂制服时不忘训戒她。
“我只是觉得多说无益。”她双手枕在脑后,侧转身,面向神龛,不让身后的人觑见她脸上涌现的失落。“除了你这笨家伙,没人会相信我”
“阁下认为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他痛恨不思自省的人。
这不假辞色的臭屁家伙冰川清零咯咯轻笑,哀愁眼光没片刻移开过母亲的灵位,泪水又滚上眼睫,心生迷惘地低喃:“也许我终究不属于这里吧”
“阁下知道出去的路,一路顺风。若不慎忘了,通知一声,我拨冗带路。”京极御人不想浪费生命在这里陪无病呻吟的人穷耗。“离开前劝你先去刷牙,你嘴巴实在太臭。”
好吧,她承认,和这家伙针锋相对很愉快。冰川清零破涕大笑。
不知自哪时起,她变得喜欢惹他生气。起初是不知不觉惹怒他,后来是有知有觉地惹,目前则是惹成了习惯,戒不掉。原来吵架斗嘴是会上瘾的。
“放屁,放屁!”她吊儿郎当撇撇嘴,微笑追吼拎着医药箱走进竹林的傲岸背影。“你这超会落阱下石的家伙,根本不是人,还叫御人,改名京极非人算啦!”
长睫悠然半掩,遮住冷瞳深处一抹近乎开怀的微芒,不近人情的唇淡淡勾起一缕旁人难以察觉的笑。
又是三月三日又到讨厌的女儿节了又到了生日
她一来搞不懂这个家的女儿明明都没有母亲,办什么雏祭啊?雏偶人一尊尊从仓库搬出来又搬回去,他们不烦啊!
二来,她讨厌拖着厚重又笨拙的振袖像酒国名花四下交际应酬,啊她讨厌包得像台湾肉粽,很难走路耶!一场生日宴硬撑下来,她差不多去掉半条命!
什么叫藉由累死人的生日宴累积什么鬼社交技巧?这到底是哪位蠢蛋祖先想出来的蠢主意?最可怕的是,这座冷冻库除她以外的每尊人都乐在其中
“哟,御人也下课了。”老奶奶将正要踱入房间的修长少年招了来。“你们大学也和清零小姐的高中一样今天段考呀?”
盘腿坐在门廊地板郁卒狼吞着猪脚面线的冰川清零身子微僵,不着痕迹地散下过肩的发丝遮住她微红的腮颊。
“我今天下午没课。奶奶,您又穿这么少,不冷吗?”京极御人脱下铁灰色长大衣想帮笑呵呵的老人家披上,被她拒绝。
“不用了,冷的话奶奶会回房添衣,穿上你的长大衣老太婆还能走路啊?”瘦小干瘪的可爱老人笑啐高大俊挺的长孙。“给清零丫头吧,这孩子只穿一件单薄毛衣,叫她回房多穿一件,她嫌笨重,刚才还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我不”努力啃猪脚的嘴巴塞得满满,冰川清零闻言一惊,捧着小碗公对京极御人又摇头又扭身,暖大衣却依旧强势围下。“多事的家伙”
京极御人假装没听见她不识抬举的抱怨,坐在埋头猛吞面的冰川清零身边。
“御人,你饿不饿,奶奶盛一碗台湾的猪脚面线给你吃好不好?”
“谢谢奶奶,我等一下要陪老爷出去谈一桩合作案,还不饿。”
“跟老爷去谈生意啊,你父亲说老爷愈来愈倚重你,将来打算把公司交给你打理,有这回事吗?你大学的课业会不会受影响?”
“老爷要我帮忙评估冰川几间亏损的子公司合并的可行性,正式介入公司运作应该是取得学位之后的事,还早。奶奶放心,公司这边我是利用课余时间了解,不会影响。”
“臭屁家伙。”冰川清零嗤之以鼻,没瞧见京极御人皱眉横她一眼。
正常人的十九岁满脑子只想把美眉,这老气横秋的家伙昨天竟正式被拔擢为冰川集团母公司的行销部经理。她就说嘛,非人比较适合他名字
“不会耽误学业就好。你父亲在陪老爷下将棋呢,棋局不会太快结束,奶奶先去盛一碗汤让你垫垫胃。”慈眉善目的老奶奶笑呵呵起身,小跑步转进屋。
“清零小姐,但愿你今天不是跷课,我已经快三年没听到这种让人振奋的消息了。”京极御人逮到机会,一举反讽被淹没在大衣下的饿死鬼门。
“我是不是跷课要你管啊”心情极度恶劣的冰川清零见他就螫。
“很抱歉,让阁下失望了。”京极御人将她别开的脸扳回来,顶高吃得油腻腻的脸庞,以清晰有力的中文回应她不驯的态度:“从三年前起,你正好归本人全权管理,了解吗?我感谢你这几年来安分守己,回归善良百姓的本质你最好不要。”带刀的深瞳迸射出一道寒芒,他微眯眼,明明白白地警告噘起嘴准备以骨头攻击他的幼稚女孩。
被他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刺激,本意在吓唬他的冰川清零想也不想就将手上的碗砸向那张愈大愈自负的臭脸!京极御人偏身闪过碗,却闪避不及地被浇得一头汤汁。
“清零小姐!你知不知道过了十八岁就要为自己任何不负责任的行为负责,监护人不再负连带责任了!”他咬牙切齿地扑倒她,怒气相当的两人在廊上缠成油腻腻的一团。“听说今天正好是阁下满十八岁的重要日子,你有本事做,最好有心理准备,因为这次我绝不再姑息你!”
“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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