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馨予的声音不算响,甚至可以说,比起她平时的音量还刻意放低了不少,在场的人却都听见了。
有路人开始对还拉着卓灿胳膊的女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说些世风日下的话。
那个女人显然被横空出现的葛馨予吓住了。
半响,她看了看卓家嫡孙,她相亲道路上,迄今为止不管是长相,身价,家境最满意的相亲对象,又看了看葛馨予的肚子,“哇”的一声,像是难以承受似的,松开吊在卓嫡孙胳膊上的手,捂着嘴,朝前跑去。
一些驻足旁观看热闹的人很快散去了,卓嫡孙眉飞色舞地看着葛馨予,“馨予,你”
“我什么我?”葛馨予抚着小腹,朝他一个白眼,“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招蜂惹蝶的主。”
这话一落到耳朵里,卓灿比刚才更着急了,忙解释,“馨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看葛馨予看都不看他就转身了,卓灿更着急了,挠挠头,追了上去,“两个月前”
他也不管葛馨予在不在听,想不想听,把自己那次的相亲经历一字不落的都告诉了她。
说实在的,听到有这样极品的相亲女人,傅歆也有些吃惊,葛馨予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她静静听完后,忽然转过脸对身边人说:“过去这么久了,细枝末节都能记得这么清楚,看样子,你挺喜欢她啊。”
事实被刻意扭曲,卓灿真急得就差原地跳起来了,他原地跺脚,龇牙裂嘴的,表情非常的痛苦纠结。
傅歆真的是看不下去,“馨予,你要不相信那天晚上的人是卓灿,我现在就试试看能不能让人把那段监控发过来。”
葛馨予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她的表情和连说好的卓灿一样,都写着“求之不得。”
梁晨接到傅歆电话时,刚合上一份拍案定稿的检验报告,打开电话看到是傅歆的号码,嘴角不觉勾起,“傅歆。”
他这个人比较随意,除非张奇在,否者他肯定是不愿墨守成规的叫她“嫂子”。
傅歆和他寒暄了几句,就直接说了正事。
法医,再怎么只是从事技术类的,终究是公安系统的人,由他出面要拷贝那段视屏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果然,梁晨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傅歆道了声谢后就挂了电话。
梁晨在椅子上又坐了很久,他对傅歆,从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他也说不出的感觉。
她是张奇的未婚妻,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哪怕真有什么想法,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也许双手支撑着办公桌站起来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是时候找个女人,谈场恋爱了。
傅歆挂完电话,把手机对着葛馨予和卓灿扬了扬,口气很笃定,“你们两个就等着看监控吧。”
葛馨予抬头朝卓灿看去,恰巧卓灿也把视线落到她身上,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显得有点惊慌。
葛馨予之所以心慌,是因为她和傅歆那么多年的朋友,知道她是个从不撒谎的人,在那么大的事面前她更不可能撒谎,几乎不用看监控,她就敢肯定那天被她拉着强了的人就是卓灿。
也正是因为在心里已经确定那个人就是卓灿,她在面对他时,忽然就羞窘了。
至于卓灿,他惊慌很大一部分是终于可能抱得美人归了,而且如卓父夸他的那样,一炮击中,还是有点小小的得意。
傅歆又看了看两个人,一路过来都是一个在嘀咕,一个在无条件服从,两个人忽然安静下来,她有点不习惯。
她是个善于成全别人的人,尤其那个人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更希望她能幸福,是时候发挥一下调节作用的时候了。
她摸着肚子说饿了。
然后一行三个人走进了手边的一家餐厅,点好单,傅歆找了个上洗手间的借口,把单买好了,就事先溜走了。
她相信这两个人有很多话想说,碍着她在,又不方便说出口,给他们独处的机会,说不定下一次见面,就和普通的情侣那样你浓我浓了。
一个人漫步在陌生的街头,听着夹着着各种各样音调的普通话,傅歆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起傅卓灿看她是一个人来时说的那句话,“你们家那位特警军医呢?”
她这才知道,原来张奇是武警特警的军医。
特警,既是军人,又是区别于一般的军人,傅歆想着想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笑了。
管他是特警还是解放军,又或者是空军,海军,只要他是张奇,他就是他,就是她傅歆敞开心扉去爱,去疼的那个人。
她几次拿出手机,几次拨下那熟悉的,已经刻入到骨髓里的十一位数字,都没有勇气按下“呼叫”那个键。
北京的空气傅歆还真的不敢恭维,也许正值春天沙尘暴最厉害的天气,傅歆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就感觉嘴里沙沙的,也许是心理作用大过于现实状况,她走到路边,打了辆车回了张奇的单身公寓。
车开到一半,傅歆改变主意了,张奇把钥匙放在餐桌上,却没留只言片语,连电话和短消息都没一个,肯定是发生了很紧急的事。
她问过了,张奇的假还有十天,这个时候部队应该是不会临时招他回去,那么让他那么匆忙离开就只有一件事,张建国病情突发严重了。
她拍拍司机的后座,让他去了部队医院。
早听闻北京有多堵,傅歆今天还真的切身体会了一次,车在离部队医院还有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堵,五分钟过去了,只不过朝前移动了几米,这速度绝对没有傅歆走路快,她告诉司机就在这边下,把车费付给他后,就下了车。
傅歆很庆幸自己穿的是平跟鞋,走再怎么远的路,也不至于有磨脚的感觉。
看到前面正从出租车里下来的两个对着司机骂骂咧咧的女人,傅歆冷笑一声,只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不远处站在马路边,不知道是在骂司机,还是在骂北京拥堵情况的两个女人正是邱意珠和傅娴。
几个月没见,除了傅娴那头黄到远远看去像是顶着个火鸡头的头发,两个人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傅歆做人有个原则,对有些不想见,或者是见了面注定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人,她是能避就避开。
脚尖一转,人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喊她的声音,“傅歆?”那个声音带着不确定。
傅歆听出是邱意珠,犹豫了两秒钟,还是回过头去,雾霾下,看清回头的人是傅歆后,邱意珠拉着明显不乐意的傅娴朝她走去。
傅歆站在原地,等着这个在五岁以前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五岁以后就不再理会她的,名义上是她母亲,实际上是她亲姑姑的女人。
邱意珠看她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敌意,斥满厌恶,她看着她,以长辈看晚辈的那种眼神,“小歆,你怎么会在北京?”
傅歆抿了抿唇,正想着怎么回答她,一旁的傅娴酸溜溜的插上话,“这还用说吗?来北京当然是来挥霍的!”
“小娴。”邱意珠呵斥女儿,“你给我少说两句,她是你亲姐姐。”
“妈!”傅娴愣住了,“你不是时差还没调整好,犯糊涂了吧?”
邱意珠瞪了她一眼,用命令的口气对她说:“去那边的咖啡馆等我。”
傅娴狠狠白傅歆一眼,一声冷哼后,撅着嘴,心有不甘的朝隔着一条马路的咖啡馆走去。
傅娴走后,邱意珠笑着问傅歆,“小歆,我们能聊聊吗?”
傅歆想了想,点头,“去哪里聊?”
傅歆对北京不熟,邱意珠倒像是很熟的样子,她告诉傅歆朝后走五百米有一家书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各怀心思的朝书吧走去。
傅歆走在前面,只听到走在身后的邱意珠时不时的在叹气。
随着网络的发达,已经很少有书吧的存在,这家书吧的格调很高,装修精致,非常适合一个人在里面边喝着喜欢的茶或者咖啡,然后看一本自己喜欢的书。
书吧的老板是个和邱意珠差不多大的中年女子,看到邱意珠非常惊喜,把最好的地方给了她们,是个露天的小包厢。
针对北京空气差的特点,所谓的露天,上面其实还有一层玻璃,也许是很薄又或许是用的材质比较特殊,阳光照进来,暖暖的,没有雾霾,没有沙粒,就只有阳光和老板细心栽培的绿色植物。
邱意珠问傅歆想喝点什么,傅歆摇头说自己不渴,抬手看下手腕,意思再明确不过,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她赶时间要走了。
邱意珠给她点了杯阿萨姆奶茶,还特地叮嘱老板要多奶多糖。
傅歆心里一抖,她喜欢吃甜食的习惯的,邱意珠怎么还记得。
邱意珠给她自己点了杯蜂蜜柚子茶,看傅歆一直在打量着左右的坏境,像是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答,“我以前是在北京上学的,学校就在这附近,这家书吧那个时候就有了,只是没有这么精致上档次。”
深深吸了口气,和同龄人比起来,算是熠熠有光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我也是在这里遇到了世诚。”
傅歆淡淡听着,对邱意珠流露出来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她不管傅世诚娶邱意珠的目的,是不是帮叶雪渝报仇,至少她敢肯定,邱意明之所以嫁给傅世诚,绝对是因为爱他。
话题一打开,眼看邱意珠就要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傅歆打断她,“傅太太,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傅太太?”邱意珠重复着这三个字,眉头蹙成一团,有些她刚知道实情的事,她也不打算继续瞒着,“小歆,你明知道我们的关系是”
傅歆又一次打断她,“事实上,随着爸爸的去世,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邱意珠着急了,刚要开口,老板把阿萨姆奶茶和蜂蜜柚子茶送进来,她暂时压住涌到嘴边的话。
妆容精致,穿着时髦的女老板看了看邱意珠又看了看傅歆,笑着说:“意珠,这是你女儿吧,长得还真挺像。”
能不像吗?面对面坐着的两个女人本来就是亲姑侄关系。
邱意珠脸上的笑有点僵硬,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岔开了话题,“生意好吗?”
女老板笑容优雅,“还好,你也知道的,我开书吧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我喜欢这种生活方式。”
挂在大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提醒女老板又有客人来了,她对邱意珠和傅歆抱歉地笑笑,就去招待下一位客人。
傅歆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很羡慕她人到中年还能有这样开朗的心态,一辈子不长,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活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么一想后,傅歆更向往卸下肩头上,心理上的一切,却和张奇一起过她想要的生活。
给他生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子,如果是男孩,她做慈母,他做严父;如果是女孩,她做严母,他做慈父,也许一辈子平平淡淡,却每天都生活在幸福中。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邱意珠抓住她的手,她看着她的眼睛里已经含着眼泪,“小歆,我们怎么会没关系呢,你原谅我好吗?”
“原谅我这个亲姑姑好吗?”话说到最后一个字,她已经泣不成声。
原谅五岁以后,那么残忍的对一个孩子,让本来该有的母爱,因为她的妒忌而缺失,就在昨天,她还在骂她,还在猜忌她。
如果不是下飞机后,打了个电话给邱意明,还处于叶雪渝得了绝症的震惊中的邱意明,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她,她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二十二年前,第一眼看到襁褓里的傅歆是那么那么的眼熟。
原来,她是她亲哥哥唯一的孩子,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喊她姑姑的人,她们的血管里留着一层一样的血。
她已经不再恨傅世诚了,他虽然默默的爱着叶雪渝,至少从来没有出轨过,她非常后悔让傅世诚后来的日子过得那么的不开心。
傅歆淡淡的看着她,除了把纸巾递给她,心里似乎没有任何的波动,她既不难过,也不想哭,不是她天生冷血,而是她成长经历,让她早就不怎会难过,不怎么会通过眼泪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邱意珠哭了很久才停住,傅歆打开包,从里面拿出钱包,把两杯茶的钱放到桌子上就要起身离开。
“有空回去看看你的妈妈,她估计时间也不长了。”
傅歆猛地回头,睁大眼睛看着邱意珠,邱意珠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不相信三个字,很肯定的补充,“我没骗你,是你爸爸说的,她在服用癌症晚期的药。”
这个爸爸指的自然不是已经去世的傅世诚,而是在仕途上依然会春风得意的邱意明。
走出书吧,傅歆不知道是不是忽然间起风了,她感觉好冷,凉飕飕的感觉穿过衣服刺进她每一寸肌肤。
在街上漫无